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月黑風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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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不設行省,路乃最高行政區域,相當於元朝所開之行省。
朝廷將天下分為十七路,路設安撫使,轉運使,提點刑獄,提舉常平四司,分管兵政,漕運,刑獄,常平新法。
在福建路,若問起誰是福建路安撫使,誰是福建路轉運使,誰人提點福建路刑獄司,誰人提舉福建路常平司?可能所知者甚少,僅限當地權貴所知之。但是你若是問起誰是福建路最富有的人,便是路上頑童都能給你唱出歌謠:泉州蒲老爺,富甲福建路。
歌謠中的蒲老爺,便是提舉泉州市舶司蒲庚壽,此人乃色目人後裔,祖上遷宋,已有三代,除了提舉市舶司官職外,更是出名的商人,專做出口貿易,將內陸之絲茶瓷器通過海運,販往琉球,高麗,日本諸國獲取利潤,用日進鬥金,家財萬貫,不足以形容此人之富有。
而陳靖元更是從後世的典籍中得知,這個蒲庚壽乃是出爾反爾,暗中降元的變節小人。
在曆史上,崖山海戰之後,正是他將潛藏在山中繼續抗元的許、陳義軍,誆騙至漳州府,被蒙元軍隊消滅殆盡,致使許夫人最後生死不明,不知所蹤,而陳吊眼雖在部下拚死護衛逃離漳州,卻元氣大傷,兩年後被元軍所擒,斬首於漳州城內。
月黑風高,殺人夜!
隱匿在夜中的陳靖元暗暗發狠:蒲庚壽,今夜便將你這反複小人解決掉,以免我父落個身首異處之慘局。
微微提起手中鋼刀,虛空一揮。
五百悍卒紛紛異動,或攀牆而入,或拋爪繩於牆頂順繩而入,或腳點牆角縱身而入,江湖好漢,各有手段,這也便是為什麽陳靖元如此精挑士卒的緣故,尋常士卒,又怎麽會有這些江湖手段呢?
不稍片刻,五百悍卒皆已入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解決掉巡邏之護院。
陳靖元稍稍定神,環顧院子,地勢開闊,內部結構仿江南園林而建造,占地之大,結構之精雕細琢,令他心中震驚不已。
假山,園林,池塘,涼亭,應有盡有。
製作精細的饕餮巨紋瓦當,雕龍畫鳳的房梁巨木,無不彰顯蒲家的奢華。
這是陳靖元來宋之後第一次欣賞到如此巨富的豪門大院,總的概況就兩個字:有錢!
稍稍吩咐眾人先做隱匿,陳靖元將齊盛,沐春,王來寶三人召到身旁,囑咐道:“告訴弟兄們,動作要快,千萬不能驚了漳州城內的元軍駐兵。”
“齊盛,你帶隊去左院,來寶,你帶隊去右院,沐春,你們就在這兒外宅把守,我帶一隊去內宅,直接將蒲庚壽這雜種幹掉!記住,男的一個不留,女眷押回山寨,金銀珠寶一律帶回。”
“叮囑弟兄們,先幹事,別拖拉,回山再論功行賞,金銀珠寶,美酒女人統統管夠!”
“遵命,少頭領!”
三人異口同聲答道,特別是沐春,滿臉興奮之情不予言表。
“叮!”的一聲,陳靖元抽出鋼刀,高高舉起,狠狠一揮,低喝道:“動手!”
叮叮叮,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
有心算無心,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整個蒲宅,如同一名嬌豔女子在漆黑冬夜裏,在寒風呼嘯中,被脫得光溜溜一般,瑟瑟發抖。
霎時間。
全宅內外,刀光劍影,血水四濺,哀嚎之聲不斷,啼哭之聲漫天。
而陳靖元率了百人,直接撲往內宅主臥,蒲家主人就寢之室。
驟聞屋外嘈雜亂哄哄,蒲家主人以為院中遭賊趕忙起床。
因為家中富貴的緣故,蒲家遭賊時常發生,也習以為常,那男子也不驚慌,而是披著外衣,提起臥室內的長劍,匆匆打開房門。
剛一打開房門,便被迎麵而來的陳靖元一腳踹到地上,摔得天旋地轉,不知所以。
“你們是何人?”那男子稍稍抬起頭來,見諸多漢子眾星拱月般圍著一英武少年站在自己跟前,少年手持鋼刀,鋼刀上還嗒嗒滴著血珠。
“你就是蒲庚壽?”陳靖元質問道。
“那是家父,我乃蒲家長子蒲旭宗,諸位好漢千萬別傷小人的性命!”見來人氣勢非凡,絕非一般小賊可比,蒲旭宗立馬告饒道。
一聽不是蒲庚壽本人,陳靖元頓時黑了臉,這張貴元搞的什麽情報?不是說這裏是蒲家正宅,蒲庚壽居所嗎?怎麽蒲家主臥是蒲庚壽之子蒲旭宗所住?
陳靖元狠狠踹了蒲旭宗一腳,逼問蒲庚壽的下落,才得知蒲府家大業大,不僅在漳州有大宅,包括福州,泉州都有大宅,而那蒲庚壽如今已將漳州家業交由長子蒲旭宗,自己搬遷至福州府的大宅,那裏有蒙元大軍駐紮,蒲庚壽自覺住的踏實。
見陳靖元滿臉黑煞,蒲旭宗跪在地上,磕頭搗蒜,連連求饒:“好漢爺饒命啊,這府上金銀細軟,全歸好漢爺,但求活命!”
“錢?殺了你,滿院子的金銀財寶不都是我們的嗎?”陳靖元不屑一笑。
“女人,小人妻妾成群,家中漢女,色目女不計其數,好漢隻管開口!”
“嗬嗬!”陳靖元還是不屑的搖了搖頭,手勁一放,刀麵微顫,發出嗡嗡聲響。
蒲庚壽頓時臉色煞白,冷汗直流,忽然眼珠子一轉,作揖求饒道:“好漢爺,饒命!家父現如今乃鎮國大將軍,江東道宣慰使,張弘範張將軍門下,隻要您饒了小人一命,索官還是要財,小人皆一一聽從吩咐!”
張弘範?
陳靖元眉頭緊鎖,沒想到蒲庚壽這狗才不僅投降蒙虜,還拜在張弘範這狗漢奸門下,該殺!
蒲庚壽見話語一出,對方陷於沉默,以為對方是懼怕了張弘範這尊大佛,連忙趁熱打鐵道:“好漢爺,如今大元朝廷求賢若渴,若是好漢肯投入張將軍門下,一官半職不在話下,屆時再協助朝廷剿滅福建境內義軍,加官進爵,萌陰子孫,端的是一樁美談啊!”
說起蒙元朝廷,蒲旭宗盡顯漢奸風采,一掃萎靡,膽子愈肥,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遊說起陳靖元來。
陳靖元低聲笑道:“知道我叫何名?我叫陳靖元,你可知靖元之意?量你番外小人自是不懂,靖,乃平蕩之意,元呢?便是你那蒙虜主子!”
陳靖元臉色肅穆,低頭湊著蒲旭宗耳邊,冷聲道:“投降變節,該殺!”
話音一落,銀光一閃。
陳靖元手中的鋼刀對著蒲庚壽虛空一舞,不見刀動,卻見光閃。
若武功有成者在這現場,便不難看出,其實刀起刀落,隻是一個瞬間,便歸還原位。
薄如蟬翼的刀鋒劃破了蒲旭宗的喉嚨,一道紅線自喉嚨處瞬間崩開,淌出汩汩殷血。
蒲旭宗雙手緊緊捂著脖子,瞪大眼珠望著陳靖元,露出絕望與疑惑,漸感四肢發涼,呼吸急促,“嗬嗬”之聲不斷從嘴中發出。
須臾片刻,雙眼暴瞪,雙腿一翹,投進了色目人偉大的真主阿拉懷抱之中。
而床上早已被此狀嚇得發愣,說不出言語的蒲旭宗第十八房小妾更是抱著被子哆哆嗦嗦的一勁兒發抖。陳靖元頭也不回,淌血刀尖虛點女子,吩咐眾人道:“帶回山寨!”
走到院子,踩著滿地的血水,發出“吭哧”的水漬聲,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蒲家屍首,陳靖元心思,可惜搞了烏龍,跑了蒲庚壽。
但是再一見院中堆砌的如小山一般高的銀箱,成塊成塊碼在一起的私鑄金磚,雜亂堆落的珍珠瑪瑙,金銀玉器,古玩字畫,連他娘的金鑄的痰盂,銀造的恭桶(馬桶)都被從房中搜羅出來。
陳靖元不由暗暗咋舌,蒲家僅僅一地之府便有如此巨富,又想到如此巨富歸於自己,當下一掃心中陰霾,樂道:“這幫土孫,真是啥玩意都要啊,哈哈!”
見諸多士卒押著蒲家女人,整裝而立,望著自己的眼神充滿著熾熱。
看著個個衣襟染血,蓬頭垢麵的士卒,陳靖元意氣風發,笑道:“弟兄們,回山!”
眾人紛紛轉身搬箱,隻聽陳靖元又道:“回山之後,分贓!”
轟的一聲,五百餘人盡歡笑。
不乏有好事者喊出“少頭領威武”的話語。
趁著夜色,將幾十個大箱子放上騾車,將近百個女人捆綁好塞住嘴巴放上馬匹,一行人浩浩蕩蕩朝著泉州通往雲霄山的便道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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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朝廷行在,孤懸漂浮海麵的千艘連環船上。
正中心這艘戰艦最為奢華,船上遊龍壁畫,宮燈懸掛,斑斕錦布,布置的甚為堂皇。
船內有一大殿,用於朝會所設。
此時正值深夜,海外黑茫茫一片,海風偏大,浪疊浪,嘩嘩作響。
海風雖大,卻撼不動船隻半分,更是叨擾不到殿內的禦宴。
大殿右側角落中,宮廷樂師敲著編鍾,吹著長笛,談著古箏,揮著琵琶,一首《春江花月夜》聽得眾人如癡如狂。
殿內百官喜笑顏開,相互推盞,觥籌交錯中不時對高高坐於龍椅之上的皇帝山呼萬歲。
太子太尉張世傑坐於左側食榻第二位,居端明殿大學士,左丞相陸秀夫之下。
張世傑望著殿內眾生之態,不禁感歎:偏安一隅,流亡海外,有何可喜可賀之處?端起榻上酒杯,帶著風將醇酒灌入口中,低聲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唉!”
居左第一,華鬢斑白,身穿絳紫丞相官袍的陸秀夫轉頭低聲對張世傑喝道:“淮安(張世傑的字無從考證,作者杜撰),慎言!”
張世傑對陸秀夫點點頭,繼續埋頭喝酒。
宮樂奏畢,舞姬盡退。
年過六旬的陸秀夫輕了輕嗓子,起身出位,站至殿中,朝八歲小皇帝與楊太後一躬身,道:“臣陸秀夫,有事啟奏!”
八歲小皇帝趙昺一怔,朝身邊芳齡才二十三四歲許,卻已貴為太後之尊的楊太後可憐兮兮的看去,不知所然。
見那楊太後長的花容月貌,頭戴鳳霞金冠,一身淡紫宮服輕披於身,說不出得雍容華貴,楊太後輕啟玉唇,如珠玉落盤般:“丞相免禮,卿有何事啟奏?”
陸秀夫道:“數日前,我大宋子民,福建路抗原義軍首領陳吊眼之子陳靖元,以未及弱冠之齡親率五百悍卒火燒蒙虜戰船,令蒙元大軍無法出海尋釁我大宋朝廷行在,實乃大功!陳氏一門雖棲身內陸,卻忠義無雙,心係大宋皇廷,時刻不忘為我君分憂,臣鬥膽請皇帝陛下,太後娘娘厚賜此等忠義之士。”
“哦?軍報哀家也曾見過,盡毀戰船千艘,燒死蒙虜不計其數,實乃大勝,那卿以為該如何賞賜?”楊太後輕攏鬢角青絲,問道。
“臣認為該將此等忠勇義軍我進行招安,大賞金銀,以資助其招募鄉勇義士,繼續與蒙元相抗!”陸秀夫道。
楊太後輕輕頷首,陸秀夫此言乃老成謀國之策,剛要表示同意,隻聽見:
“啟奏皇帝陛下,太後娘娘,臣有話要說!”
卻道是誰,原來乃是楊太後之大兄,當朝國舅,樞密院樞密使楊廷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