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啟明錄真人跑團結束後的第二天，周日。

    這一周被各種會議折騰得快崩潰的李廣明居然胖了幾斤，這讓他打算一臉憔悴回去找詹二少爺要好處的想法落空了。不過看著蕭征沒什麽太勞累的樣子，他心裏還是安心了一些，這個師弟不錯，將來是可以一直帶在身邊的人。

    “我感覺自己參加了一個ba短期班！”周日中午，李廣明和蕭征在餐廳裏吃飯，他胃口不錯，蕭征也一副能吃的樣子，“周圍全是高手，那種沒名氣但絕對有實力的高手，真的，氣場在那擺著呢，看你一眼你就會哆嗦的那種。”

    要是李廣明知道和他這一周來上課的都是些什麽人，估計他能嚇得一路狂奔跑回帝都。蕭征也是了解個大概，後補隊員裏不少都是特警或者特種部隊的人，大公會肯定是在醞釀什麽更龐大的計劃，這種規模的舉動，可真的不是為了玩個真人遊戲。

    玉扣紙、茶肆的煎茶餠、從遊戲裏帶出來的幾枚製式銅錢，胡蜂掉落的紫色寶石，這些看起來沒有什麽關聯的東西，其實都是在幫助大公會全麵完善了解啟明錄世界。

    自古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隻是目前，能進遊戲的僅僅是唯一性角色，當初內測結束時還有遊戲資格的那些人尚且沒有找到進入遊戲的方式，就更不要說後補隊員了，但人家依舊開始籌備。

    按今早上安主任通知李廣明的那樣，閉門會議已經結束，各單位的人都可以陸續離開。大康養項目總部以後就是這裏，將來不定什麽時間還會有會議，到時候會提前通知的，不過可能也不需要他們都一起來，其實可以讓蕭征自己來就好。

    李廣明點頭明白，這很符合天朝風格，迅速集結，集中突破，達到目的後悄然散開。

    這是兵法啊。

    不過看得出來，這裏不會馬上就恢複成空無一人的狀態，還是有人陸陸續續到來，都是帶著一臉使命和疑問從酒店旋轉門裏悄悄走進來，總是有恰當的人正在等他們，低聲交談後一起走到這酒店的某個樓道或者某個房間去。

    唯一一次聽到有人大呼小叫的，是他們走出酒店去找李廣明的牧馬人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女人下車，一個大聲評論著酒店的樣式和沿路的風景，另一個隻是安靜地在聽，似乎已經被這個地方的氛圍感染到了。

    蕭征看著她們走進大堂，不由微微笑了笑，然後轉身坐進副駕駛。

    回城的路上，李廣明就接到了詹元德秘書的電話，讓他們先回家休息，周二直接到詹氏總部來開會，記得把所有資料都帶上，董事長要聽詳細匯報。

    李廣明想著後備箱和後座上堆滿的各種資料，心裏發苦。

    “師兄，周一我們到公司去吧，我幫你一起整理資料，畢竟我們分頭開了一周的會，很多地方我們要先串串供，這樣也好周二對付董事長。”

    有道理，李廣明覺得這個師弟真是越來越順眼了。

    寧晨野周日的午飯，是在沈國柱那個桃花初放的小院裏吃的。

    看得出來，沈奶奶很喜歡這個說話誠實有禮貌的小寧大夫，沈國柱也是對寧晨野這一周每天來聽他講授琴藝很是滿意，現在這麽踏踏實實的年輕人不多，要是他真的能在琴道上繼續堅持，畢竟他還年輕，未必將來不會有一番成就。

    和沈國柱學琴這段時間，寧晨野才知道，沈琴語其實也是古琴師！人家這才是家傳啊，如此一說，再看她確實是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宜嗔宜喜，若飛若揚。

    寧晨野下午就要回城去了，沈國柱一家應該還會在這裏療養一段時間。看得出，針對寧晨野關於音樂對醫療康養有輔助效果這個說法，是被項目方麵接受了，沈國柱這幾天也參加了幾個比較大的會議，都是如何在項目融入古代音樂的，黃鍾大呂這類應該是用不上了，但絲竹管弦，必不可少。

    這讓沈國柱心裏額外高興，無論如何，自己一生心血能被他人理解和欣賞，都是讓人欣慰的，所謂知音一詞，不正是說的琴道最早的故事之一嘛。

    吃罷中飯又閑談了一會兒，寧晨野就告辭出來，沈國柱並沒有催問他還會何時來與自己學琴。反正過兩周，他就會送老母親去醫院再做檢查，早晚都會遇到，學藝的事，看心性、看堅持，也看緣分，不達者不可得。

    再說，女兒還有他聯係方式呢。

    看著寧晨野離開，沈國柱還在小院裏站了一會兒，假如他真的還會堅持下去，他已經想好了將來給他斫的那張琴應該用什麽木質，而且就用浦城派最著名的樣式無名。

    葛良這個天不收地不管的人，決定賴在大公會總部不走了。

    他在帝都沒有家，住在酒店裏實際會讓今後的跑團行動增加不少困難，也會對大公會後援組的安保工作造成困擾。

    下周三其實又是跑團的日子，他覺得自己還不如幹脆就留著這裏，生意上的事都是電話和郵件，大公會又沒有限製對外的聯絡。他其實也可以在這裏與蘇聽以及其他內測玩家們多建立聯係，早點熟悉遊戲裏的種種配合。

    這點他先是和寧晨野商量了一下，道長沒有什麽意見，隻是說這些事都要看自己決定、自己的選擇，不必太在意別人。然後葛良就自己去找安主任——按他看來，這個人是最像遊戲官方的玩家。

    安主任丟給他一份文件，指著最後一頁的位置讓他簽字。看安主任這個熟練的架勢，蕭征和寧晨野應都是經過了同樣的流程，這種事誰也不能左右誰的想法，所以寧晨野並沒有和他說起，更不會去勸他如何如何，這同樣是每個人自己的一個選擇。

    葛良拿起來通讀了一遍，隻有三頁紙而已，等他看完，就毫不猶豫地簽字了。這是他人生裏第一次不請教律師也不討價還價就簽的合同，條件沒的講，真的沒得講，隨後安國成遞給他的那張銀行卡，他都覺得是沉甸甸的。

    蘇聽不曉得去哪裏了，葛良送走寧晨野和蕭征之後，自己一個人在酒店裏閑逛，這裏什麽都不缺，即使是健身設備也是高檔滿配。安主任肯定很忙，黃演輅估計找龍圖閣直學士研究學問去了，至於其他人，葛良還不是很熟悉。

    當一個人看淡生死靈體，又數不清銀行卡上的金額以後，總會有那麽一個時間段裏覺得輕飄飄的浮塵感，大概葛良目前就是這個樣子。

    然後他在酒店裏看到了何田田。

    兩個人都是一愣，但隨即都釋然一笑，情理之中的事。

    欒瑩這個行走的八卦爐已經燒紅了半邊天，但她確實想不明白為啥這個人會看著她們兩個笑；不過因為接待她們兩個的是文慧，所以則天大帝認為是這個男的和文慧點頭打招呼，而不是和正宮娘娘有什麽奸情。

    文慧很自然地介紹葛良與她們兩個認識，目前葛良公開身份是大康養項目的醫療器械供應商，而則天大帝是食品供應商。就這點來說，值得欒瑩利用一定要找機會好好私下探聽探聽，隨便用何田田當色誘，弄個攻守同盟才好。

    左右無事，葛良陪著她們去了古建組，看到了那個正在製作的沙盤模型。

    文昌街，這條貫穿合陽縣的東西大道，已經完全搭建完成。為了搭建這個，其遊戲內成本不到兩個銀葉子，現實中的成本大概隻有文慧自己最清楚，應該大部分木作都是她的手筆。蘇聽和蕭征在去翠竹紙莊前在文昌街上血拚過，托遠足書箱的福，專家組幾位老先生喝煎茶喝得痛哭流涕，完全沒有在試吃一千年前異世界劇毒物質的自覺。

    欒瑩看著沙盤不住大呼小叫，這個還有很多地方僅僅打著經緯線的沙盤，她已經轉了三圈。

    何田田也在不眨眼珠地看著，原來，這裏就是合陽縣城啊，這個世界不僅僅有混元鎮那鏡緣錦繡石壁，不僅僅有望蓮湖的荷葉，居然還有這樣的城市，而真的在將來，這樣的城，她們會在啟明錄世界裏，見到多少呢？

    那應該是個多麽大的世界呢？

    葛良也在看著這個沙盤、這條街。他們四個人在這條街上跑了幾次，他最後一次是從川源行的馬廄裏牽著馬出來的，出城以後那段可怕的、和男人同騎一匹馬跑山路的經曆，他實在是不想再回憶了！

    但無論怎麽說，自從這個遊戲以來，這一切都是如此真實，真實的猶如夢境。他看著那熟悉的微縮的街道，想象著他們四個人一次次的走過，猶如上帝的視角。

    是不是，當他們真的在遊戲中的時候，也有個誰或者什麽，就是這樣注視著他們呢？

    作為商業奇才的則天大帝，眼力果然沒得說，她站在文昌街這裏看了又看，然後指著一處店鋪的位置說，“仙子，我們以後就把‘桃花甜裏’開在這，這是個風水寶地，肯定能賺錢！”

    好眼力！葛良不用低頭看那店鋪小招牌就知道，那是他目前的東家川源行客棧。

    周一，蕭征和李廣明在遊戲公司的策劃室整整戰鬥了一整天。這樣講其實不甚準確，因為隔壁市場部那十個人也沒閑著，李廣明不可能把那整個項目的建造計劃書讓蕭征一個人吃透，真正將來參與項目的，是隔壁那些真正的打工人。

    一個項目，從立項到可研，從市場調查到融資計劃，從設計圖到預算表，最終都是需要專業人士一層層扒開，一層層分解，一層層填空，然後在一層層計算出來，最後告訴老板這個項目需要花多少錢，去哪裏找這些錢，怎麽花出去，將來怎麽掙回來。

    專業人士做專業的事情，最後李廣明隻需要一個結果，然後帶給大老板，因為他和蕭征，算是大老板看上的人，可以去找大老板匯報。

    一道玻璃隔斷，就產生了這麽多的差異。

    蕭征這才有時間真的仔細看了這些資料和計劃書，他這一周都是在忙著學大唐風情係列課程或者是跑團實地考察，雖然每天常誌文都會在晚飯時給他一大堆文件資料，和李廣明抱來的另一堆資料遙遙相對，但他真的沒有想到這些是實際文件，覺得隻是用於作秀打掩護的東西而已。

    現在看來，不是這樣，這些藏在書山文海裏的大康養計劃，居然是個真的。起碼，古建這部分的資料，起碼，那個鼓樓的圖紙，和由圖紙解析出來的施工方案、預算表，看起來都是真的。隔壁房間裏都是搞預算的工程師，國標、預算都有各種通用軟件在那，這個鼓樓居然沒有任何缺項，可以直接算出來實際建造需要花多久，用多少錢！

    我們總是被一些真正的聰明人好好保護著。現在看來，這句話真的對，這些高手其實早就想好了棋盤上若幹步驟，隻需要在合適的時機推動合適的棋子罷了。

    做更強的棋子，才能不在最早的戰鬥中就成了兌子、棄子。

    一整天，一半的時間裏，李廣明都是在那間詹總辦公室裏打電話，有一次出來還是寬臉含春，肯定是風流韻事絕不是什麽公事！

    蕭征努力把項目總體方案這部分草草翻看一遍，希望能記住一些東西，明天萬一李廣明上陣沒了彈藥，他好及時送上去。

    最後，他連關鍵數據在第幾頁都記住了。

    在六點鍾，李廣明宣布大家回家明天繼續的時候，蕭征接到了蘇聽的微信，約他晚上見麵。

    市場部的人鬼哭狼嚎地散了，李廣明晚上似乎也有約會，所以蕭征約了蘇聽在自己家小區附近見麵，倒不是他懶，而是蘇聽目前就在他家附近。

    七點半左右，就在萬山衷坐高鐵到達帝都，然後被舉著他名字的接待人接上車的同時，蕭征和蘇聽在自家小區附近的麵館見麵了。

    這家他經常來吃，尤其是和範召南一起玩遊戲熬夜的時候，兩個人經常在餓死之前跑這家來吃麵，這裏到半夜都開門。

    蕭征到的時候，發現蘇聽在小麵館裏坐著等他，居然就是坐在他經常坐的那張桌子，隻是他坐的是蕭征經常坐的位置，於是蕭征坐在他的對麵。

    看得出，蘇聽有種喜氣洋洋的感覺，好像從裏到外都很高興。

    “你要不要先把飯吃了？我是吃了過來的。”蘇聽一臉關切地看著他，然後沒等蕭征說什麽，一大碗拉麵就擺在了蕭征麵前，老板衝著他點點頭，然後遞過一瓶快樂水，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絲毫停滯。

    再加上現在都是刷卡支付，宅男們的晚餐，從頭到尾都都無需任何一個字的對話。

    蕭征直接弄了一勺辣椒糊放進去，整個麵碗裏猶如放進去了一支紅顏色的艦隊，“我是維揚人，不過從小在帝都長大的，所以可以吃辣。”

    蘇聽搖搖頭，“這個也不是帝都的麵啊，算了，單身宅男在帝都生活，早晚都會習慣吃麵、吃辣。”

    發現自己跑了題，他緩了口氣，嚴肅了一下神情，看著蕭征說“我也升階了。”

    “嗯嗯，這是好事！”蕭征嘴裏塞滿了麵條，“你現在的職業叫什麽？我一直很好奇！”

    “賬房先生。”蘇聽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說了出來。

    “這，”蕭征努力地嚼著麵，“倒也對，夥計做的好，當了賬房先生了，嘿嘿。”

    蘇聽沒有在意他的笑聲，抿了抿嘴唇，突然很正式地說道“謝謝你，真的！”

    蕭征差點嗆到自己，怪異地看了看他，然後突然停下了筷子，“你的韓楚楚，是不是醒過來了？”

    蘇聽點點頭，圓臉上全是蠢蠢憨憨的笑容。

    “看來那個戒指有用，這可是好事！是不是你給她戴上戒指，然後她就醒過來了，安國成站在邊上負責撒花瓣的吧？”蕭征拿起筷子搖頭晃腦大口吃起麵來，邊吃邊說話，絕對不互相影響的才是高手。

    “不，是範召南送她回來的。”

    蘇聽和葛良在一起學壞了，學壞了！

    蕭征直著脖子把那一大口麵生生咽下去，然後打開快樂水的蓋子，一股冷氣噴了出來，

    “他呢？”

    “楚楚說他現在是陰間的鬼吏，在蒿裏城，他保護著楚楚打開了陰陽道標。”蘇聽一邊說，一邊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張紙。

    其實是一張畫，範召南一手長刀，一手令牌，周圍是無數的鬼魅魍魎，遠處是一根奇怪的漩渦，素描畫法，快如驚鴻，應該是安國成的作品。

    蕭征放下筷子，接過這幅畫，立在眼前看著，擋住了蘇聽的視線。

    “為了從陽世這邊打開通道，範召南把自己的長刀丟出來交給安國成，最終徹底打開了陰陽通道，楚楚就是從那裏回到了陽間。範召南的刀目前在安國成那裏，而這把刀居然能讓安主任可以使用他自己捕快技能裏的刀術，算是補上了他人物卡的不完善。”

    “楚楚說，範召南把她送到道標前，讓她給你帶話，他已經是蒿裏城的城主了，讓你趕快升級。”

    那幅畫顫抖了一下，然後就不動了，過了一會兒，蕭征把畫放在旁邊，繼續埋頭努力地吃起了麵，等他再抬頭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卻已經被辣的滿臉大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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