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們的北返終於開始了，他們的心情激動而又有些失落，第一個百人隊在百夫長的帶領下排成兩列長隊踏上了架設在壕溝土牆之上的木板通道。

    這些胡人越走越心驚，近距離感受著這片壕溝土牆組成的死亡地帶，壕溝中全部是一尺長的木刺，密密麻麻的，一片片慘白的刺尖恐怖無比，即便是他們身穿皮甲都無法保證不被刺穿。

    隊伍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叫“火油！”

    其他的胡人這才發現，壕溝中，那些木刺的底部果然有一層黑乎乎的東西，站在木橋之上的胡人士兵心中不由一顫，都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生怕掉到木板之外。

    “鐵蒺藜”又是一聲驚呼。

    許多胡人士兵已經看清楚了，一些胡人士兵的臉色變的蒼白起來。

    土牆之後，要麽是一道緊挨著土牆的壕溝，這樣一旦他們翻過土牆就會直接掉到壕溝之下。

    要麽是一小塊空地，但是在空地之上灑滿了鐵蒺藜，小拇指長的鋒利尖刺朝上，足以能刺穿胡人的鞋底，傷到他們的雙腳，這些胡人心中都清楚，在此處雙腳受傷就意味著死亡。

    第一個胡人百人隊就這樣心驚膽戰地走過了這片死亡區域，然後進入不遠處的拒馬陣中。

    拒馬陣雖然沒有剛才的壕溝土牆陣恐怖，可是被那些雁翅陣排列彎弓搭箭弓箭手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感覺如芒在背。

    終於，左彎右繞地走過了拒馬陣，緩緩靠近寨牆的唯一入口。

    就在這時，被一隊早已經守候在那裏的守備軍士兵攔下，百騎長臉上一下子難看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不讓通過了。

    不過很快，一臉冷峻的黑格走了出來，用標準的胡語冷冰冰地說道：“按照約定，你們不允許攜帶除了衣服之外的任何東西，多餘的東西全部扔進旁邊的筐簍裏，若是私藏，你們知道後果！”

    胡人百人隊中頓時有人低聲鼓噪起來，他們在此刻感受到了屈辱，可是就在鼓噪聲響起不久，黑格突然一聲大吼：“弓箭手準備！”

    嘩的一聲，兩側的數百弓箭手，猛然抬起手裏的弓箭，箭尖全部上揚，對準不遠處的胡人百人隊。

    此刻，剛剛走下木板橋的巴哈和卡內羅神色也是一緊，急忙看向陪同在一旁的梅林。

    梅林臉色不變，微笑道：“兩位族長不用緊張，隻是例行檢查而已，防止有人破壞我們此前的約定而已。”

    巴哈於是看向身旁的石措卡，石措卡急忙上前一步低聲耳語幾句，巴哈聽後，臉色微變地微微頷首。

    低聲吩咐道：“你去跟帶隊的百夫長交代清楚。”

    石措卡急忙快步離去。

    很快，一名名胡人將身上攜帶的物品丟棄，各種各樣，有武器鎧甲，有金幣珠寶、還有肉幹酒囊，等等。

    丟棄了隨身物品的胡人士兵沒有再被阻攔，直接穿過了寨牆之下那道狹小的寨門，進入寨牆之內。

    直到此時，第二個百人隊才允許踏上木板橋。

    穿過寨牆之後，胡人士兵在守備軍士兵的指引下沿著官道前行。

    在離開寨牆之前他們會被告知，從寨牆前往北原城，沿途每十裏有一處檢查哨卡，哨卡的作用隻有一個就是點驗人數。

    若是人數與進入寨牆時的人數對不上，他們整隊都會被全部扣押下來，等待最殘酷的懲罰。

    上了官道的胡人百人隊，總算鬆了一口氣，最起碼十裏的官道上是沒有守備軍的，這樣他們緊張的神經可以放鬆一些。

    可是，他們剛剛還沒有走出三裏之地，就聽見遠處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很快，他們就看到一隊百人騎兵從遠處呼嘯而來。

    這些胡人士兵急忙躲到官道的邊緣給這對北原騎兵讓開道路，很快，騎兵在他們身旁疾馳而過。

    一雙雙冰冷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看著全幅武裝的騎兵，他們這才知道，這一路上依舊沒有脫離北原軍的監視。

    胡人第一批撤離足足花費了五天的時間，當胡人士兵離開設立在北原城北麵的最後一個哨卡的時候，很多士兵都哭了。

    他們嘶吼著放足狂奔，朝著遠處胡人大營的方向狂奔，跑著跑著摔倒在地上，然後起來再次狂奔，直到抵達胡人大營才精疲力盡地癱軟在地上，嚎哭起來。

    他們無疑是幸運的，能夠活著，重新返回草原，這次的戰爭如同夢魘一般，深深地印刻在每一個胡人士兵的心中。

    胡人大營外，負責接應的士兵，默默地看著這些狀若瘋魔的同伴，心中的喜悅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和悲涼。

    胡人的第一批撤離，足足持續了五日才結束，一個個百人隊經過嚴格的檢查之後，才允許通過寨牆。

    那些盛放胡人士兵雜物的籮筐不停更換，被收繳的物品更是堆積如山，最後不得不全部堆放在營寨後麵的一處空出來的軍營中，等著輜重營的士兵前來分揀處理。

    落日關內，蕭銘在數日前就已經返回，蠻族撤離的一應事務，全部都交給了黎哲和梅林兩人完成。

    為了防止石勒巴在撤出通原府的時候留下隱患，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跟隨蕭銘返回的除了黑風隊之外，隻有騎兵營的兩千騎兵，其他的守備營依舊駐守在北原城。

    蕭銘的回歸，讓留守在落日關的暮雲眾人安心不少，當暮雲得知石勒巴開始從通原城撤出的消息時，更是激動萬分。

    通原府在整個涼州範圍內，無論戰略位置還是後勤補給都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

    一旦掌控通原府，一直掣肘落日關守備軍的後勤補給問題將從根本上得到解決。屆時，落日關守備軍的實力將得到大幅的提升。

    等到暮雲從興奮和喜悅中冷靜下來之後，蕭銘才問起了他離開落日關之後的情況。

    暮雲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自從大人前往北原城之後，按照大人的安排，將所有的流民全部遷入峽穀內的幾處安置點進行安頓。

    落雁峽寨門緊閉，將落日峽穀徹底封閉起來，寨牆之上兩個守備營日夜巡邏防守，除了外出的哨騎之外，不允許任何人進出落日峽穀。”

    蕭銘微微頷首，暮雲卻苦笑一下：“可是，在落雁峽營寨關閉沒多久，還是出現了一些意外的情況，成群結隊的流民依舊不斷從通原府而來。

    這些流民的隊伍有多有少，他們見到落雁峽寨門緊閉，壕溝木橋也已經拆除，隻得在不遠處的空地搭起了窩棚等待。

    可是幾天下來，流民又聚集起了數百人，而且沒有守備軍的管理，整個流民的窩棚迅速將落雁穀外的空地占滿。”

    楊金在一旁接話道：“流民越聚越多，很快將峽穀一帶堵死，一旦胡人來襲，勢必會造成嚴重的傷亡。

    不過這些流民裏麵是否有胡人的奸細，我們短時間之內無法辨別清楚。

    為了防止意外和流民的傷亡，我們將這些後來的流民全部送到落日關西門外的荒原之上。

    依舊按照原先的布置，發放食物，分割管理起來。派了一個中隊的守備軍守著，以防發生意外。”

    “這個辦法好，既能將那些流民安頓好，還不用擔心胡人奸細混入。”蕭銘點頭稱讚。

    暮雲接著說道：“這段時間抵達的流民已經超過三千多人，還發生過兩次騷亂，不過很快就被守衛的士兵壓了下去，帶頭鬧事的人全抓了起來。”

    “這些人是什麽身份？”

    楊金回道：“還在查，除了一些是被扇動的流民外，幾個身份可疑的人已經送到軍法隊審問。”

    蕭銘沉默片刻之後，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這些流民安置在關外荒原之地，應該是最安全的。

    即便他們中間有胡人的探子，也無法發揮任何作用，時間一長，肯定會露出馬腳。

    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於是問道：“通原城的胡人有什麽動靜？”

    楊金搖搖頭，神情疑惑：“我們的哨騎暗探全都派了出去，但是通原城的胡人大軍全部龜縮在城內不出，甚至連哨騎也很少派出。

    直到第一批撤離的萬人隊離開通原城之後，才在三岔鎮留下一個千騎隊駐防，就近監視我們落日峽穀，不過也隻是停留了五日就返回通原城。”

    蕭銘皺眉思索，目前掌握的情況並沒有發現石勒巴有什麽異常，可是胡人表現的越平靜，他的心中就越感到不安。

    可以肯定，石勒巴是不會就這樣安心地接受失敗的，他一定會有別的安排，可是那會是什麽呢？

    “大人是懷疑石勒巴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通原城？”

    暮雲見蕭銘雙眉緊鎖，麵色凝重，並沒有絲毫的輕鬆之感。

    “不是懷疑，而是一定！”蕭銘肯定地說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