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火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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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聽進遊戲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先去了一次東門,他在李家義莊外麵遠遠看到了那棵槐樹,滿樹翠綠中似乎有些一些白色,想必是槐樹花已經初成含苞。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韓楚楚最近已經恢複,畢竟當植物人躺了那麽久,看著她在前段時間用康複走步機上艱難地走路,讓蘇聽感到無比心疼。
好在,她現在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基本可以出院回家休養。
所以最近蘇聽心情大好,無論是黃演輅還是安國成,基本都沒有什麽任務交給他,讓給他一個相對自在的春天。
蘇聽一個人在大道邊的田地間緩緩走著,感覺自己也像那水田裏種的綠色秧苗一樣,正在茁壯成長起來。
這裏視野開闊,可以看到吉安山道進合陽縣城的這條大路,假如一會兒那三位從混元鎮回來,這裏可以第一時間看到他們,起碼可以看到他們騎馬的糗樣。蘇聽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進入遊戲時就在合陽縣,然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而葛良已經是往返三次混元鎮了。
沒女票的人就是奔波勞碌命啊,此事古難全。
從這個角度看合陽縣城,城牆一角,不甚高大的城牆,已經是斑駁不堪。隻是這種帝國腹地的縣城,基本隻要城牆不倒,官府也不會想起來修繕的,百姓應該也樂得如此,大唐已經一百多年刀兵不起,小縣城的城牆能防防野獸就可以了。
這個角度配合蔚藍的天空,角樓,白雲,實在有些意境。他和安國成配合,基本上合陽縣的大街小巷已經描繪差不多了,這種純粹意境的畫麵,對作戰地圖來說,是種無聊的奢侈。
馬踏鑾鈴聲,其實這是蘇聽自己加的配音,遠處從那片竹林後出現的三匹馬,應該就是蕭征他們,葛良竟然有些了騎手的模樣,蕭征也是有些會騎馬的樣子,唯獨寧道長,看起來還是一坨掛在馬脖子上的白布包裹。
農田裏有農人幹活,有些也抬起頭來望著三匹奔命的馬,蘇聽也不好大喊大叫,倒不是怕身邊的農人以為自己瘋了,而是怕寧道長從馬上摔下來。
反正,他們也要先去川源行還馬。
蘇聽慢慢走著回合陽東城門,沿著文昌街溜達到了那家水盆羊肉館,掌櫃姓郭,目前已經視蘇聽為熟客,看他一個人前來,忙上前招呼,“貴客今天怎麽隻有自己前來啊?”
“店主人按四個人準備就是,那三位應該是隨後就到了。”
入室偷書之前,怎麽能不好好吃一頓以壯膽色呢?
吃了一頓正宗的水盆羊肉的寧晨野一路都是讚不絕口,這家比混元鎮閱東樓那強多了!四個人一邊評論著大唐美食,一邊再次走出東門,向著李家義莊的那個小跨院而去。
槐樹近看,已經好似一把撐開的碧綠打傘,從那小院中伸出來,微風婆娑,四個人好像都聞到了淡淡花香。
那李家的守墓人竟不在門外,這時候陽光剛過正午不久,應該是年長老者最愛曬太陽的時候才是。
小院很安靜,近看時,發現院門虛掩,並未落鎖。
三個人都回頭看葛良,後者無言搖搖頭,看來這裏既沒有什麽奇怪的聲音也沒有什麽奇怪的人影了。
遠處的農田裏,可以看到有農人勞作,空氣中很安靜,沒有什麽危險的樣子。
蕭征將門慢慢推開,沒有那種老舊木門常有的吱嘎聲響,一扇院門隨手就開。院中是那張石桌,還有四個石墩,好像上次來時的樣子,隻是看不到老者在其中。
“老丈,我等冒昧打攪了!”蕭征喊了一句,半晌,卻沒有任何回應。
蕭征扭頭看看三人,招手讓大家都進來。
小院裏似乎很久沒有人,雖然地麵不曾有汙泥殘枝,但依舊給人一種好久無人居住,無人打掃的感覺,隻有白牆邊上的那棵槐樹,有樹葉微微搖動,反射著一點點陽光,給這院落添加一點生動。
老者不在?那麽,所謂的槐安驛站,卻在哪裏,如何找到?
蕭征心裏一動,從懷裏掏出了那枚竹簡,慢慢走近那棵大槐樹。
果然,隨著他的接近,槐樹的主幹處竟然出現了一圈圈水波紋,好像這樹竟是在平靜湖水裏的影像。待蕭征在樹下站定,這波紋已經宛如一個銀色的漩渦,裏麵微微透出亮光卻不甚清晰。
“看來,這個就是所謂的槐安驛站,就是一個傳送門。”葛良收起了自己的黑傘,“老者不在,我們就自己進去算咯!”
“走吧!”蘇聽聳聳肩膀,“反正今天就是去大宅門裏偷書的,本來就不該和誰打招呼。”
蕭征點點頭,“老規矩,我先走一步!”說完,他握緊竹簡,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眼前一片白光,蕭征眯起眼睛,卻保持著警覺。
很快,他的眼睛就恢複了視力,抬眼望去,自己卻站在一座城門前麵,城牆兩麵延伸,擋住了視線。天空裏都會怪異的紫色雲彩,周圍一片沉寂,似乎連風都沒有。
身邊有輕微的震動,隨即三個人影憑空出現,葛良此時又把黑傘拿在了手中。
“合陽,這是西城門,我和你去翠竹紙莊的時候走過,”蘇聽看了一眼,然後指著城門左邊的一處城牆,“那邊應該有塊缺口,有三塊或者四塊磚已經碎裂了才對,現在居然是完整的。”
“那,是不是說明,我們回到了五十年前呢?我感覺這城市其實沒什麽變化。”葛良又打算把黑傘收起了,但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放鬆警惕,“這感覺不大對,怎麽這麽安靜,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確實,這怪異的天空和無聲的死寂,哪怕這城牆就是沒有破損前的合陽城門,這環境還是不大對勁。
“是合陽,也是五十年前。”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黑洞洞的城門裏傳了出來,隨即,一個身穿正裝的男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站到了城門正中的大路上,他一頭白發,看不出來年紀,但瘦削的臉頰和敏銳的雙眼,都表明他絕對不是垂垂老者。
隨後,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女人也無聲出現,站在他的身邊,平凡的臉上毫無表情。
白發人穿的是西裝!
蕭征瞳孔縮了一下,不由瞬間就緊繃了自己的神經。
對麵的白發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緊張,看著他笑了,“蕭將軍,別來無恙啊。”說著,他竟然還像模像樣地拱了拱手。
這個人是誰或者什麽?大唐背景的啟明錄裏麵,怎麽出來了穿西裝的怪異白發男人,那個女人雖然衣著樸素,但也是那種現代街道大媽的衣服!
男人用掌控一切的輕鬆態度掃視了一眼他們,最後看到了蘇聽,於是苦笑了一聲,“看來,這次是瞞不住你們咯,不如正式介紹一下吧,我叫公孫輯,按你們的叫法,我也是個玩家。”說著,他手中出現了一張卡片,與大家的沒有區別。
卡片一閃,帶著一抹紫色的虛影,從他手中消失了。
“我其實也是在玩遊戲,大家都在一套規則裏而已,所以諸位不必太過奇怪,虞末就是這麽設計的,我們都隻能遵守這套,規則。”他重音說出這兩個字,語氣裏透著一種嘲諷。
“你,是封神幻境?”蕭征終於確定這個猜測,慢慢地說了出來,他能感覺出來,身後的三個人似乎同時屏住了呼吸,一種無形的張力隨即布滿了他們的神經。
“嗬,這名字起的,”公孫輯輕聲嗤笑了一下,“虞末總是喜歡弄這種奇怪的名堂,你們是啟明錄,我們成了封神幻境?這既不好聽,更不對仗,真是有辱斯文!”輕蔑中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公孫輯知道他們應該不會說什麽,自己擺擺手,好像這個話題很無聊,“你們應該發現了,啟和封,正好是相對的,一個打開,一個關閉。我們不希望明天到來,我們知道明天到來後會出現什麽,所以我們希望封印你們,不讓你們見到明天,因為那個未來你們根本控製不來。因此我們覺得,我們是在封魔,為此你們叫我們封神。現在知道了吧?哪裏來的什麽封神幻境?!”
似乎長久以來一直困擾自己的一個疑惑被眼前這個叫公孫輯的人給解開了,蕭征心裏有種說不清楚的領悟,卻又摸不清、捋不順。
“那,你們自己叫自己是什麽?”
“名不正,則言不順,這是聖人的話,這話很對。但誰命名,誰就是正義的一方?可以命名對方,就意味著可以統治對方,古來如此!”公孫輯歎了口氣,似乎覺得有些無力。
“我們自稱是永夜人,你們自稱是啟明者,這才是最早也是最大多數人認可的稱號,虞末這麽一亂改,出了很多歧義。”公孫輯不緊不慢地說,好像今天是來討論一個遊戲設計中的老問題似的。
永夜人,也就是他們的目的是希望永遠不要天亮,世界永遠在一片黑夜中?他們,在阻止黎明?
蕭征猛然一驚,他在拖延時間!要是沒有分析錯誤,他們進入槐安驛道之後的一個時辰後,天火會燒毀升仙簡!他這是在堵住我們的路,不讓我們去看升仙簡!
“虞末不在這裏,你要是有牢騷,自己去找他,別擋路!”蕭征說著,猛然具現了自己的盔甲。寧晨野等三個人同時也明白了蕭征的警告,同時擺出了戰鬥的姿態。
公孫輯看著他們,好像是在看著一群無知的中二少年,他有些厭惡的皺皺眉,“不就是為了道途嘛,何必這麽緊張,其實你們等一會兒就知道,我是在救你們。”
他說著,歎了一口,回身看了看洪姨,衝他們擺擺手,“去試試他們,誰能活著,我就告訴他正確的道途真名。”
洪姨向著公孫輯彎腰施禮,等她再次抬起頭時,手裏握著一把紫色刃身的短劍,然後她邁步越過公孫輯,向著四人走來,就在她邁步跨出城門的陰影的一霎那,她右手短劍一甩,一個人變成了四個一模一樣的人。
蕭征等人一驚,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對麵的四個手握短劍的女人就消失不見了。
一陣心悸讓蕭征瞬間爆發,心神電閃間,他回身向寧晨野一指,“守護!”,隨即他盾牌一舉,全身都被白色的盾影纏繞。卻隨即手腕一陣,盾牌幾乎脫手!
就在蕭征用手指向寧晨野的同時,葛良也注意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對方將同時攻擊他們四個人,而寧晨野,是沒有防禦技能的!
他猛然打開了黑傘,隨著一道陰風——已經來不及看寧晨野的具體位置了,“無垢!”他大喊一聲,四道橙色的光幕在寧晨野四周驀地出現,緊接著一把憑空出現短劍刺到了其中一道光幕上,被反彈了回去!
而他自己此時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麵無表情的女人手持短劍向自己當胸刺到,葛良隨即將戴黑鐵手套的左手擋在了自己的胸前!
差不多同一時刻,堪堪掏出算盤的蘇聽剛喊出“火耗”這兩個字,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飛,而葛良也是慘叫一聲,飛了出去,一陣碎裂聲中,他的黑鐵手套被徹底擊碎。
寧晨野此時的道袍才剛剛出現金色的符文,而那個女人的身影已經消失,然後又在公孫輯身邊出現,紫色短劍驟然消失,好像她從來沒有出手過一樣。
一個照麵,蘇聽和葛良就被打得倒地不起,空氣裏有血腥味散開,不曉得是誰的!
蕭征眼睛一下子紅了,他緊握盾牌衝了過去,左手長刀從盾牌中抽出,向著公孫輯砍去。
公孫輯看著他,並不動作,城門的黑暗中突然飛出一把冒火的大錘,猛然砸在蕭征的盾牌上,將他連人帶盾牌砸出去,摔在了葛良的身邊。
寧晨野的道袍如同鼓滿了風的帆,他雙掌猛地推出,城門裏一陣勁風,似乎那破舊的城門都微微晃動了,可是公孫輯和那個女人卻沒有任何影響!
公孫輯奇怪地看看寧晨野,突然有些好笑地說,“你又不是個戰鬥職業,為朋友拚命不是這樣的,你沒看這個技能是對鬼魂和靈體嗎?”
寧晨野一呆,但隨即表情一肅,伸手指向公孫輯,“雷來!”
一陣轟鳴聲,城門裏多年寄存的覆土被震得紛紛而下,幾乎看不清了對麵。公孫輯沒想到會這樣,連忙有手驅散。混亂中傳出一聲大喝,借機衝進城門洞的寧晨野被洪姨一把扭住摔了出來,跌倒在蕭征的邊上。
城門裏的浮土看來一時半會是落不完了,公孫輯皺著眉從裏麵走了出來,身上的黑色西裝都是泥點,看著有些狼狽。
“好了,好了,快去救你那幾個朋友吧,再過一會兒該血流幹淨了!”
寧晨野剛從地上趴起來,聽他這麽一說,連忙扭頭去看這幾個人的傷勢,蕭征還好,一身鎧甲被震的消失,他也隻是脫力倒地昏過去了。
葛良的手套也碎了,左手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卻看著寧晨野搖了搖頭。
蘇聽毫無聲息地倒在地上,胸腹間已經被血染紅了。
寧晨野急忙衝了過去,蘇聽手裏的算盤上都是血跡,一條長長的傷口幾乎切開了他的胸腹,看上去猙獰可怕。
寧晨野連忙把他放平在地上,一手按在他的胸口,一手隨即向他的小腿上按去。
就在他即將發動大挪移的時候,蘇聽突然睜開了眼睛,用滿是血水的手抓住了他的道袍,“治療,治療就好,我沒事,別浪費,大挪移!”說完,他就又昏了過去。
寧晨野一呆,隨即也發現他的傷口雖然可怕,卻真的沒有傷及內髒,便伸手沿著傷口一抹,隨著他身上一道金光閃過,蘇聽的傷口僅僅成了一道淺淺的傷痕,隻是他滿身的血跡,看起來依舊淒慘萬分。
寧晨野回身跪行幾步到了葛良身邊,他拉起葛良的左手,此時才看到他手臂上居然是個血洞,他拚盡自己的力氣按住了葛良的傷口,再一道金光,他自己也軟倒在葛良身邊,隻是那個血洞,已經不再冒血,隻是一道淺傷。
公孫輯和洪姨就是站在那裏,看著寧晨野查看治療著他們,並沒有再度出手。
很快,蕭征就蘇醒了過來,他猛地坐起,卻不解地看著公孫輯。然後扭過身子看著身邊的幾個人,等他徹底看清了幾個人的慘狀,心裏也就暫時安定了下來,但疑惑隨即驅使他咬牙站了起來。
“你,到底要幹什麽?”他搖搖晃晃地站在,腦子裏還在回響那剛才巨錘擊打到盾牌的聲音。
“勸阻你們,不讓你們去送死。”公孫輯平靜地說,“我們其實不必打成這個樣子,但,我沒想到,雷鳴居然可以用來當煙幕彈用,你小時候一定經常打架下黑手!”他可惜地看著自己的衣服,然後惡狠狠地看著依舊癱軟在地上的寧晨野。
老道很沒有風度地向他豎起中指。
公孫輯表情一呆,一時間竟想不起自己打算要說什麽了。
他隨即長出一口氣,雙臂一震,隨著一道閃光,他的衣服和頭發恢複了整潔,不複狼狽,隻是神情騙不了人,還是有些遭了無妄之災的樣子。
又緩了一下,他這才恢複了過來,看著蕭征道“你的道途,我不說,那個名字本來就不應該在這世上出現。你隻需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公孫輯、虞末那小子和你,是各自獨占自己道途的。”
“受傷最重的那個叫‘縱橫’,用黑傘的是‘法道’,你,你是‘幽逸’。”他最後點著還在喘息的寧晨野,“別寫錯,幽靜的幽,安逸的逸!如此潑皮模樣,算的什麽含光藏輝之輩!”
說完這個,公孫輯又長長出了口氣,好像是在嘲笑自己有些意氣用事,“你們總是希望黎明來臨,總是希望破除黑夜。但其實,隻有黑夜可以給我們提供最大的保護啊,一萬年前,我們到底用了什麽代價才最終阻止了太陽,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他越說聲音越低沉,似乎是在自己的回憶裏喃喃自語,但隨即,他看了看這幾個狼狽的青年人,便自嘲地笑了,“你們當然不知道,都那麽久了。”
蕭征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對眼前這個人,天然充滿了一種厭惡,“姑蘇的事,就是你們做的吧?”
公孫輯看著他,好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你們,你們把無辜的人卷進來,那幾個死掉的人,死的糊裏糊塗的!”蕭征知道,即使死了,那幾家人還在被暗中調查,而那四個陰兵這本不該是無辜者的宿命!
“虞末的遊戲內測,死了三十九個!”公孫輯平視著蕭征的眼睛,表情也不再是輕蔑,“這個,你怎麽不說呢?”
“他讓我們選了,他問過我們,無數次的告訴我們自己選擇!我們自己選的!”蕭征的怒火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比起生死,我們更看中有選擇的權利!你,你代表的永夜人,並沒有讓姑蘇的那些人選!”
紫色的天空裏響起了一聲炸雷,隨即又有滾滾的悶雷似乎從無盡的遠方襲來。
公孫輯沒有說話,而是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選擇,說的好啊!你的話,我記得當時有人說過,摩羅就是這麽說的。但,好像你們還不明白,選擇,是同一套規則之下才可能有的,當對手不承認你的規則時,你就沒得選了。”
隨著公孫輯話,紫色濃雲裏的轟鳴聲更大了,除了公孫輯和還在昏迷中的蘇聽,其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天空,雲層裏似乎出現了黑斑,好像是一個巨大的頭顱頂在紫色磨砂玻璃的後麵,然後逐漸,這斑塊越來越大,越來越濃。
轟鳴聲一下子變得震耳,一艘巨大的鐵甲飛船從雲層裏衝了出來,緩緩但平穩地向著合陽城上空飛來!
全金屬的船身上反射著紫色的幽光,似乎可以看到懸窗,似乎可以看到有無數的桅杆和炮管,飛船在空中滑行,好像是走在平穩的湖麵上。
蕭征目瞪口呆地後退了幾步,幾乎踩到了寧晨野的道袍,後者根本沒有在意到蕭征已經快要跌坐在他身上,隻是眼睜睜看著那條無論是遊戲還是現實裏,都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公孫輯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們幾個,然後垂下了眼睛,“五十年前,升仙簡確實被毀,其實主要的原因,是梁甫山中的鬼物潛入李家,意圖盜走升仙簡,他們的氣息引來了這個。”
隨著公孫輯的話,還坐在地上的葛良似乎聽到了什麽,他按住自己左臂的傷口,掙紮著要爬起來,最後是寧晨野托了他一下,才趔趄著站好,“城裏,裏麵有什麽東西在嚎叫!”
“那是梁甫山中的鬼蠻王,不知道陰間當時出了什麽情況,他從梁甫山中的隧道裏進了陽世,估計,是打算用升仙簡提升自己吧。這些沒有幽冥大能鎮壓的無知鬼物,根本不知道升仙簡是什麽,也不知道狂魂道途為什麽會被鎮壓在陰間,真實的原因就是高階狂魂可以直接引起星域波動,讓它們進入這個世界。”
說到此處,他從懷裏拿出一塊玉牌,“既然你們不在乎麵對它們,那麽,就看看它們的真容吧。”隨後他將玉牌奮力丟向空中。
幾個人的目光被旋轉著上升的玉牌吸引,直到它瞬間炸成了一道光球,光球消散,天空恢複成蔚藍,而那巨大的飛船,此時竟開始融化,金屬的船身扭曲變形,不斷有黑色的觸手或者說是長須從船體中剝離開,船頭開始翹起膨脹,所有的觸手飄散在後麵。
它竟然,成了一隻在天空中飛動的巨型章魚的形狀,隻是醜陋的身體上還包裹著金屬,猶如套著一層邪異的盔甲!無數的觸手在兩翼擺動,黑色、紫色的肉肢上反射著太陽光。
城中,一聲巨大的吼聲傳來,似乎是在應和這飛行怪物的轟鳴聲。隨即,已經飛臨到合陽城上空的怪物發出一聲長長的鳴叫,類似一聲巨大的牛哞。緊接著它伸出一隻觸手,猶如一根妖異的手指,一道火光激射而出,城中一閃,城門洞裏看到一團火光,隨後怪物的嘶吼變成了哀嚎,間或有人類的喊叫和建築物坍塌的聲音。
在濃煙衝天而起的時候,天空中的章魚怪物,已經沒有了蹤跡。
大地震動,似乎有什麽從合陽城中一路奔向西城門,公孫輯皺皺眉,好像發現了一處怪異,然後一道巨大的黑影從城門上空出現!
一隻巨型三頭蜥蜴,竟然從城牆上飛身越過,隻是在最後它似乎是力竭或者受傷,帶有鱗片的腹部在城牆的邊緣磕了一下,衝勢一滯,讓它直接摔在了城外的農田裏,城牆上幾塊城磚碎裂掉落下來,在城門附近砸起一片煙塵。
此時,蘇聽從昏迷中幽幽轉醒,他似乎要掙紮著起來,蕭征發現了他的情況,連忙過去抬起了他的腦袋,讓他呼吸得舒服些。
“那,那是什麽?”蘇聽的圓臉上慘白一片,眼睛卻死死盯著城外農田裏還在掙紮要爬起來的怪物。
“這就是天數啊,一切都不可逆了嗎?”公孫輯看著那個怪物,緩緩舉起手,一把冒著火光的巨大繯首刀出現在他頭頂,葛良看著那把大刀,突然無聲地苦笑了一聲。
隨著公孫輯單手一揮,那怪物被瞬間劈成了兩半,但下一個瞬間,怪物的殘軀竟繼續翻滾掙紮,變成了兩個獨立的四足妖獸,分別向西、向北兩個方向狂奔而去了。
那一片被蹂躪的農田狼藉不堪,但血汙很快就變成了黑水,農田裏的莊稼瞬間成了枯草。
“它們一個去了落雁澤,一個回到了梁甫山,但因為受傷太重,所以後來的五十年裏,它們都沒有了動靜,不知道死活,”公孫輯又歎了口氣,“不過,升仙簡因為它們,分別遺留了幾根在這個世界,並沒有都被天火全部銷毀,你們要是堅持,以後可以去找找看。”
那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看了看城磚塌落的地方,她快步走了過去,在那些城磚碎塊裏找尋一番,從一塊殘磚塊下抽出一根帶著血跡的玉色三尺簡。
她拿在手裏,好像握著一把長劍,轉身向著蘇聽走了過來,蕭征鬆開了蘇聽的身體,麵對這個女人站了起來,但隨即被公孫輯用手一揮就打飛了出去很遠。
女人從上俯視著蘇聽,蘇聽努力地蠕動了一下喉頭,也盯著她一言不發。
她用衣服下擺擦拭了一下這根玉簡,好像是要在送出禮物之前清洗幹淨一樣,“你是我的敵對道途,所以你被傷的最深。這枚‘慎刑’升仙簡,是上次那位朋友的,他身手很快,居然沒有死,請把玉簡交給他,希望下次再會。”
女人的語氣很平和,好像就是一位鄰居大媽在說話,然後,她抬手將玉簡刺進了蘇聽的右腿,好像是戳破了一個蘋果一般。
蘇聽大叫了一聲,又昏了過去。
公孫輯看看天,又看看這幾個狼狽不堪的年輕人,“該回去了,天命不可改。我們都專心做自己認為對、認為應該做的事吧。”
說完,他舉手打了一個響指,隨即,蕭征耳邊響起了虞末的敘述腔,“天火幻境出現bug,一分鍾後跑團結束,請玩家做好準備。”
看著幾個年輕人的身影從地上轉淡消失,公孫輯佇立在合陽縣的城牆下,望著那一堆碎裂的城磚,久久不語。
西山基地裏,短促的警報聲和嘈雜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混亂。
起風了。
何仙姑小院裏的桃花花瓣漸漸飄落,卻被一陣山風卷起,在整個西山基地上空飛旋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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