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秦淮就坐到了剛才小姑娘坐的位置，麵對麵地看著她，他摸了摸鼻子，有些靦腆地笑道，“剛剛的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那時候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無數女生的夢中情人。即便在他和她在一起之後，也總會有一茬又一茬抵擋不住誘惑的小女生飛蛾撲火地過來表白。

    她是一個性子很淡薄的人，對所有的人都很和氣，幾乎從不與人起衝突，因為她懶得計較，更討厭糾纏。但是她會挺身擋在他麵前，告訴別人說，別做夢了，顧秦淮隻能是我的。

    就好像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拚命捂著自己的布娃娃不肯讓人看見一樣。

    所以她在場的時候，顧秦淮會故意表現出不知所措和猶豫不決，引得她不得不暴露對他的維護和在意。

    然而回憶總有很多麵，落在不同的人腦子裏，就會呈現出不同的樣子。那樣的回憶於他而言或許是美好的、甚至值得回味和竊喜的，然而對於她來說，卻是不安的、明明患得患失還要強裝鎮定，對著別人露出本來不肯輕易示人的刺。

    陶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來找我是為了回憶青春嗎？我以為我昨天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沒有什麽可回首的。”

    顧秦淮從包裏掏出一本厚厚的相冊，“有個禮物想送給你，我準備了很多年。”

    陶陽的目光淡淡落在那本精致的相冊封麵上，那是梵高的十五朵向日葵，仿佛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燦爛的陽光，火焰一般燃燒著的花朵，這副畫傾注的或許是他全部的對生命的熱忱和對愛情的渴望。

    以至於當陽光出走的時候，他了結了自己匆匆而過的一生，像滿紙的向日葵頃刻枯萎——即使它們完好無損地被封存在博物館裏，也不過是一副絕美的死物罷了。

    陶陽沒有接，她起身道，“不年不節的，送什麽禮物？你還是拿回去吧。”

    她轉身欲走，卻被顧秦淮攔住了，他固執地把相冊交給她，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被還回來的道理。”

    陶陽看著他突然暗下去的那一點淚痣，心還是不由得一軟。她終於還是接過了那本相冊，緩緩翻了幾頁。

    烏克蘭天梯一般的“愛的隧道”、美國冰河國家公園的雪峰冰河、亞利桑那州的波濤穀、土耳其仙境般的棉花堡、哈勃島的粉色沙灘、玻利維亞的被成為“天空之鏡”的烏尤尼鹽沼……

    “這是……？”陶陽驀地抬起頭。

    “這是我們曾經說過要一起去的地方。我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和你有關的回憶，去看看傳說中這世界上最美的風景。可是沒有了你，再美的風景於我而言……都了無生趣。”

    陶陽躲避著他的眼神，目光突然在遠處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一頓，待她看清他側臉的淩厲線條和銀框眼鏡後麵清冷的眼睛時，突然忍不住渾身一顫，她本能地抱緊了顧秦淮，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也許在旁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個情之所至的平凡的擁抱，顧秦淮卻近距離地感到了她不易察覺的顫抖，“怎麽了？你在害怕什麽？”

    她從流言的漩渦裏走過來時分明是一個刀槍不入的女戰士，然而一轉眼又成了隻想躲在別人懷裏的小女孩。

    陶陽心中憎惡自己的逃避和懦弱，但她的動作完全出於本能，不受人心的控製。

    “別動，借我抱一會兒。”她虛弱地說。

    黎璟和丘肥肥出了電梯，迎麵又遇上“去而複返”的黎東旭，“結束了？回家還是回公司？我送你們。”

    黎璟冷哼一聲，漠然開口道，“怎麽？黎書記，您就不怕被拍到和我這個小明星關係密切，影響您的政治形象嗎？”

    丘肥肥從背後悄悄拉了她一把，趕忙圓場道，“黎叔叔，不用麻煩了，我可以從公司調保姆車來。”

    黎東旭溫和地笑了笑，仿佛永遠都不會生女兒的氣，無論她怎樣無理任性，“這附近有很多記者，保姆車太招搖了。坐我的車吧，我有些事情想叮囑你們。”

    “那就謝謝黎叔叔了。”丘肥肥搶先答道。

    黎璟不情不願地被丘肥肥拉著跟隨黎東旭而去，突然，她福靈心至一般回頭看了一眼，心中狠狠一震。

    顧秦淮的背影，她看了太多年，那種熟悉的感覺……甚至超過了她對自己的熟悉。說句至真至樸的話，他即便化成灰，黎璟都能認得出來。

    顧秦淮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懷中女人的脊背，那樣溫柔嗬護的姿態，像是對待什麽稀世珍寶。

    那個女人整張臉都埋在他的懷裏，隻露出一個薄薄的耳垂，寶藍色的水滴耳墜楚楚可憐地搖晃了兩下，像是將落未落的眼淚。

    是她嗎？是她回來了嗎？如果是她的話，他們會重新在一起嗎？

    黎璟深知那個男人能把人寵成什麽樣子，隻要他有心，絕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更何況……他深愛那個女人，即便她“去世”多年，依舊念念不忘。

    一定要親眼看見才死心嗎？黎璟行屍走肉一般被丘肥肥塞進車裏，絕望地想著，真的該死心了。

    “你借了可以不還嗎？”顧秦淮忍不住問道。

    陶陽在他懷裏沉默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冷靜地退開幾步，“打擾了。”

    這真是一句刀子一樣的話。

    現在的顧秦淮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無知少年了，但不知怎的，一麵對這個人，還是像愣頭青一樣摸不著頭腦，隻能生搬硬套那些所謂的“土味情話”，顯得畫虎不成、不倫不類。

    “我知道，你不想回到過去，一時也不想接受我，甚至不願意見到我。”顧秦淮苦笑道，“但我是真的想彌補你，想和你重新開始。我怕我如果按你說的不再來找你，你會永遠地忘了我。也許你會記得從前的那個我，但你可能不會再想起現在這個還在等你的我。”

    陶陽遠遠瞥見一個散發著冰山氣息的身影，她歎了一口氣，放軟了語氣問顧秦淮道，“你能送我去一個地方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