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把我送到沈重所在的辦公區時，臨時有事又走開了。

    我一個人在門口給門衛解釋，門衛讓我去傳達室開“進門條”展示給警衛，才能進去。

    辦公樓內一片死寂，我找到沈重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房內踱來踱去。

    “坐，別拘束，和家裏一樣。”他隨手招呼我。

    我如坐針氈，生怕醫院那邊隨時會傳來不好的消息。

    沈重同樣是憂心忡忡，他皺著眉慢吞吞道，“我托人請了北京最好的專家飛過來，今晚就到，或許還有轉機。”

    我哽咽著點頭。

    沈重看我低頭不語，忽然自言自語的低歎，“我這個兒子沒有養錯啊，重情重義。我今天在他手機裏麵看到了擎天援建的邊遠山區學校發來的感謝信，很感動。此外，我在他手機裏麵還看到了一樣東西，你猜是什麽？”

    “什麽？”

    “一份分手協議，”沈重看著我，臉上的笑容漸失，將一張紙推到我麵前，“雖然你們是我看著長大的，但我很不明白，你們年輕人談戀愛都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的嗎？”

    這話不像開玩笑，我悚然一驚，接過那張紙一看，是一份分手協議補償書。上麵的條款清晰工整。

    甲方：沈雲霄，乙方：李小婭。甲乙雙方自某年某月建立起戀愛關係，在交往過程中發現雙方性格不合，戀愛關係難以維係，現特立此分手協議，雙方應共同遵守。

    我眼前一黑，下麵的條款是分手後甲方補償乙方人民幣叁仟萬，後麵注明了付款方式和期限……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協議，他也沒有跟我提過。”我像是受到了奇恥大辱，悲憤莫名。冷靜下來想一想，寫分手協議這種事情，躺在床上那一位或許做得出，於是也不再辯解，陷入了沉默。

    “三千萬其實也不多，畢竟你們倆青梅竹馬，喜歡了很多年。”沈重長歎一聲，忽然話鋒一轉，“所以那天晚上你們之間沒有發生什麽吧？”

    “我發誓什麽都沒有。您不信等他醒過來——”

    “他這麽虛弱，醒過來我也不會過問，”沈重苦笑，看似憔悴的一張臉忽然變得沉肅，“我也年輕過，我知道一個人陷入愛情裏麵的時候會有多盲目，多麽不可理喻。”

    “您不相信我？”

    沈重仿佛沒有聽到我急於辯解，隻是看著我笑著說，“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聽你們團長說你前庭功能受損，舞台上很難再有更好的發揮，我聽著很心痛啊。與其在歌舞團受委屈，你有沒有考慮過更好的出路？我有一個特別好的朋友，她們在國外專門傳授中國舞，最近急缺一位很優秀的舞蹈老師，待遇也很豐厚……”

    沈重循循善誘，我聽著他緩緩拋出的話題有些茫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出國？雲霄現在這樣，我怎麽能離開他呢？”

    “他的身體遲早會複原。不過我覺得你的前途更重要，如果你決定了，我馬上找人幫你辦手續。機不可失。”

    我走出機關大樓，反複琢磨著沈重話中的意味，越琢磨越心寒。

    為什麽他要在這個節點突然提出這樣的建議？難道他以為我害死了他兒子，難道他以為我和沈雲霄在一起是為了他的錢？

    還沒有等我想清楚，媽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沈伯伯跟我說過了，我和你爸爸商量過。我們覺得這個機會很好，你一定要抓住千萬不要錯過。”

    恍然有些明白了……在他們眼中，我和雲霄的年少情深竟然如此的無足輕重。

    “媽，你怎麽可以？你怎麽能和他們一樣來逼我？！雲霄現在還在ICU，死活都不知道！”我站在風中近乎於哭喊，她竟然對雲霄的生死不置一詞毫不過問！也不在乎我心裏麵是否難受！

    “傻孩子，你還看不出來嗎？人家把你當成了禍星，想眼不見為淨！你腦子清醒點，雲霄是死是活都和你沒關係！你還在那兒自作多情呢！你有個好爸爸，我們和人家沈家的門檻差了不止一截，就算他不出事兒，你們也別想著有好結果。現在你該清醒清醒了！趕緊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想想以後該怎麽辦！”

    媽媽在電話那頭斬釘截鐵的冷峻，無比的失落和恐懼讓我心驚膽戰，我以為沈雲霄的生死已經夠讓我窒息了，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們會一氣同聲的來逼我離開。

    我裹著一身寒風返回醫院的時候，周圍的一切喧囂都灌不進我的耳中。

    這個世界現實得如此可怕，讓我發抖。

    我反複回憶著沈重那煩倦無聲的神情，越想越悲觀，對，他們是希望我消失，馬上消失，別再待在他兒子身邊。

    我站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外麵，時間剛好是三點二十分鍾，距離醫院允許的探視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鍾。

    年輕的護士悄悄告訴我，“今天沈家來人了，一次隻允許進一個人，您等下次吧。”

    我怔住。

    “剛才沈先生醒過來一段時間在喊您的名字，我正想找您呢，可找不到人。”

    我又驚又喜，連忙道歉，說是不得已的原因被迫離開。

    護士歎了口氣，“我知道您是真的很在乎沈先生，陪護得很辛苦……可十幾分鍾前來了個很漂亮的女生，她說是沈先生的妹妹，也不讓我們多問，穿著隔離服就進去了。而且……她抱著沈先生哭得很凶。本來沈先生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醫院也不允許這個時間探視，怕影響病人情緒。我小心提醒她，她竟然朝我瞪眼睛，嘖嘖。”

    我的心一墜，焦躁和憤怒都無聲的襲來，護士不說我也能想象那畫麵，但我又能怎麽辦？隔著那道門我還是進不去，隻有木然候在走廊上。

    十幾分鍾過去，我看見穿著隔離服的雲朵朵從監護室裏麵很不甘心的出來。她一邊摘口罩一邊憤憤不平，“剛才那個攔著我不讓我進去的神經病去哪兒了？我要找她算賬。”

    我疲憊不堪得坐在長凳上冷冷看了她一眼，把頭別到了一邊兒。

    她卻一眼就看到了我，一雙眼睛有著恨不能殺了我的怒火在灼灼燃燒，“你還在這兒？你還有臉繼續待在這兒！？你怎麽不滾啊？你是看他沒死不甘心是嗎？怕拿不到那三千萬吧？”

    我再也忍不住，霍然站起來，直直盯著她那雙眼睛，“你的心能幹淨點嗎？少血口噴人。”

    雲朵朵皮膚很白，聽我這麽一說頓時滿麵緋紅，哭紅了的眼睛變得猙獰，“李小婭，我今天必須要和醫院的領導好好說一聲，你沒資格待在這兒。”

    “我沒資格？”我冷笑，“你簡直就是個活在自己幻覺裏麵的瘋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