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股份融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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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兒,這麽一大清早的,就來我這兒?你肩膀的傷怎麽樣了?”黃堯從後院出來,看到前廳坐著的趙維問道。
“沒事,皮外傷而已,要不是童虎他們拚死血戰,我就沒這麽幸運了。”趙維回答說,“今天一大早來,有筆買賣要跟先生談一談,大買賣!”
“哦?看來你在我這兒還真學到東西了?”黃堯哈哈大笑著說,“好,說說,你帶來了什麽生意?”
“開工廠。”
“嗯,做生意是要本錢的,你的本錢呢?”
“東宮我可以支配的銀錢有十幾萬貫。”
黃堯搖搖頭說:“做大生意的,哪一個沒有百萬家財?十幾萬貫的錢不算什麽。”
“基本法度之內,便宜行事之權,以及兵器行業準入的特殊資質。”
黃堯這次點了點頭:“這個比較有誘惑力,看來你很有做生意的資質。治國之道,其實跟做生意一樣,遵守最基本規則的基礎上,追求最大的利益,真正會做生意的人,治國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反而是某些書呆子,口口聲聲天道人倫,到最後誤國的往往就是這些人。”
“先生所言甚是有理,這麽說是同意合作這筆生意了?”
“誒,沒這麽簡單,剛才是說了你的本錢,但是做生意不是隻要本錢就行的,既然要合作,那我需要知道我能得到的利益,沒有一個商人會做看不到利潤的生意。”黃堯說。
趙維明白了,黃堯這是一步步在教自己分析局勢的能力,無論是軍事、政治還是做生意,道理都是相通的,那就是知己知彼,知道自己的資本有多少、優勢在哪裏,知道盟友的需求和能接受的風險,知道自己的目的和市場有多大,然後才能準確地分析自己能賺多少、盟友能得到多少,比較付出和收益,才能判斷生意能不能做下去。
“先生能得到的,首先當然是錢,做生意,講究的是一個低買高賣,商人嘛,就是賣東西,把一個地方多餘的東西低價買入,運到另一個需要它的地方去,高價賣掉,從中賺取差價,再刨除運輸和人力的消耗,剩下的就是自己的利潤。”趙維說,“可是這種最簡單的倒賣終究有很大的局限性,你可以做的買賣,別人也可以做,供給和需求的差額就這麽大,擠進來的人多了,賺的錢就少了,而且同樣的東西,進價和售價始終不可能差得太大,事倍而功半。就比如說大米,不管是大宋還是北邊的蒙古,市場上的大米價格差距,頂多一兩倍,簡單地倒賣大米,能賺的錢根本不多,可如果我在臨安的大街上開一家餐館,我把大米煮成熟飯,再配合美酒佳肴,這樣大米的價格翻了多少倍?”
黃堯笑著點了點頭,但是沒有說話,真的就像一個提問的老師一樣,等著當學生的趙維繼續闡述自己的答案。
趙維接著說:“其它東西也一樣,蠶繭才多少錢一斤?可如果將它紡成綢緞,又該多少錢一斤?把綢緞剪裁成華麗的衣服,又有多少的利潤在裏麵?那麽從蠶繭到華服,中間增加的利潤都是哪裏來的?當然是紡織工和裁縫們的勞動給它加進去的。工人們的勞動,賦予了商品以極高的附加價值,這就是工業產值的所在。”
“妙哉、妙哉!繼續!”黃堯忍不住讚歎道。
“現在說到學生這裏,先生您也知道,我這天機院前些日子給朝廷上了一道奏疏,想讓朝廷撥款給我們開發新式的煉鋼爐和一種叫做蒸汽機的動力機械,這就涉及到一個工業技術水平對生產效率和商業利潤的加成了,蒸汽機是一個新的概念,大家都不了解,我就不說了,就說新式煉鋼爐,我能夠保證這種煉鋼爐用同樣的人力和同樣的材料消耗,可以將更多的生鐵煉成精鋼,那麽利潤會增加多少?都說百煉成鋼,這一斤普通的生鐵和一斤好鋼的價值差距,可以達到百倍,而且真正的好鋼絕對不愁銷路,利潤這麽大,能不能吸引各路商賈的到來?”
黃堯說:“這麽大的利潤,商人自然趨之若鶩,不過……自古鹽鐵官營,你雖然得到官家允許便宜行事,也不能逾越國家法律,如何讓普通商人插手鋼鐵的利潤?”
趙維說:“這就是我今天要重點提及的一個新的做生意的方式——股份製!”
“願聞其詳!”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新奇的方式,而隻是把當下商人們合作經營生意的方式稍稍變了一下,簡單說來就是‘集中力量辦大事’。”趙維說,“比如說某樣生意要投資100萬貫才能做下去,可是我手裏隻有50萬,我一個人的是肯定做不了的,那我就去找5個能出得起10萬貫錢的人,大家一起合夥做這筆生意,賺來的錢,按照各自出資的比例,我一個人分得其中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另外5個人平分。股份製也是同樣的道理,隻不過不是大家合作做一次生意就分錢,而是大家一起出錢組建一個長期存在的商團,商團的資產平均分為很多‘股’,所有出錢的人都是東家,也就是股東,每個股東按照出資的份額占據商團的股份,不管商團盈虧如何,各自的股份數量不變,大家都一起承擔。當然,新穎的方式是,隻要報商團和有司知曉,持股的個人或小團體,手裏的股份可以相互交易,商團隨時都會公布參考股價,而具體交易價格由交易雙方決定。”
“利潤分割確實沒問題,可是你的想法還有一點,出錢的人都成了東家,要是有幾百幾千個東家,雞一嘴鴨一嘴,商團的經營到底該聽誰的?”黃堯再一次提了個尖銳的問題。
“這個問題很簡單,股東誰都不參與商團的經營和決策!”趙維說,“所有的股東組成一個股東大會,全體股東推選出股份總額加起來占比超過一半的數人組成董事會,人數不少於3人,不多於10人,負責公司的最高決策,董事會裏股份最多的人擔任董事長,商團的日常經營不由董事會負責,而是指定一個總經理,如果遇到難以決策的大事,由董事會采取投票的方式決定,投票分量以股份占比計數。”
“哈哈,不錯,看來你從趙相爺那裏學到了不少治國之道。”
趙維一時納悶,他隻是在敘述後世的公司股份製度,這位墨家的師父怎麽就說自己懂得“治國之道”了呢?黃堯又發難道:“可是我還是要從你這雞蛋裏麵挑一根骨頭,大部分股東出了錢,卻不能參與商團的經營和決策,自己的錢不受自己控製,他們如何肯幹?就像生活在底層的平民百姓,他們付出了辛勞,卻換不回基本的生活,那是會造反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啊!”
黃堯一席話點醒了趙維,原來治國和經商是一個道理,說白了都是管人,全國的人民一起出力打下了一片江山,這就是一個國家的“股東大會”,皇帝就是“董事長”,董事會就是中央朝廷,總經理是宰相,大家都是因為共同的利益團結在一起,受共同的規章製度約束,一個商團的架構和一個國家何其相似,一旦統治者昏庸無道,就會導致一個王朝的滅亡,為了約束皇帝和大臣的行為,所以有了禦史台、大理寺、刑部等諫官和法司,所以趙維說道:“股東們也不是什麽都不能做,國家有史官監督皇帝的言行舉止,有三司監督大小官員和各行各界,那麽我們的商團也可以成立一個監理會,由股東大會定期推選,監督商團的管理層和經營情況,股東也有權知曉商團的來往賬目,如果董事會和商團管理層有違規行為,任何股東都可以向有司投告,要求補償,我們應該通過專門的契約對這方麵做出規範。”
黃堯故意刁難趙維的這些問題,其實就是在引導他,同時也是在告訴趙維,治國的方法,不是隻有儒家的那一套,身為墨家的他、身為商人的他同樣懂得如何治國,這是墨家在儲君麵前證明自己。
沒過多久,黃堯就發出了請帖,邀請了臨安商界和經常來往臨安做生意的海內外商人來到西湖旁的尚品苑相聚,這裏是黃堯新買下的一處別院,緊鄰西湖,作為商界名流聚會的場所真是再合適不過。因為請帖上寫明了是太子趙維的邀請,所以廣州、福州、江陵等地很多不常來臨安的富商都不遠千裏地趕來,想知道太子突然聚集這些商人有何用意(說白了就是想了解中央的政策走向)。
趙維在聚會上發給了每個到會的人一份手冊,其中正式地提出了“公司製”的概念,詳細解釋了“公司”二字的含義,所謂公司,即為“公眾的部司”,由大家一起參與決策的管理機構。“司”在古代的名詞裏往往是官方的某個機構,比如皇城司、殿前司,大家平時說的“有司”,用後世的一個詞來講就是“有關部門”。而趙維提出的這種新的商業組織,命名為公司,也體現了自己的官方身份,是給所有投資人的一個心理保障。
公司的提出,也順帶明確了“股份”、“股票”、“股東”、“董事”和“經理”、“監理”等新的名詞定義,公司製的提出,讓所有的商人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其實在後世,“公司”雖然是個外來詞匯,源自日本對西方相關文獻的翻譯,但是這種商業模式,卻並不是什麽新奇的概念,古代的商人們或多或少都有所嚐試,隻不過沒有人將它明確地提出來並加以標準化而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