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長雲在一個紅燈的路口踩下刹車，他拿出一個探測器似的東西按了幾下，又舉起來在車裏四處探了探，見並無異樣，這才說道，“還記得我問過你來莊周的目的嗎？”

    陶陽修剪整齊的小圓指甲“嗒嗒”地敲著手機殼，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能檢測竊聽裝置的儀器吧？”

    關長雲轉頭看了她一眼，糟心之外，又覺得有幾分無奈，“我都聽雲瀾說了，攪和青幫和黎家的那個人和你脫不了關係，你到底為什麽要參與這件事？是周老爺子安排的嗎？你又為什麽聽他的調派？”

    “你不信我，當時又何必問我？”陶陽溫潤而又淡漠的目光朝他一望，“我跟你說過，周老爺子對魏雲瀾沒有惡意，就差把分公司的股權拱手送給他了。我覺得他讓我來也就是替你們頂個缺兒吧，畢竟比起林家和孟家的人，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小人物更好控製，也更值得信任一些。”

    “小叔叔，不管你信不信。我雖然借助周老爺子的力量，但實際上從來都不受他的控製。就像你和魏雲瀾，雖然選了我，但卻並不真正信任我。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那樣，我想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至於這件事，我不確定周老爺子知道多少。我知道你和魏雲瀾醞釀了很多年，剛好我也是。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麽，但我有不得不參與進來的理由。”

    關長雲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方向盤，像是單純地傾聽，又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半晌，他沉吟道，“雲瀾說，是孟依然找到了你，把你卷入了這件事。所以……其實是你早就有了打算，然後利用了孟依然？”

    陶陽笑得有些諱莫如深，“也說不上誰利用誰吧，各取所需而已。”

    綠燈亮了起來，關長雲莫名想到了網上流傳的照片，油門踩空了一腳，熄火了。

    後麵的車紛紛鳴笛催促，半開的車窗還傳來一陣陣叫罵聲，“走不走啊！？”“好狗別擋道！”“前麵幹什麽呢？！路口生孩子呢？！”

    關長雲默默地重新打了火，不疾不徐地把車開了出去。時間卡得剛剛好，後麵的一輛車正好被又一輪紅燈攔了下來。

    他心裏好奇，又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半晌才道，“你和孟依然……你們……？”

    難道她侄女兒和顧秦淮分手之後受了太大的打擊，不再喜歡男人了？

    “你也覺得像？”陶陽看到關長雲牙疼一般的表情，簡直哭笑不得，“你不會覺得照片裏的人真的是我吧？”

    關長雲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不是嗎？”

    “開車就好好看路，一點作為司機的覺悟也沒有。”陶陽一掌掰過他的臉，讓他直視前方，她無奈道，“那張照片從時間上可以推斷是我高中的時候，那時候我還悄咪咪地和顧秦淮早戀呢，根本就不認識孟依然是誰。小叔叔，你也算看著我長大的，一遇上六耳獼猴，連真假侄女兒都分不出來了？咱們這感情也太脆弱了吧？”

    “就算是我眼拙吧。”關長雲幹咳了兩聲，又道，“孟依然是我們計劃裏很關鍵的一環，先前我和魏雲瀾找過她很多次，她都拒絕了。是在你來之後，她突然答應參與我們的計劃，甚至還親自引薦你入局。你不覺得她的傾向太明顯了些嗎？”

    “所以你們都是這麽想嗎？”陶陽挑眉。

    關長雲遲疑地點了點頭，“不過，既然你說不是，我就相信你。”

    “真的嗎？”陶陽半開玩笑地問了一句。

    “當然是真的，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你，我也會相信。”關長雲斬釘截鐵地說，“我說過的，我永遠是你的小叔叔，隻要你需要我，我一定在。”

    陶陽心中一動，眼裏卻是波瀾不驚的淡漠，“小叔叔，承諾永遠隻對聽的那個人意義非凡，說的人往往很容易就會忘記的。所以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得這麽篤定，免得別人真的相信了，結果卻發現是一句空話。”

    關長雲下意識地反駁道，“我不會食言的。”

    陶陽忍不住笑了，“那我問你一個無理取鬧的問題吧。我和許宥容同時掉進水裏，你救哪個？”

    關長雲:“……”

    知道是無理取鬧還這麽問？？

    陶陽毫不意外他的吃癟，反而得寸進尺地揶揄道，“怎麽？是不是也答應過宥容會一輩子保護她啊？”

    關長雲眼中怨氣很重，“……你是魔鬼嗎？”

    他的大侄女兒變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趴在他懷裏撒嬌的小可愛了。

    “不錯嘛，小叔叔，你跟了許宥容以後，詞庫都年輕化了很多啊。”陶陽先是表達了一番欣慰之情，而後幹脆利落地承認了，“我確實是魔鬼，那你就是大豬蹄子。”

    剛被稱讚過年輕化的關長雲抽了抽嘴角，不恥下問道，“大豬蹄子又是什麽梗？”

    陶陽臉上露出一個無比“真誠”的笑容，“大豬蹄子就是形容一個人皮膚像豬皮一樣鮮嫩，感情像膠原蛋白一樣純粹，是英俊又深情的意思。”

    關長雲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雖然這個解釋看似無懈可擊，但他總覺得這個詞不大像誇人的。

    說話間就到了陶陽家樓下，她先下了車，一眼就看到燈下站著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他整個人籠在路燈的光暈裏，靜謐而溫柔的麵容宛若神袛。

    他遠遠地看見了她，她的腳似乎被釘在了地上，一動也動不了，隻能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你回來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以為自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眼前的這個人還是當年那個青春飛揚的少年，清澈的雙眼隻映照出她羞紅的臉。

    夜色總是這樣撩人，身在其中的人常常糊塗得不知今夕何夕，描述所見也隻能用“仿佛”這樣模棱兩可的詞語。

    陶陽止不住地退了幾步，後背抵在了車門上，眼裏瞬間蓄滿了淚。

    如果再見不能紅著臉，是否還能紅著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