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容，不是去聽演唱會了嗎？你怎麽了？”

    無憂無慮的許宥容，天不怕地不怕的許宥容，失戀三十三回都沒哭過一回的許宥容，發生了什麽事才會哭得這麽傷心？

    陶陽捂著手機，小聲地對司機說了聲，“師傅，掉頭去體育館吧。”

    馬師傅終於鬆了一口氣，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那麽多評論我都沒回……我沒想到他會看我的朋友圈，更沒想到他真的來了……他還帶我進了後台化妝間……我……我在後台，我剛剛還見到我偶像了……”

    許宥容抽抽噎噎的，有些語無倫次。

    陶陽柔聲問，“見到偶像不是該興奮的嗎？”

    許宥容哭得更凶了，“是該興奮啊！我還拿到了簽名！但後來……後來我看見那個人和別人抱在一起……我就興奮不起來了。”

    陶陽依舊很有耐心地問著，“那個人是誰啊？”

    許宥容欲言又止，“是……就是……那個……我回去再跟你說吧。”

    陶陽聽到電話的忙音，心中升起些許不安。

    模模糊糊的，她好像聽見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在叫“許小姐”。

    “師傅，咱們還是不去體育館了。”

    馬師傅有點暴躁，“姑娘，你耍我呢？”

    陶陽還沒說話，馬師傅突然想到了什麽，氣勢立刻就弱了下來，“那你說到底去哪？”

    生怕她一開口又是要去墓園。

    陶陽：“嗯……你就在前麵地鐵口停車吧。”

    馬師傅的心情一路起起落落，此時聽到這姑娘要下車，總算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這個地鐵口距離她住的小區不過一兩站路，走一走也無妨。

    夜風依舊有些涼，陶陽用外套兜著懷裏的小橘貓，那貓也睜了眼睛看她，陶陽笑，十二分的寵溺，“小懶貓，跟你媽媽一樣，一上車就睡覺。”

    她吹著風散著步，一邊逗著貓，一邊在腦子裏回想著許宥容電話裏的那個聲音，絲毫沒有注意到一輛黑色的寶馬呼嘯而過，在她身後的十幾米停了下來。

    發了狂一般的鸚鵡拚命撲打著翅膀想要破窗而出，嘴裏喊著，“小雨！小雨！”

    顧秦淮驟然踩下刹車，星空般浩瀚的眼眸竟也快盛不住心裏的波濤洶湧。

    “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這蠢鳥治好了就一直這麽大喊大叫。”黎璟捉了它的翅膀，恐嚇道，“再喊現在就把你剁了！”

    那鸚鵡便又縮頭閉眼地當鵪鶉去了。

    顧秦淮的眼神冷了幾分，“你就這麽不想聽到這個名字嗎？”

    黎璟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你聽到不會難過嗎？顧秦淮，我不想看你難過。如果不是這鳥變成了啞巴，我早就把它宰了。”

    顧秦淮默默地抽回手，發動汽車之前，他如有所感地去看後視鏡，卻隻見到十字路口駛過一輛大貨車。

    黎璟卻看見了，貨車駛過，那個懷抱小貓的女人清冷的背影。

    她的腦海裏全都是在寵物醫院看到的那張信息登記表，陶陽？怎麽會？難道她真的不是關暮雨？這個世界上，果然有長相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嗎……

    距離黎璟第一次見到關暮雨，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年了。那時候父母很忙，黎璟被送到B市的舅舅家小住，舅舅是政府要員，舅媽出身書香門第，那時正賦閑在家，相夫教子。

    幼時的關暮雨與後來截然不同，有一次關暮雨和一群男生放煙花，還把她及腰的長辮子給燒了，害得她不得不頂著一頭怎麽修也修不齊整的雞窩拋頭露麵，因此整整憂鬱了一個星期，幾乎到了看見關暮雨就哭的地步。

    她其實也不常看到關暮雨。關暮雨不愛帶她玩兒，天天和機關大院裏的男生混在一起，極盡調皮搗蛋之能事，被舅媽追著罵“不修邊幅”、“不學無術”、“不像個姑娘”……

    後來舅舅和舅媽不在了，關暮雨被母親接到了S市的黎家，她似乎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小姐姐，規行矩步，不苟言笑。關暮雨一天天長大，無論是麵貌還是氣質，都越來越像她死去的母親。

    再後來她無故失蹤，不久後黃浦江裏打撈出一具麵目全非的少女屍體，少女身上穿的校服還能模糊地辨認出“S市一中”的字樣，唯有項上那個雨滴形狀的玉墜能叫人辨認出來——那是舅媽的遺物，關暮雨從來不離身的。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她是剛剛拿到B大的錄取通知書，去祭拜母親的，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會尋短見。

    母親整日以淚洗麵，自責沒有照顧好哥哥留在世上唯一的女兒，又埋怨父親沒有把人平安帶回來。父親不置一詞，心中煩悶時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家裏的煙灰缸常常滿得溢出來，角落裏也時不時地掃出幾顆煙屁股，他從此應酬喝酒也更不加節製，漸漸地連家也不回了。後來父親幹脆調職到了B市，與堅持留在S市的母親分居兩地，成了一對名存實亡的夫妻。

    即便是她從小到大喜歡的男人，心也隨著那人而去了。

    關暮雨的驟然離世，幾乎使她的家、她的整個人生支離破碎。

    這些年來，她做過多少努力，如今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顧秦淮給的一點注意……

    但今天……僅僅因為鸚鵡叫出了那個名字，一向冷靜自持的顧秦淮就亂了。

    他安靜地開著車，握著方向盤的手卻青筋隱現，分明是在拚命壓抑著什麽。

    黎璟忍不住想，如果……那個人還活著呢？

    她如果還活著，必然像往常一樣，走到哪裏都自動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她一出現，就可以吸引顧秦淮的所有目光。

    她如果還活著，置她這麽多年所受的苦難於何地？又置他們黎家於何地？置顧秦淮於何地？

    她如果還活著，當年為什麽不出現？這些年又去了哪裏？如今還會回來嗎？

    可是，怎麽會有這樣的如果呢？

    她已經死了啊。

    黎璟和顧秦淮的心裏，同時響起這句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