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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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鬆院。
“昨兒綠柳又得了隻瑪瑙鐲子,戴鐲子的那隻手就沒垂下去過,瞧她那嘚瑟樣兒!”
“也該她嘚瑟,同樣是伺候夫人的,她三天得一小賞五天得一大賞,而咱們可是連半兩碎銀都沒見過!”
“嗬,你見過整日喝白粥咽鹹菜的夫人?咱們院兒裏那個也能跟其他幾位比?”
“白粥鹹菜?廚房都不給她送膳了?”
“求著大夫人折現銀了唄,你也忒能躲懶,連這也不知!嘖,就這,咱們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錯了,還賞賜呢,夢裏討去吧!”
兩個丫鬟在院裏竊竊私語,末了幾聲不滿的哼哼,感慨自己命運坎坷被分到一鬆院。
也不知是清掃完院子了,還是閑話說疲了,兩人拖著掃帚離開了,且不知窩哪兒躲懶去了。
秦杳素手掩麵打了個哈欠,又往主屋去了。
門沒關,秦杳禮貌性地敲了敲門,進去後,直言“今兒院裏聒噪了些。”
四夫人正納鞋底的手,凝滯了一下,細眉微顰,半晌,聲音微澀道
“人往高處走,她們走不出一鬆院,自然得發些牢騷給我找不痛快。我與誨哥兒在府上無依無靠的,又能管得住誰呢。”
她丈夫就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子,走得又早,如今這府上誰又能想得起他們母子倆呢?
秦杳微微一笑,沒作評判,而是順著墨香望向了書案。
賀朝誨睡在東廂房,做課業時常在主屋。
書案上添了更好的墨石與毛筆,多了一個專門收書的漆木雕花方盒。
秦杳指著書案問“小少爺最近學業上很費銀子?”
四夫人沉寂許久的眸子忽然亮了起來,又如流星隕落般很快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輕愁
“過些日子是陵哥兒的謝師宴,白鹿院邱院長會到府上來,據聞院長最近在尋親傳弟子。
若誨哥兒能得之青睞,不求日後能平步青雲,至少不必隨我在府上受累。
不過二夫人、三夫人都給自家哥兒備了不少邱院長的集冊,探了他不少喜好。
而我弄來一本集冊已是捉襟見肘……嗐,到底是我拖累了誨哥兒!”
“白鹿書院?”秦杳走到桌案邊上,揭開了方盒,眉梢微挑“儒經微議?”
“秦姑娘!”四夫人猛地站起身來,高聲喝止,雙眼鼓瞪,細眉微擰,一臉惶急之色,像是怕極了秦杳會損折了書冊的一頁半角。
看樣子為了這本書,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
“抱歉。”秦杳尚停在盒蓋上的手撤了下來,木盒再度合上,又問“這個邱院長很厲害麽?”
什麽白鹿書院,她聽都沒聽說過。
聞言,四夫人表情古怪地打量了秦杳一眼,似乎對她能問出這個問題表示很吃驚,須臾,她才想起眼前的人是從鄉野之地來,沒見識很正常。
是這秦杳的氣質過於脫俗,叫她將其誤作高人了。
念及此,四夫人兀自一笑,耐心地解釋道“邱院長師從帝京大儒東方子舟,在青州一帶很有名氣的。”
“東方子舟啊?”秦杳眉梢一抬,舔了舔唇角,桃花眼裏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四夫人點頭補充道“當代儒聖人。”
……
……
傍晚,殘陽如血,雲中山巔赤如火燎。
秦杳手裏拿著兩本微微泛黃的簿冊,又叩響了主屋的門。
“這是我認識的一位先生對儒、道兩家的一些見解。”秦杳將手中薄冊放到了書案上,添道“這先生挺厲害的。”
“謝謝秦姐姐!”賀朝誨滿眼歡喜,當即放下母親求來《儒經淺議》,伸手去拿那兩本薄冊子,這可是神仙姐姐送他的禮物啊!
禾秋見狀,一張臉出奇的黑,直接上前從賀朝誨手中奪過薄冊子,頗為怨懟朝秦杳遞過去,道“秦姑娘,您就別再添亂了!”
上次雲景布行的那一幕幕猶在腦中,雖說後來秦杳多給了幾倍的錢,但也不能改變她是禍根頭子的事實!
上次也就罷了,若這次再把少爺的前程給攪和了,那真是天理難容了!
秦杳沒接,隻將四夫人看著。
“禾秋姑姑……”賀朝誨委委屈屈地將禾秋望著。
四夫人忽然覺得自己是太長時間沒跟人打交道了,才會在秦杳剛來時覺得她深不可測。
那兩本壓根兒不能稱之為書的簿冊子,每本十多頁,胡亂地裝訂在一起,薄薄的一遝,經常被翻閱,有些破損泛著微黃,能瞥見其中一點墨跡,雖看不清字跡,但能看出排列雜亂,像是隨手留下的草稿。
聽說大少奶奶的父親是一位私塾先生,秦杳所說的先生大抵就是親家老爺了罷,也是,一個小村鎮許就這麽一個教書先生,秦杳覺得厲害也正常。
她倒不是嫌棄這簿冊外貌寒酸,隻是不覺得一個終生止步於秀才的人能拿得出什麽金玉良言來。
這時,秦杳在她心裏已經從“高深莫測”滑到了“沒見過世麵”,並且為還為初見時秦杳的言行補充上了緣由“沒規矩慣了,不懂審時度勢”。
不過,這份無知單純也證明了她的赤忱,她的確是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幫忙。
念此,四夫人便不忍心拂了秦杳的好意“多謝姑娘了。”
又對賀朝誨道“《儒經微議》背熟了,功課做完了,才能看。”
夫人表了態,禾秋隻能悻悻地將薄冊子放了回去。
“謝謝母親!”賀朝誨的眼笑成了彎月。
秦杳伸出手,指尖點了點泛黃微損的簿冊封頁,溫笑“記得一定得看。”
賀朝誨有些癡愣,覺得自己的魂兒被攝進了那雙桃花眼裏,就在這一瞬間,“一定得看”四個大字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賀朝誨嚴肅而莊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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