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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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騰一把抱住薑離,肥碩的身體緊壓著,險些將藤椅撞翻。

    此刻,薑離才徹底驚醒,肉囔囔的身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若非從小便接受軍營的殘酷訓練,非得出個好歹不可。

    薑離使出全身的氣力,將寧騰推開,一臉嫌棄,沒好氣地罵道:“離我遠點,死胖子!”

    寧騰很是委屈,眼神幽怨,像極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萬般可憐。哪裏還有方才惡狠狠要打要殺的架勢。

    薑離從藤椅上站了起來,打量著這位曾經的玩伴。

    兩年前,寧騰的父親調往雲州,出任清陽郡守一職。雖是平調,卻是朝堂對寧家莫大的重視,寧家也將此視為重返朝堂的契機。於是便舉族遷往雲州。

    從此,薑離與寧騰鮮有見麵,上次相遇也已有小半年了。當初,兩人從小便混跡淩州,堪稱絕代雙霸,不過卻是惡霸。

    不少陰損的主意都出自寧大公子,那顆肥碩的腦袋裝的絕不僅僅是漿糊。

    “離哥!”

    寧騰輕喚了一聲,又湊上前去。

    “你小子怎麽有空來。”

    淩州雖與雲州毗鄰,卻也是相當遙遠。自寧家搬往雲州後,寧騰受到的管教也是愈發地嚴格起來,不再任由他如從前那般胡鬧。

    寧騰頓時泄了氣,開始抱怨起來,“老頭子最近忙得很,這才得空溜出來!”

    “這不就來就來看離哥你了嘛!”寧騰擠眉弄眼地在一旁說道。

    “不過離哥,你怎麽會在此處?”寧騰麵露疑色。堂堂侯府世子不在輕衣樓,美酒佳人相伴,怎會來此遭這份罪。

    怎麽樣,沒了我,離哥你不會享受生活了呀!看來還得哥帶你啊!

    瞧著寧騰滿臉的猥瑣笑容,薑離也懶得解釋什麽,隨便搪塞了幾句便朝著那群囚犯走去。

    此事本無需薑離親自出麵,可偏偏有人把事捅到了他這,便不能不管,況且還與寧騰扯上了關係。

    薑離看著這群被折磨了一路的囚犯,滿臉的風霜,哪裏還有一丁點的生氣。唯有那名臉上被甩了鞭子的囚犯,正怒氣未消地看著薑離。早已認定是和寧騰一樣的混蛋惡霸。

    薑離剛想發作,卻覺得很不對勁,旁邊有人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薑離看著那人的眼睛,不由得一愣。那是什麽眼神,憐憫?惋惜?失望?

    怎麽,難道是被我英俊的麵容、霸氣的外表給震撼住了,那也不該是這副表情啊?

    難不成是失散多年的。。。。。呸呸呸,薑離趕忙斬斷了內心荒唐的想法。

    “你為何。。。這般看著本公子?”

    那人一聲不吭,直直地看著薑離。

    薑離不由得皺起眉頭,又多看了他一眼。此人約摸二十多歲,身上早已破爛的衣服一層又一層,依舊遮蓋不住裸露的暗紅的肌膚。踩在雪地上的腳趾早已分辨不出顏色,手上、臉上的凍瘡更是清晰可見。唯有那雙眼睛,透露出與之格格不入的神采。

    他一步向前,直麵薑離。

    “早就聽聞靖遠侯有一子,雖年少卻知禮節,輕狂而重情義,名滿淩州。”

    那人頗有幾分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如今一見,卻是此等行徑,難道還不足以歎息哀婉嗎!”

    他說得如此痛心激昂,完全無視在場所有人的表情。

    此話一出,當真是要驚掉所有人的下巴,神情各異,有人驚訝,有人嘴角抽搐,更有人強忍笑意,卻都不敢作聲。

    薑離橫行霸道,欺男霸女,整個淩州無人不知,誰不曾在背後罵上一句。怎麽傳到京都,卻是如此盛譽。

    可偏偏有三個人信以為真。

    薑離向前一步,帶著幾分得意,“你等遠在京都,卻也聽得本公子如此的威名?”

    那人認真地點點頭,臉上依舊略帶惋惜。

    “我家少爺自幼便熟讀詩書,以先賢聖人的標準恪守己身,重義氣輕名節,善好施而不求名。”薑安昂著頭揮動著小手,滿臉的驕傲。

    “少爺,要戒驕戒躁啊!用不了多久,您的大名定能響徹天下的!”薑安滿是期待地看著自己少爺。

    “離哥兒,俺早就說過,咱的所作所為雖然被人一時誤解,但終會證明你我的名聲。”

    “還是京都的人有見識,那誰,你有沒有聽聞俺的大名!”

    “自是比小侯爺要差上幾分,卻也是不少名門貴子推崇的豪傑。”那人似真似假地開口道。

    “若非京都與淩州相隔千裏,他們非得前來拜訪公子不可!”

    寧騰大笑,使勁拍著他的肩膀,已然將之前的不愉快拋到了腦後。

    “說得好,賞!賞!”

    門吏一聽,輕聲說道:“寧公子,他們還都是囚犯呢,要發配邊境的。”

    薑離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不過這亂世一草草過客,性命都隨時會丟,又何必在乎一個個名字?”那人悠悠地感慨道。

    薑離嘴角一咧,不由得想罵人。他娘的,以往是有點墨水的人喜歡故作高深,如今怎麽連個囚犯也開始裝模作樣了!

    老崔見情況不對,也向前走了幾步。陪著笑,“回小侯爺的話,他名叫王卻,本是梁家的門客,隻因受了牽連方才被發配至此。”

    “門客、受牽連。”薑離嘴裏嘀咕著,一把抓來老崔手裏的囚犯名單,果然在上麵發現了他的名字。

    “這麽說是心有不甘嘍。”薑離盯著王卻,眼裏的笑意愈發戲謔。反而讓王卻皺起了眉頭。

    薑安立馬湊上前來,滿是崇敬地說道:“高人啊!先生隨便一番話竟然也有如此深意!”

    “少爺,此人被發配邊疆實屬是可惜啊,不如···”

    薑離趕忙掙脫開被薑安緊拽著胳膊,一個眼神製止了他。這家夥顯然又開始盲目崇拜了。

    “既然寧公子開口要賞了!又怎麽會食言呢!”

    薑離沉思了一番,向前一步,笑盈盈的眼眸多了幾分深邃。在王卻的耳邊,輕輕說道:“下次見你,一定賞!”

    王卻偏著頭,多了幾分凝重,“那就先謝過小侯爺了!”

    兩人相視一笑,誰都不再言語。薑離揮揮手,示意他們盡快進城。

    薑離向眾人望去,而這一眼仿佛已然看到了他們的結局。幾乎沒有任何一個被發配到淩州的死囚,能逃開死亡。唯一的區別就是痛苦折磨的長短罷了。

    “少爺,今天進城的人可不少!”

    “僅一上午的功夫,便有一千二百一十六人進城了。”薑安看著書簡上黑漆漆的小字,在後麵走著。

    “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人?”

    “還沒有。”

    薑離和寧騰兩人上了馬車,進了臨淩城,沒有任何阻攔。奢華的馬車不急不緩地碾過青石路,來往的百姓紛紛讓路,生怕遭了殃。

    “還是臨淩有家的感覺。”寧騰不禁有些感慨,感覺一切都沒有變。

    薑離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這家夥何時也開始多愁善感了。

    在雲州,寧騰依舊可以橫行無阻,憑借寧家地位說是呼風喚雨也不為過,卻始終要有所收斂,絲毫沒有在臨陵那般痛快舒服。不僅是沒了薑離這個兒時的玩伴,也因為雲州的規矩要多的多。

    權貴勾結複雜,各個家族表麵上和和氣氣,背地裏卻是你爭我奪,勾心鬥角。稍有不慎便會落人口實。即使當時不發難,也難免不會日後翻舊賬。

    初到雲州,不少當地宗族世家對寧家也是諸多不滿,再加上寧騰自幼養成的惡習,沒少惹麻煩。

    忍讓、收斂,漸漸地也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寧騰舒了口氣,放蕩的表情再次出現,“離哥,不如今晚我們……”

    兩人對視一眼,便嘿嘿笑了起來,這是兩人從小到大的默契。

    “薑安!”

    薑離輕輕喚了一聲,薑安便掀開圍簾,把頭探了進來,等候自家少爺的吩咐。

    聽完吩咐,小書童睜大雙眼,偏著頭滿是疑惑地說道:“少爺,你不會想故意支開我,然後和寧騰公子去那種地方吧?”

    “雖然少爺名滿京都,留下了些許美名,但此時更應潔身自好……”

    薑離臉色一變,趕緊打斷小書童,不然定會囉嗦地沒完沒了,煞有介事地說道:“此事牽連甚大,若處理不當定會人心惶惶!”

    薑安還是一副懷疑的表情,每次自家少爺想撇下自己,都是這般語氣。

    見薑安不為所動,火氣瞬間竄了上來,罵道:“怎麽,還要讓本少爺踢你下去不成?”

    薑安一陣委屈,瞅了瞅在一旁嘿嘿笑著的騰,就更加地委屈了。這位寧大公子沒來之前,少爺可從來沒有說過這般重的話。

    薑安磨蹭了一會兒,又看了眼自家少爺,無奈地下了馬車,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這小子,怎麽比以前更囉嗦了!”寧騰難得對一個書童這般,若是換了別家的書童,恐怕早就開始罵罵咧咧了。

    薑離也是一臉無奈,這家夥整天就捧著一本書,懷裏還揣著幾本,整日整夜沒完沒了地看書。

    可若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書,倒也沒什麽,可偏偏看上幾頁紙便要講講其中的真義。

    什麽克己複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人焉……

    要克製自己的欲望,使自己的言行合乎於禮就是仁……

    這種念誦起來都如此拗口話,實在是讓薑離受不了。但這也沒辦法,誰讓這是薑大公子親自挑選的書童呢,隻能忍著了。

    薑安自幼便跟隨在薑離身邊,轉眼便已是十年。起初,還是一個活潑的兒郎,也頗得薑家人的喜歡。

    誰能想到,跟在一位淩州小霸王的身邊,居然越長大越正經,與薑離的想象中的模樣越來越遠。白費了這些年在其身上花的心思了。

    “走吧,去輕衣樓!”

    淡淡的聲音飄出車簾,車夫揚起手就是一鞭子。隻聞一聲馬鳴,車子便疾馳而去,消失在了眾人的驚呼之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