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還有一個原因，她說不出口，但這件事像一條毒蛇被養在她的心裏，日夜啃噬著她的良知——她曾經接起過關長雲的電話，對電話那頭彷徨絕望的女孩說了一句話——“你怎麽不去死？”

    所以，幾天後她“如願”看到了她的屍體。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也許、也許……可惜沒有如果，歲月已經把她這個活著的人也摧殘得麵目全非了，命運並不會偏愛誰，因果報應隻會遲到而不會缺席。

    關敏不解，“你問這些是什麽意思？”

    “她沒死。”黎璟道，“雖然我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但她確實還活著，就在B市。我見過她一麵，雖然她沒有承認自己就是關暮雨，她現在叫陶陽，但是她就是那個人，至少顧秦淮不會錯認他的摯愛，顧仲簡也不會為了她以外的人對我百般隱瞞。”

    關敏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她沒死？”

    “她沒死。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明明還活著，又為什麽改名換姓，瞞著我們所有人在另一個地方生活？”

    關敏微不可見地打了個寒顫，突然有些語無倫次，“什麽？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怎麽……你確定那是她嗎？我是說……我不是不希望她還活著，我比誰都希望當年什麽都沒有發生，所有人都好好的，團團圓圓地生活在一起……但是有沒有可能……是你們都認錯人了？”

    黎璟沉吟道，“或許……我可以找顧仲簡要到她的聯係方式，我們可以叫她回來過節？有什麽疑問都可以當麵說清楚……”

    “不……”關敏幾乎想也不想地就否定了，她的神情有些激動，“萬一、萬一認錯人了怎麽辦？”

    黎璟挑眉，“也對。我是該先確認她是誰，再親自帶她回來看你……哦，不對，我差點忘了一個人！”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關敏的神色突然緊張起來，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喝止了黎璟起身的動作，“別動！我去看是誰。”

    黎璟從沒見過她這樣慌亂緊張的神情，不知道誰讓她母親能有這樣的反應——就像突然被冒犯了似的。她和父親分居兩地多年，或許已經給黎璟找了個後爸也未可知？她一時噤了聲，正襟危坐起來。

    關敏打開門的一瞬間，臉上的驚恐表情立刻轉為錯愕，她的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一堆念頭，我早上出門化妝了嗎？剛才做飯是不是熏得滿臉油光？頭發是不是亂了？我是不是比六年前老了很多？眼角的皺紋是不是藏不住了？

    門外的男人眼神有些複雜，他隻是輕輕道了一句，“別來無恙。”

    關敏的眼前立刻就模糊起來，一時說不出話。

    黎東旭微微側過身，露出背後一對年輕的男女，“長雲也到成家的時候了，說要把女朋友帶給我們看一看。”

    關長雲笑起來依舊是溫煦如風的，頃刻吹透了他們中間兩相疏遠的歲月，“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許宥容。”

    許宥容抱著關長雲的手臂躲在後麵，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姐姐好。”

    “你好。”關敏友好地衝她一笑，側身讓過他們，“快進來吧。”

    黎璟的意外不比關敏少，她略有些局促地站了起來，幾乎要覺得這已經不是自己的家了。

    “……小舅舅？”

    關長雲沒想到她會在家，也是一愣，“小璟，你怎麽也回來了？你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們還可以拚車。”

    黎璟聳了聳肩，“算了吧，路上都堵成什麽樣了？我還是坐飛機比較快。再說……我是從劇組那邊直接過來的，跟你不順路。”

    許宥容忍不住插了一句，“聽說《璿璣》已經拍完了？”

    黎璟這才把目光轉向她，斟酌著答道，“拍完了，在做後期處理。”

    “哦，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莊周集團公關部的，WM現在是我們的子公司嘛，我也一直在關注這部戲。”

    一般情況下，許宥容見到同齡人或者比自己小的人時就不會再覺得拘謹了，甚至有點自來熟，“孟浩煜是不是演男二的來著，他真人帥不帥？演技怎麽樣？”

    “你是來公關還是來追星的？”關長雲不悅地挑起一邊眉毛，他一把攬住許宥容的腰，重新對黎璟介紹道，“這個是你未來舅媽。”

    許宥容被身邊這個人形醋缸酸得腿軟，卻還是藏起了甜蜜的笑容，“得體”地掙動了一下。

    黎璟掩唇笑，“你到哪給我騙來一個這麽年輕可愛的舅媽？”

    許宥容終於沒繃住笑了，沒什麽誠意地謙虛道，“哪裏哪裏，還是你比較可愛……”

    關長雲則是聽了另一半，他涼涼地暼了黎璟一眼，“黎小璟，你是不是又在拐彎抹角地說我老了？”

    “本來就是老牛吃嫩草，還不讓人說啊？”黎璟不怕死地迎上了他的眼刀，兩個人在空氣中短暫地交火幾個回合。

    關敏又從廚房拿來幾份餐具，“你看你們倆，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小時候似的見麵就掐？都快坐下吃飯吧。”

    黎璟撇著嘴坐下，小聲對一旁坐著的關長雲道，“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我還小呢，舅舅。”

    許宥容坐在關長雲的另一邊，突然忍不住說道，“其實他也就是輩分高了一些，年紀並沒有很大。而且我本來就希望男朋友比自己大幾歲的，可以像哥哥一樣照顧我，難道你喜歡年下男嗎？”

    黎璟噎了一下，一時不知道她是單純的心裏沒譜還是故意提起，便敷衍道，“我……我因為工作原因，沒時間談戀愛。”

    一直沒開口的黎東旭咳了兩聲，突然插嘴道，“再忙也不能不考慮終身大事。女孩子還是有個歸宿的好，不結婚生子的人生到底不完整。”

    黎璟頓時氣結，她冷笑一聲，語帶諷刺，“萬一嫁了個不愛我的渣男怎麽辦？我要頂著某某太太的名義守活寡嗎？還是帶著孩子離婚？”

    黎東旭麵有慍色，終究因為眼前的場景和心裏的愧疚強行把怒氣壓了下來，陷入了新的沉默。

    飯桌上的氣氛一時沉凝得可怕，先前因為許宥容的到來而表演出的家庭合樂消失無蹤，這幾個擁有最親的血緣和最遠的距離的人終於恢複了漠然的麵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