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的冬天來的格外的早，幾乎隻在眨眼的時間天氣驟然冷了下來，芳芩總覺得剛脫下棉衣沒過多久，又穿上了新做的繡襖。

    這些日子戚劍飛稍稍有了些空閑，除了給父母請安之外，其餘的時間倒都是和芳芩膩在一塊，兩人偶爾會扮做尋常小夫妻，出去看戲散步吃小館子，很是過了一陣甜蜜愜意的日子，快到年關時，遼東那邊的情勢卻是驟然緊張起來，東洋人大肆進犯，舉國轟動，遼東的徐將軍派了心腹潛入北江，請求戚家派兵相助，戚廣元雖說退居幕後，將兵權交給獨子，然而在得知東洋人的狂妄之言要“三個月內吞並中國”後仍是大怒不止，決意與遼東共同抗敵。

    恰在此時金陵政府也是發來電報，邀戚廣元前往金陵共議遼東戰事，戚劍飛本欲讓父親在家歇息，自己前往金陵一趟，戚廣元卻是堅持親自前往，戚劍飛拗不過父親，本想親自陪同，去被戚廣元阻止，戚劍飛明白父親的心意，戚家子嗣單薄，在他這一代唯有他這麽一個男丁，父子兩決不能同時離開北江，戚劍飛無可奈何，隻得命了親信陪同，並親自挑選了一支得力的侍從，陪同父親南下。

    這幾日芳芩倒也沒有閑著，隻陪著戚太太準備著年關需要用的東西，戚淑君的學校也是放假了，每日卻都是悶在房間裏，芳芩偶爾去看她，戚淑君也都是茶飯不思，悶悶不樂的樣子，芳芩問她，她卻什麽也不說。

    到了晚上，戚劍飛回來了。

    芳芩本想和他說說小君的事，可見他眉心微蹙，似有沉鬱之色，她極少見戚劍飛如此，那些話便都咽了回去。

    “明日父親就要南下，去金陵。”戚劍飛當先開了口。

    芳芩一驚，擔心起來：“爹爹的身體才剛好，這樣長途跋涉，他能吃得消嗎？”

    “老頭倔得很，我讓他在家歇著，他非要親自過去。”戚劍飛皺了皺眉，也覺得放心不下，到了這時卻是曉得家中兄弟多的好處了。

    芳芩也是曉得戚劍飛需留守北江，無法陪同戚廣元南下的，她心裏憂急，又是說道：“你一定和軍醫侍從們說，要他們好好照顧爹爹，爹爹他……”

    芳芩努力回憶著上輩子的報紙，戚廣元去世的確切日子她記不清楚，但好像……已經不遠了。

    芳芩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不知道該怎麽做，隻輕輕握住了戚劍飛的手。

    “小鬼子欺人太甚，我看可能要不了多久，咱們和東洋人之間必有一場大戰。”戚劍飛眼眸深沉，反手將芳芩的小手握在了手心。

    前有赫連家野心勃勃，後有日本人虎視眈眈，北江夾在其中，硬仗已是不可避免，縱使戚劍飛性子灑脫，此時也是難掩眉宇間的憂慮之色。

    兩人間有片刻的沉默，戚劍飛閉了閉眸子，將那些煩心事壓下，他伸出胳膊攬住芳芩的身子，與妻子道；“好了，咱們不說這些了，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麽？”

    “我陪著娘準備了一些年貨，又跟著她看了賬本，”芳芩如實作答。

    “頭疼吧？”戚劍飛眼睛裏浮起兩分笑。

    芳芩點了點頭，那些賬本子真是看的她苦不堪言，又不敢說。

    戚劍飛將她抱在了膝上，安慰道：“我明天和娘說說，那些賬本子交給賬房先生，老是讓你學什麽，又不要去當掌櫃。”

    芳芩輕輕搖了搖頭，她是明白戚太太的苦心的，這一大家子以後還是要她料理的。

    戚劍飛看著她白淨的小臉，忍不住在她的臉頰上親了親，芳芩向著他看去，很鄭重的說了句：“戚劍飛，如果以後有一天，你要和東洋人打仗，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兒。”

    “答應你什麽？”戚劍飛有些好奇。

    “答應我，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你都要活著回來見我，你不能讓我當寡婦。”芳芩的眼睛裏似有水光，水霧蒙蒙的看著他，讓他的心瞬間軟了下來。

    戚劍飛忍不住笑了，拿起她的手在唇邊親了親。

    “你笑什麽啊？”見他一副壓根沒往心裏去的樣子，芳芩有些生氣起來。

    “好，不笑，”戚劍飛忍住笑意，望著芳芩那張白皙漂亮的臉蛋，說；“你這麽年輕漂亮，我怎麽舍得讓你當個小寡婦。”

    “你答應我啊！”芳芩著急起來。

    戚劍飛看著她的淚光，見她當了真，這才收斂了神色，也是十分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與她吐出了幾個字；“我答應你。”

    芳芩聽著他的聲音，才覺得心裏踏實了些，她掩下眸子，很用力的回抱住了他。

    再有兩天，戚廣元就要南下了。

    芳芩仍是很擔心，還是想努把力，希望能讓戚廣元打消念頭安心在家休養，她又去找了戚太太，隻盼望戚太太能勸戚廣元，戚太太卻是歎了口氣，與兒媳婦說戚廣元已經做了決定，而他決定的事向來沒有人能更改。

    芳芩有些無措，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是去了戚廣元的書房，喊了聲：“爹爹。”

    “芩芩，你怎麽來了？”戚廣元的身體已是恢複了不少，唯有走起路時腿腳仍是有些不利落，他看見兒媳，隻對著一旁的副官使了個手勢並其退下，自己則是向著芳芩招了招手，讓孩子走到了自己麵前。

    “爹爹，您能不能不要去金陵，您的身子才剛好一些兒……”芳芩努力的勸說著公公，“眼下天氣又冷，路途也遠，若萬一您的病情反複，那該怎麽辦呢……”

    眼見著芳芩幾乎要急出了淚花，戚廣元心裏倒是湧來幾分感動，他的神色溫和，與芳芩道；“即便有萬一，那也沒法子，自我病倒後外界多有謠言，說我行將就木，赫連家和日本人都是蠢蠢欲動，這一次我親自前往金陵，就是要讓這些人知道我身子還硬朗，有我這把老骨頭在，北江就亂不了。”

    戚廣元說完似乎又是想到了什麽，他看著眼前的兒媳，又是叮囑了一句，“芩芩，你多陪陪你母親，你母親忙碌了一輩子，你和老四要好好孝順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