1-19 初入軍器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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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昀當然是裝糊塗的,當皇帝的誰也不是傻子,隻不過他實在沒辦法插手,幹脆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好歹一碗水能端平(至少趙昀自認為這碗水他端平了):“貴妃啊,這就是你的疏忽了。”
“陛下說的是,妹妹這兒給姐姐賠禮了。”閻貴妃立刻道歉地說道。
謝道清哪裏不知道趙昀和稀泥的行為,她也沒想在口舌上跟閻貴妃較勁,也就就坡下驢了:“這是說哪裏話,咱們姐妹之間何需如此。今天是維兒的生日,這才是正事啊。”
這時候的趙維在一旁略覺尷尬,後宮的爭鬥還真是無時無刻,無處不在,說實話,要是有選擇,他很想離開皇城,可他沒有退路,隻能裝作開心的樣子過完這個生日。
酒過三巡,桌上一片融洽的氣氛,閻貴妃抓住時機說道:“哎呀,你看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又差點忘記了!”
趙昀此時已“漸入佳境”,問道:“哦?貴妃又忘了什麽了?”
閻貴妃莞爾一笑,清麗的容顏更添嫵媚,她說:“是妾身送給太子的禮物啊,連公主都送了個小禮物,我要是空著手豈不失禮?”
“姨娘言過了,今日的招待已是最好的禮物!”趙維連忙客套地說。
“不過是幾杯薄酒,家常小菜,這哪能算作禮物呢?”閻貴妃說著,向身後呼喚道,“鏡花、水月!”
貴妃身後,兩個宮女走上前來,答應道:“婢子在!”趙維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時閻貴妃起身,向趙維介紹:“昨日我宮裏的林掌事去到東宮,向本位說起東宮的宮人不多,大家都十分忙碌,殿下更是連一位貼身侍女或者內侍都沒有,這怎麽能行?所以,本位就在我仁明殿裏挑選了兩個年輕懂事又勤快的,就是她們姐妹倆,鏡花和水月,姨娘就讓她們來東宮服侍太子如何?你也知道,陛下對我過於偏愛,以至於我這仁明殿中人手很多……”
此時趙維的腦子裏正飛快地盤算著,閻貴妃的用意很顯然,看這倆宮女的模樣,十五六歲,比起紫蘭,無論樣貌還是身材絲毫不差,比紫蘭更勝一籌的,是她們從內而外一種嫵媚的氣質,恐怕閻貴妃不僅僅是向東宮安插眼線,而是想要直接把人送到趙維的枕邊!
趙維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謝道清先出言阻攔:“妹妹這份禮可是太大了吧,太子身邊哪會沒有貼身侍女呢?”
“姐姐說的是那紫蘭嗎?姐姐曆來樸素節儉,慈元殿的宮人本就不多,再往東宮一分,兩邊人手都是捉襟見肘,或許姐姐的本意也是讓紫蘭成為太子的貼身侍女,可是東宮人手不夠,太子的貼身侍女也得幹很多雜活,這可是林掌事親口對妹妹說的,紫蘭都忙得沒空通稟太子、接待東宮的訪客了!”閻貴妃一張巧嘴,立刻將昨日林宜在東宮幹等一個時辰的事情拿出來作為籌碼,謝道清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應對,閻氏立刻趁熱打鐵,問趙昀:“陛下,妾身這也是為了太子殿下著想,怎麽說我也是太子的姨母,您說呢?”
趙昀此時酒力有點上頭了,想想閻妃說的也對,太子的宮裏盡是皇後的人,對閻貴妃不太公平,也就說道:“難為貴妃為維兒考慮得這麽周全,朕忙於政事,東宮人手不足,皇後身邊的人手也不夠,是朕疏忽了,維兒,你就不要拒絕姨娘的好意了!”
“是,多謝爹,多謝姨娘!”皇上已經發話準許了,謝道清也不好再茶花,趙維隻能接受這份“大禮”。
……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快一個月了,趙維對南宋目前的情況也有了切實的了解,是時候該有所動作了。作為攪動大宋風雲的第一步,趙維想要將軍器監抓在手裏,那麽現在,他就要考慮如何將自己與軍器監扯上關係。這個問題,他已經在昨晚的生日宴之前找到辦法了。
趙維向妹妹許下生日禮物的諾言,要送她一個“稀罕的玩物”,此時已然胸有成竹,這個禮物就是——自行車,簡單方便又實用,“一升一降,不疾不徐,如鶻之飛,如鷹之隼”,這是清末中國民間對西方自行車的評價。趙維召集了東宮的十幾個內侍和宮女,一起畫圖,隻用了半天時間,將一輛自行車的圖紙全部畫了出來。
為了能在半個月的時間裏完工,他設計的這個自行車車把、車架等結構件都是用木料的,本來這種活與軍器監沒有半毛錢關係,宮內一應器物的製造是將作監負責,軍器監負責的是禁軍及各路屯駐大軍的刀劍、甲具和弩炮製造,不過他自有辦法將這個東西與軍器監聯係起來。
趙維叫徐內侍帶上所有的圖紙來到了將作監,正五品的將作監公孫誨帶著幾個老工匠連忙接待。內侍長徐清遞上了全部的圖紙,趙維就每一張圖紙大概地跟他們說了說,他是嚴格按照後世工程製圖的要素製作的零件和裝配圖,一應尺寸及加工精度、配合公差都詳細標注,幾個木匠很容易地就明白了要造個什麽東西,他們還從沒接觸過如此規範和顯要的圖紙,紛紛讚歎繪製此圖的人絕對是行家。
徐內侍不失時機地說道:“這些圖都是太子殿下教奴才們畫的。”
公孫誨驚訝道:“真想不到,殿下竟是大行家。”
“小王哪裏敢在大監和諸位大師麵前自稱行家,不過是能畫些圖罷了,真要我動手做這些東西,我是萬萬沒這能耐的。”趙維連忙解釋,聽得他的話,將作監的幾位隻當是趙維謙虛,誰有手藝誰沒手藝,內行人是看得出來的,趙維年少,幹不了力氣活也不奇怪,但是能畫出詳細的零件圖,還能注明工藝要求,這就證明他絕不是外行。
過了一會兒,公孫誨拿著後麵的一張零件圖,隻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又仔細看了一會兒,無奈地搖了搖頭。趙維期待的就是他看到這張圖紙之後搖頭,於是立刻問道:“大監,此圖可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公孫誨回答:“噢,圖上所繪的物事本身並無不妥,隻是……”
“隻是什麽?”趙維追問。
“卑職無能,這東西將作監怕是無能為力。”公孫誨說完,另有兩名工匠也結果圖紙來看,表情和他一樣。
趙維已然料到大監的回答,問:“哦?這是為何?”
公孫誨直言道:“將作監以往隻負責皇家金銀玉器及名貴木材飾物的製作,故而五金之器,將作監最多隻能做銅器,鑄鐵尚且非常困難,更不用說殿下要求此物要用鋼來製造,對尺寸的要求也非常之高。另外將作監的工匠之中,無人擅長於鋼鐵加工,即使從宮外的鐵匠鋪采購鋼坯,卑職也不敢保證能滿足圖上的尺寸要求。不知此物可否用青銅製作?若是用青銅,將作監的銅匠倒是有這份手藝。”
趙維略作思考,搖搖頭說:“不行,棘輪是整部車的關鍵,它所受的力量很大,我怕青銅扛不住。”令將作監“頭痛”的這個零件,正是自行車後方飛輪裏的棘輪,它是自行車實現單向傳力的關鍵,一般的自行車隻有向前蹬才能帶動輪子旋轉,如果向後踩,後輪是幾乎不受力的,而且還能聽到“滋滋滋”的金屬噪音,那就是棘輪起的作用,如果沒有這個棘輪,腳踏永遠與後輪保持聯動狀態,這樣的自行車就叫“死飛”,騎車的人必須一直蹬或者把腳抬離踏板才能往前走,腳放在踏板上不動,車也就不動。
公孫誨說:“那殿下可能需要另尋解決辦法了,據我所知,即使是臨安城內的鐵匠鋪,有能耐接這活的恐怕屈指可數。必須按照圖上的要求製作此物,殿下不妨找軍器監試試,他們有全大宋最好的鐵匠和最好的熔爐,如果他們都無能為力,那全天下就沒有人能做了。”
趙維裝作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多謝大監指點,隻是這軍器監關乎軍機要務,本宮雖為太子,因私廢公也不太好吧。”
“殿下多慮了,這幾年天下暫且安定,臨安周邊四海承平,想來軍器監也沒有什麽繁忙的軍務,這棘輪很考驗工匠的手藝和鋼材的品相,用來考驗軍器監一番想來也不差,當然,如能事先稟明官家,得到允準那是最好。”公孫誨想了想之後說。
趙維按照公孫誨的指示,回到宮裏找到趙昀,向他說明了情況,並且拿出了棘輪和自行車的總裝圖。趙昀看到這麽一輛怪異的自行車圖紙,也覺得十分新奇,問:“維兒,你說這是什麽……自行車,隻有一前一後兩個輪子,騎上去不會朝一邊倒下來嗎?這太危險了吧?”
“爹,您有所不知,這自行車就這樣放著不動,確實立不穩容易倒下來,但是當它動起來之後,隻要駕馭得當,它是很穩當的。”
“你騎過?”趙昀疑惑地看著他。
趙維的腦海中飛快地組織著語言:“啊……對!我在東勝島上騎過這種車,那位黃先生以前也是一位手藝高超的匠人,他給我做過一輛,隻不過現在那車壞了,孩兒就沒帶到臨安來,這個圖是我根據我的那一輛畫的,我學過黃先生書房裏的《墨子》。”
趙昀點點頭:“哦,是這樣,那行吧,你就去軍器監找大監林複,讓他幫幫忙,我也很想知道,這車造出來是個什麽樣子,怎麽就不倒呢?”
得到了皇帝的允準,趙維馬不停蹄地和侍衛長史昂趕去軍器監。
大監林複不知道太子要來軍器監,在公堂內正處理公務呢,趙維也沒有等著他出門迎接,以東宮的腰牌徑直入到堂中等待。
“不知太子殿下光臨軍器監所為何事?”林複問道。
“林大監,小王有份圖紙,本來準備找將作監做的,可是公孫大監說他們對鋼鐵之器無能為力,建議我來軍器監問一問,不知林大監可否接下這個活?”趙維說著,將棘輪的圖紙拿出來。
林複將圖紙接過來隨便瞄了兩眼便收了起來,他根本就看不懂什麽圖紙,隨後問:“此鐵餅不知太子何時需要?數量需要多少?”
“鐵餅?!”趙維詫異,隨即反應過來,林複說的是這個棘輪,“林大監,您看清楚圖紙了嗎?圖上明明寫了此物名叫棘輪,什麽鐵餅?”
“哦,是是是,微臣看錯了。”
趙維說:“按照圖紙,至少需要一整套,本月月底之前可能完成?”
“這個……”
“怎麽?大監可是有什麽困難嗎?”
林複吞吞吐吐地問:“不是,不知此物需要多大,我才好計算需要多少時間。”
“大監,您該不會壓根就看不懂這零件圖吧?這上麵尺寸標注完整清晰,就連精度要求都注明了。”趙維臉色陰沉地問道,一個軍器大監竟然連小小的一個棘輪圖紙都看不明白,他是怎麽坐上軍器監這個位置的?林複被問到要點,完全不知如何回答,氣氛一時間尷尬不已。
這時,一個工匠模樣的人進來,正巧看到林複的尷尬模樣,對趙維說道:“太子殿下,可否讓小的看看這圖?”
趙維看了一眼林複,林複連忙將圖紙遞給他,這人接過來仔細看了半晌,問:“這棘輪雖不大,3寸半的大徑,但是難度也不小,要用鋼坯一點點銼下去,不知是誰設計的?”
“我設計的。”趙維淡淡地說,這個人臉上顯現出驚奇的神色,趙維問他:“這位先生,能做嗎?”
這人麵無表情地回答:“沒問題,一整套,給我6天時間就夠了!”
趙維點點頭:“好,那我6日之後再來,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這人的臉上還是麵無表情,向趙維揖手回答道:“殿下客氣了,卑職敝姓風,單名揚。”
……
趙維回宮的路上,非常生氣地說道:“這個林複,一張圖都看不明白,是怎麽當上軍器監的?”
史昂猶豫了一會兒,說:“殿下,卑職有所聞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據卑職所知,這幾年,兩淮的屯駐軍對軍器監頗有微詞,屯駐大軍收到的刀槍甲具都有很多次品,兩淮、荊湖北路、夔州路等各路製置使屢屢上書彈劾這個林複,但是在朝上,賈參政和丁參政每次都為他爭辯袒護……”
“賈參政、丁參政……賈似道和丁大全?”
史昂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明白了,看來整個軍器監都得好好整飭一番,外行管內行,不出問題就見鬼了!”趙維自言自語,隨後又問史昂:“你知不知道這個林複以前是怎樣的資曆?”
史昂想了好一會兒,最後說:“林大監是嘉熙二年進士出身,與賈似道同一年進士,當時賈似道任軍器監,林複授寶章閣直學士,任江南西路吉州通判,三年前由賈似道舉薦接任軍器監,去年賈似道調回臨安任戶部侍郎,上個月又晉參知政事,這位林大監與他走得很近。”
趙維基本明白了,這個林複就是賈似道的黨羽,他想要掌控軍器監,必須把這塊石頭清理掉。趙維轉念一想,不知道今天見到的那個風揚如何,不過,趙維從他的言談舉止看來,此人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工匠,不會對上官奉承,更沒什麽行政管理能力,難以在這個問題上對自己有什麽幫助,還得尋找其他的人。
掌控軍器監這件事既已讓趙維上了心,他便開始處處留意可為自己所用又能替換林複的人選。軍器監是個正四品的職位,還得是朝廷正式“錄取”的官員才有資格,從一幫“文人”裏麵找一個懂技術的難度可不小,所幸的是,趙維有個很給力的“神助攻”,那就是太子太傅趙葵,他是右丞相,對於朝廷百官的升遷和任免自然是十分了解的。
後麵幾天上課的時候,趙維將自己去軍器監的所見所聞直接與趙葵講了:“林複這個軍器監完全就是個擺設,看不懂圖紙,算不清賬目。難怪聽說前線的軍隊對軍器監的甲具和刀槍十分不滿,就這樣一個大監能造些什麽好的軍器出來?太傅,難道我大宋文武百官就找不出一個比他林複更懂軍器之人?”
趙葵從這幾句話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對趙維說道:“兩淮、兩浙和江南等等幾路的地方官員對軍器監多有詬病,不過林複雖然沒什麽功勞和能耐,卻也沒什麽大的過錯,他與賈似道一黨,賈、丁二人盡力保他,別人想動他不太容易。”
“無功即是有過!”趙維反駁道,“太傅,某些儒人這種明哲保身的歪風邪氣如果蔓延開來,那我大宋豈不滿朝皆是酒囊飯袋?您是丞相,想必更是知曉一個無能的庸官比一個愛貪小便宜但確有能耐的貪官更加令老百姓憎恨,軍器監涉及屯駐大軍的軍器製造和供應,我大宋極度缺乏戰馬,以步兵對抗蒙古的騎兵,十分依賴於精良的甲具和長槍,軍器監必須換掉啊!”
“不瞞殿下說,老臣早有此打算,隻是前些日子我也被丁大全等人彈劾,這才使不上力,請殿下放心,我會密切注意上書彈劾賈似道一黨的人裏麵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勝任軍器監一職。”
“有勞太傅了!”
趙維和趙葵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從這時候起,他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