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青果與琴音

字數:13902   加入書籤

A+A-




    文慧和何田田互相攙扶著下了馬車,不由都是長長出了一口氣。

    莊子看起來挺大的,幾乎占滿了整個小山包,一前一後兩個寨門,麵對梁甫山的大門顯得更加高大結實,寨牆上的碉樓也是石木混合,不單單是木頭的了。

    莊子裏顯然也是經常有外人到此,不是一處完全封閉的所在,有貨棧但沒有酒館。莊戶也都是農人打扮,他們這一路看到不少農田分布在四周,所以這裏應該也是農人居多,隻是不少人看起來透著一種,按何田田的說法,混深山老林的感覺,有些人看起來像萬山衷多過像個農民伯伯。

    藍迅很沒有風度地在馬廄邊上吐了,鍾旗的臉色也是異常難看,強忍著自己,卻不敢去看藍迅的慘狀,生怕自己也噴湧而出。

    饒家聲緊走了幾步去看著藍迅,幫他拍著後背,他對此倒也習慣,畢竟在羊城,每次藍迅失戀以後都會喝成一坨爛泥,然後在街邊大吐不止。

    “老饒,你,你們怎麽沒事?啊,那車子,太顛了!”

    “我們那車裝的是麥子,坐著上麵,確實沒有沙發舒服。”饒家聲麵無表情,一邊錘著藍迅的背,一麵不緊不慢地說著。

    藍迅目光呆滯,然後繼續努力地嘔吐起來。

    莊主董以安帶著手下巡山去了,蕭征和寧晨野心裏清楚,董福的這個說辭更多是個借口,玩家這一行人都是些小貓三兩隻,並不是所謂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人物,人家莊主自然不會見他們。換過來說,玩家們也不想見他,大家是來開地圖打任務的,難道還要和這個董莊主攀交情走親戚不成?

    於是玩家們便在莊中自便了,這裏倒沒有什麽限製,莊子占地也大,幾個人合計了一番,就各自分散開了。

    爛泥一樣的藍迅和鍾旗被梁子濛拎著安頓到這裏所謂的一家貨棧休息,何田田希望陪著文慧去找她哥哥,但卻被文慧勸住,因為不確定的事太多,文慧覺得還是自己對付比較好。

    董家莊所在的小山包,與遠處梁甫山鬼牙口之間,是一片開闊的平地,隻是從莊子的大門向下望出去,這三裏平地,似乎是個窪地,放眼望去也是一覽無餘。

    這三裏之地,一片黑色,隻有中間一條明顯的小路筆直通向那個山口,兩側竟都是黑色的樹木,沒有樹葉,隻有或扭曲或筆直的樹幹,似乎無數猙獰醜陋的士兵,從山口一路排到了山莊所在的小山腳下。

    在那一片黑色的中央,小路中部有一個明顯的空曠空間,幾個人的目力已經遠超凡人,但也僅僅能看到那黑色樹木中央空場裏,似乎有一塊高大的石塊,從這望去,好像是這一片黑色士兵軍陣中的主帥。

    莊子前是一條坡度不小的山道,山道兩側,分別建有兩座望樓,比混元鎮那種簡易的瞭望塔要粗壯結實多了。其中一座已經完全建成,另一座則還是一個半成品,隻有一個高高架起的平台,上麵的望樓還沒有成型。

    與山莊內的那些木質建築不同,望樓的顏色居然是黑色的,好像是生鐵鑄成的一樣!

    蕭征、寧晨野、葛良陪著文慧站在莊子大門外,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這一切。饒家聲安頓下藍迅,此時也就跟著過來,然後被眼前的景色驚得也是半晌無語。

    “夠壯觀,像不像電影裏大秦國的軍陣,”等他恢複了心情,不禁自顧自說著,“假如這些就是鐵木林,都是董福說的那種鐵木,別說是鬼怪,德三的坦克都開不過來吧!”

    顯然,鐵木林、鬼來石和日月樓,一起構成了這幅難得的奇景,再加上遠處黑洞洞陰森森的梁甫山背景,可以入選啟明裏世界裏的風景明信片目錄了。

    文慧的眼睛卻沒有多看那遠處的梁甫山和鐵木林,而是盯著那還沒有完工的望樓,那裏有不少人走來走去忙著,有些扛著黑色的木頭,看他們沉重的腳步,這些木頭絕對不輕。

    “我看到哥哥了!”文慧突然很平靜地說了一句,然後就離開眾人,向著山坡下走去,因為坡度,她走的有些慢,有些不穩。

    幾個人互相望了望,也開始下山坡,在後麵遠遠跟著她,饒家聲走在最前麵,似乎怕她腳下不穩滑倒。

    文慧越走越快,似乎已經收不住自己的腳步,好在望樓所在的工地也是一處平台,片刻也就到了。

    一位高大結實的漢子背對著他們站在,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正在向兩個跟前的人說著話,語速很快,兩個人不住點頭,卻同時看到了一位女子從莊門高處走了下來,不禁奇怪,也就都移開了眼睛,看著那漢子的背後。

    這漢子發現兩個助手的心不在焉,便也回頭看了過來。

    “阿婉?!你怎麽跑這裏來了!”漢子是個國字大臉,濃眉、闊目,可能是長時間在外,尤其又是在工地上,所以曬的黝黑,但看起來應該三十歲左右的樣子,下巴上留著黑黑的胡子,看起來粗獷但不醃臢。

    漢子把手裏的東西丟給了一個助手,大步流星走了過來,文慧站在那裏,望著他關切的眼睛越來越近,似乎心裏的疑惑已經冰消雲散。

    “哥哥哥,大樓哥哥。”她聲音不大,但卻從疑惑慢慢變得順暢。

    “怎麽了?家裏有什麽事?你怎麽跑來了?”文秦樓顯然沒有注意到文慧喊他有何不妥,隻是一邊急切地問著,他拍拍自己身上的土,然後又停了下來,隻是拍了拍自己的雙手,似乎怕有灰土揚起弄到妹妹身上。

    “家裏沒事,我,我隻是擔心,就隨著董福的車來看看你。”文慧似乎徹底鬆了一口氣,然後伸出手來,手心裏是一顆沙果,半紅半綠,甚是好看。

    “嗨,瞎跑!不是給你去了信嘛,不用擔心我。”漢子裂開嘴笑了,臉上的緊張神情不再,隻剩下憨厚的笑容。沙果不大,他蒲扇般的手捏起了果子,一口就咬掉了一半。

    “嗚,這果子甜,正好解了口渴!”

    “我在玉符宮那買的。”

    “哦,那看來是城北的果樹,沙地上的果子比城南挨著臨清河的那些水地裏的甜!”

    “哥”文慧看著這個麵容親切的漢子,卻不知道再該說什麽。

    “我這沒事兒,你看,我不好好的嘛,不必擔心我,我去年還去了膠城三個月呢,不一樣回來了?”文秦樓大口吃完了果子,甚至連小小的果核都沒留下。

    “反正隻有三十餘裏路,你信裏說這裏不太平,鄰居周老人家也說最近梁甫山鬧鬼,我確實擔心”

    “哎,周婆婆年紀大有些糊塗!我隻是拜托她留心你,誰叫她反到說了這些!”漢子看看天,伸手拉住文慧胳膊,領著她穿過工地和那些正在搬東西的人。

    “城裏好多人都說梁甫山不太平,前陣子,還有官差從膠城騎馬過來示警,連人帶馬都摔倒在鼓樓那了。”文慧沒有掙紮,隻是在最初的時候身子僵硬了一下,文秦樓的手心好熱,她的胳膊感覺都被燙到了,隻有不停說話,似乎才能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

    工地邊上有個棚子,下麵放著凳子,一塊木板用木頭支住就算是桌子,文秦樓看著地上和木板上的碗,似乎弄不清哪個是幹淨的。

    “哥,我不渴,不喝水。”

    “哦,也是,這裏亂糟糟的,你找地方坐下,路上有車也顛簸,你以前就沒出過這麽遠的門!嗯,算了,我也不常在這裏喝水用飯!等一會兒天黑了,到山莊的房子再說,那裏的器具都是我自己的。”

    在棚子下麵,那個還未搭建好的望樓更加顯得高大,雖然還是一個平台,但也是五六米的高度了,通體黑色,看起來好像一座現代礦井的架子。

    “這個就是望樓啊。”

    “嗯,對,這個就是月樓,那邊的日樓已經修好,這幾天他們要在上麵裝‘驚天鼓’,等這月樓修好,上麵再裝上‘玄幽鏡’,董家莊的禦鬼陣就算完成了!”

    “哦,這些都是用鐵木建起來的嗎?”

    “哪能有那麽多鐵木啊,隻有望樓的五根大柱用了鐵木,其他的還是普通木材來的!”文秦樓說著話,從地上一個不起眼的麻袋裏拿出了一根黑色木頭,木頭黝黑沉重,看起來和文秦樓粗壯有力的胳膊差不多粗細。

    “這世上,隻有我們文家,還有天子造辦的莊家能製作鐵木器物,莊家有‘天巧秘法’,用鐵木替朝廷辦事;我們文家有‘散木術’,給這些江湖中人製作些應用之物。”

    “不害人,不殘生,不違天。這是文家始終藏於小城平安度日的根本,等我這次回去,也就該教你咱們文家這個獨門散木術了。”

    說著話,文秦樓雙手握住這根鐵木,微微用力,一道紅色的光從他手指縫隙中沁入黑色木頭,進而包裹了整根鐵木。

    文慧的眼睛瞬間睜得大大的那根通體黝黑看起來堅硬如鐵的天然木頭,竟在文秦樓手中,逐漸變成了一根長方形的木條!

    饒家聲看著文慧和文秦樓見麵,然後又看著他拉著文慧去了那個棚子,文慧的樣子,確實就向是被自己哥哥拉著走的小姑娘。

    要是自己有妹妹,應該也是這麽一邊拉著一邊說話,還會囑咐她看著腳下,注意邊上的那些工人吧。

    饒家聲歎了口氣,轉身走回到蕭征三個人身邊,“看來,人家是骨肉相認了,我們算白操心了!”

    “去別處轉轉?”

    “去哪?回莊子,還是?”葛良看著遠處的群山,不禁打了個冷顫。

    “當然去鬼來石!你怕了?”寧道長斜著眼睛看了看葛良,“別忘記,那是我們第四個傳送點的位置,既然文慧大姐大要和自己哥哥說家常,我們先去看看,幫大姐大踩盤子,將來好做大事!”

    幾個人的眼睛順著那鐵木林中間的小路看過去,最終停在了遠處的那塊巨石上,鬼來石,那就是鬼來石!這麽遠的地方,確實看不出什麽怪異,什麽名堂。

    有幾個莊子上的人,背著大筐從山下鐵木林中走了上來,有些人手裏拿著一塊黑色的東西,有些人則是背後筐裏放了不少,好像是一塊塊的煤。

    寧晨野想了想,迎著一個手裏拿著黑色東西的人走了過去,“老伯,貧道有禮了!”

    那個背著筐的農人看著一身道袍的寧晨野,倒也沒有太多驚奇,“道長遠來何事呀?這董家莊最近可不是什麽隨喜的地方啊。”

    “道士遊曆四方,聽說這鬼來石鐵木林,便來瞻仰一番,敢問老伯,這鬼來石,有何神奇之處?”

    農人抬頭看看山坡,估計也是想著休息一下,就把手裏的黑色東西丟進背後的筐中,然後一邊將筐卸下來,一邊說道“道長要看鬼來石啊,站在這裏看看就是了,不要太多上前。”

    “這是為何?”蕭征等三人也圍了過來。

    “為何?嗬嗬,看你們都是外鄉人,想必不知道那鬼來石的厲害,你先看看,這下去鐵木林裏撿木頭的人,有沒有敢走到那塊地方的?”

    寧晨野順著農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此時他們才看到原來鐵木林中有不少人在活動,都是背著筐找東西的樣子,很像那種秋收以後在麥地裏撿麥穗的樣子。

    “撿木頭?”大家此時再低頭看去,才注意到農人筐中的黑色東西,與鐵木林中那些伸向天空和四周的枝杈竟然是一樣的。

    “這就是鐵木啊?我剛才還以為是煤,呃,石炭”葛良看著那塊黑黝黝的東西,其實這麽大塊的煤,他在現實世界裏也很少見到了,如今的城市裏,直接看到煤的可能性都很小了。

    “石炭?哈哈,你這外鄉子,這天下哪裏有在林子裏撿煤塊的,哈哈。”

    農人自己哈哈笑了起來,幾個陸續回來的同伴也笑著圍了過來,都是手裏拿著或者筐裏放著黑色木頭塊的,大小和樣子實在是像煤塊。

    葛良張了張嘴,然後忍住了沒說話,老鄉,你怕是不知道這世上有露天煤礦吧,哦,其實煤也是樹木變的。

    隻是這麽說完,會不會因為超遊戲思維被一顆火球打死呢?葛良決定還是當個外鄉子算了。

    “這鐵木啊,尋常斧鋸都不能用的,比鐵還要硬,不過卻每隔五十年就自己掉落一根樹杈或者竟是從樹身上直接碎裂一塊下來,就是這個樣子。”

    農人把自己筐裏的那塊鐵木拿了起來,放在了葛良的手裏。

    入手好重!葛良顯然是被木頭這個概念給害了,手一沉差點掉了下去。

    “這木頭好重啊!簡直就是一塊生鐵!”他不得不雙手一起捧住了鐵木。

    木頭沒有掉在地上,顯然讓周圍的幾個農人失望了,估計類似的法子就是他們戲弄外鄉子的常見手段吧。

    “你這小夥子手裏力氣不小!好多人第一次接這鐵木,不砸傷自己就算萬幸了!”農人一隻手將鐵木從葛良手裏拿了回來,丟進自己的筐裏。

    “我們每十五天去林子裏轉轉,撿些鐵木回來交莊子的,要是運氣好,一年能撿個幾百一千斤,按莊子上的老規矩能換兩袋好糧食。”

    “沒有我們撿這鐵木,合陽的文大匠,也蓋不起這日月樓啊。”後麵一個農人隨聲也說著。

    “何止文家,那神京洛城的天子,每年不也是要咱們送鐵木的,這可是皇差!”

    “那是,咱們是董將軍後人!”

    幾個農人在後麵七嘴八舌說了起來,蕭征幾個人有些傻眼,難道這日月樓是用這種鐵木,不,這鐵木碎塊拚接出來的?!饒家聲更是眼睛都瞪大了,剛才他隻顧著看文慧和那個文秦樓了,偌大的月樓平台怎麽就忘記近處看看呢!

    “哈哈,想必你們這些外鄉子不知道咱們合陽文大匠的能耐,看看你們的樣子,估計是沒見過大匠煉木的神奇能耐!”

    “咱們文大匠,祖傳的神匠手藝,這鐵木放在他手裏,那就是熟鐵一樣,我們可都見過大匠用木錘子,啊,對吧,木錘子!把這些鐵木放在一起敲成了一根方木,木方子!”

    文慧的這個哥哥,搞不好是玩家們在遊戲裏遇到的第一個神仙吧?

    “可是,那鬼來石”寧道長覺得大夥歪樓了,文大匠的神功,我們自己問大姐大不好嗎?!

    “啊,對,對!道長剛才問鬼來石!”農人顯然是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喲,幾位外鄉人要去看那鬼來石?柱子,我們倆賭一下,他們能走到哪?”剛剛圍攏過來的幾個人瞬間就嗨了,自顧自開了賭局,大娃頭,二娃頭的喊個不停。

    蕭征有些後悔,早知道這裏這麽多奇怪的事,他們在路上就該多忽悠忽悠董福!

    “嗬嗬,外鄉子,不必在意,種地的人每日沒啥樂嗬,看外鄉人走那鬼來石,比聽人說故事有趣,這鬼來石天下都知道,不少人都來試膽走過,就是要看誰敢走的更近!你們看那路上!”

    隨著農人的手指,他們看到了那條小路上有兩塊大石頭,“那是大娃頭和二娃頭,二娃頭距離鬼來石更近一些。那是幾十年前一位江湖聞名的俠士放在那裏的,也是他最後停下來的地方。大俠就是大俠!回來以後還說自己尚有心多走幾步,但手中卻沒了力氣,石頭就掉在那了。那人回到莊子醉了三天,這才有力氣離開咱們董家莊,就這,已經是轟動天下了!”

    那塊叫二娃頭的石頭,看起來距離鬼來石起碼還有半裏地吧!這鬼來石,當真是這等厲害?!

    農人看著蕭征幾個不相信的樣子,卻沒有氣惱,隻是笑嗬嗬地抓住自己的筐又背了起來,“說了未見得會信,必是要自己試試的,這董家莊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來鬼來石試膽,幾位自去吧!等你們回來就知道了。”

    “猴兒他爹就說過,何不因此在莊子裏開個酒樓,像那混元鎮的閱東樓一樣,每年來的這些外鄉子就夠賺了!”

    “我聽他也說過,還說酒樓的名字就叫鬼來石,說能招攬生意!”

    “商人的錢都是浮財,哪有種地來的穩當!咱們董家莊,撿鐵木都能換的了糧食!還想著賺錢,人不能貪心!”

    幾個農人聊著各自的話,慢慢散了。

    “那個叫猴兒他爹的,應該是大唐世界裏有旅遊經濟頭腦的人!可惜,生錯時空了,”饒家聲看著那些農人走遠,又回頭看看遠處的鬼來石,“幾位,我們試試?”

    “好呀,誰走的遠,回去請客!”說完,葛良向著鬼來石的方向,邁步就走了下去。

    “難道不應該是誰走的遠,其他人請客嗎?”饒家聲跟著葛良,快走了兩步,並肩一起走在了小路上。

    蕭征看看道長,後者酷酷地撇了撇嘴,“來吧,蕭將軍,今日一較高下吧!”

    隨著走的越近,葛良覺得自己呼吸開始變得沉重了起來,邊上的饒家聲,同樣也不好過。

    “這是為什麽?怎麽感覺比跑步都累了,良哥,你是不是也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高原缺氧?我怎麽覺得視力都有些模糊了,”葛良覺得眼睛有些腫脹,不禁揉了一下,等再看饒家聲時,卻發現那裏是一個雙頭獨目的巨人。

    “啊!誰!怪物!”葛良大叫一聲跳向一邊,黑傘迎風打開,刮了饒家聲一臉沙子。

    “良哥,你看到啥了?”饒家聲看著葛良的樣子嚇了一跳,不由扭頭看了看自己後麵,都是鐵木黑色的樹幹和樹杈,沒有別的。

    等他再回頭看葛良時,卻發現那裏站的是一個披散著頭發、嘴裏三尺長紅舌頭的巫婆。

    “靠北啊!這什麽呀!”饒家聲大叫著向後跳開,他隨手一招,幾塊地上的石頭淩空飄了起來。

    “別動手,是我!”葛良的聲音從那個巫婆的嘴裏傳了出來,生生止住了饒家聲的動作。

    “這地方古怪!我剛才看你居然是個怪物,黑傘打開才恢複過來。這裏,這是可以讓人出現幻覺的地方!”

    饒家聲看著巫婆吐著長舌頭,說著葛良的話,不禁覺得有些反胃。

    “你後退幾步,蕭將軍,道友,別過來!先別過來!”葛良舉著自己的傘,向著後麵正在靠近蕭征和道長喊道。

    蕭征和寧晨野止住了腳步,饒家聲依言後退了幾步,僅僅幾步,那個巫婆就變成了葛良,舉著黑傘的葛良!

    “果然厲害,我們距離那個所謂大娃頭還很遠啊,怎麽就”

    “我們一個一個試,你們先別過來,那農人沒有說實話!兩個人一起走這個路,彼此看對方都是怪物!剛才嚇死我了!”葛良拿著傘,依舊感到陣陣涼意,身體都在不住顫抖,遠處的蕭征三人,似乎是在沙漠裏的海市蜃樓,所有人都成了虛影。

    他決定不再看他們,而是咬牙轉過身來,看著小路盡頭,黑色鐵木簇擁下的那一塊高大的石頭。

    “我先來!”他高聲喊著,似乎是在給自己壯膽,接著他穩住了自己,邁步向著石頭走去。

    石頭越來越高大,似乎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山峰,隨著葛良的走近,山峰逐漸向著他傾倒了下來!

    葛良嚇得不禁向邊上躲了一下,但隨即就穩住了自己的心情。他盯著石頭,卻發現耳邊傳來了轟然巨響,好像是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瀑布前麵,雷鳴般的眾水落入深淵,猶如無數的巨獸在嘶吼,沒等他想明白,巨石之後湧起滔滔百米巨浪,向著葛良壓了過來。

    他再次大叫了一聲,向後又退了一步。

    “這裏都是幻覺,都是幻影,隻要一看就”葛良愣了一下,然後猛然閉上眼睛,繼續向前走去。

    一輪明月猛然出現在梁甫山頂,鬼牙口那裏。

    慢慢地明月中出現了黑影,開始好似黑霧,但逐漸凝聚凝集,最後,一張巨大的人臉出現在明月裏,注視著他。

    “這種問題,你居然有臉再問!”一張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可怕麵容,一個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可怕聲音。

    “溫教授!啊!”

    葛良拖著傘,發瘋似地衝了回來,被饒家聲一把抓住,這才沒有繼續衝進鐵木林中去!

    葛良緊緊抓住饒家聲的胳膊,淚流滿麵!

    “我打死也不學這個了!”說完,他自己先愣住了,然後看看饒家聲,又看看邊上的蕭征和寧晨野。

    “給我把刀,我不活了!”麵對黃家祠堂幾十個鬼臉尚且能支撐的葛良,此時真的崩潰了。

    “看來,這裏能激發人的恐懼,你們兩個剛才都是被嚇到了!”蕭征看著猶如麵如白紙的葛良,還有臉色也很差的饒家聲。

    “而且,絕對不能閉眼!”葛良猛然抹了一把眼淚,狠狠地說,“閉上眼睛,看到的東西更可怕!”

    饒家聲看著剛才被葛良差點兒抓破的衣服,輕輕搖了搖頭,“我退出,這種用人內心恐懼來做武器的法術,除非你有防禦機製,否則應該是擋不住的。”

    “不過,我倒是想去試試,我想知道,我心裏到底是怕什麽?”蕭征望著遠處的鬼來石,臉上陰晴不定,卻突然下定決心,向著前方走了過去。

    寧晨野看著他的腳步從快步變成了慢步,然後有些遲疑而艱難,最後,蕭征站住了,他此時的位置才剛剛超過大娃頭。

    他似乎是在猶豫,然後就又開始向前走,但隻有三步,隻走了三步,他突然轉身衝了回來!

    饒家聲把自己當成了卡丁車的護欄,強壯的手臂一把兜住了徹底狂奔的蕭征,也幾乎讓自己摔了個跟頭。

    蕭征扶著饒家聲的胳膊慢慢坐到了地上,“回不去,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眼睛盯著地麵,顫抖著小聲嘟囔,聲音小的連他自己都聽不清在說什麽。

    “這麽厲害嗎?!”寧晨野內心裏湧起了一陣衝動,道士都是不信邪的。

    他看著葛良,發現他差不多恢複過來了,便對饒家聲說道“火師傅看好蕭將軍,然後你準備好接著我!”說完,他一甩道袍,大步向著鬼來石走去。

    “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機會被另一個男人衝入懷抱的,”饒家聲搓著雙手,“來吧!每年隻限三次!”

    他擺出個橫岡力士的架勢,等著寧道長。

    寧晨野的腳步已經過了大娃頭,除了有些冷,他似乎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妥,隻是腳步變得凝滯,好像有什麽拉著自己,不讓身體再繼續向前。

    他的呼吸有些紛亂,心跳也有些加快,周圍的景物似乎有些模糊,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就一刹那,他似乎聽到了一聲琴聲。

    有誰撥了一個泛音?九徽嗎?

    寧晨野愣住了,但就這一下,他似乎不再覺得心慌,身體似乎也恢複了活力。

    但隻是一步,他眼前的鬼來石如今已經高聳入雲,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二娃頭就在前麵幾步遠的地方,隻是他似乎再也沒有力氣邁動雙腿了。

    要是不去看,會不會好些?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開始瘋狂滋長,他記得葛良說過不要閉眼,但似乎是無法抑製自己的衝動。

    他平息了一下呼吸,然後麵對鬼來石,閉上眼睛!

    周圍的景色瞬間變了香雪海,萬樹梅花,他似乎都聞到了梅花的香味!

    梅花林中心應該是鬼來石的位置,此時竟然是一座古琴台,一位白衣男子正在上麵撫琴,微帶粉色的梅樹背景,似乎將他的白色衣袍都染成俏色。

    隻是琴聲縹緲,似乎是,《廣陵散》?

    寧晨野心意一動,那男子竟停了琴聲,慢慢抬起頭。

    他頭上纏著一條白色的帶子,蒙住了雙眼,“九徽有鶴鳴之聲,似乎有琴友到此?”

    “弟子寧晨野冒昧,打攪仙長了!”

    “你知琴?”

    “才學幾日,不敢說知琴。”

    “你知這曲子?”

    “似是廣陵散?”

    “正是,衝冠可殺、寒風可止、悲誌可毀、意絕則絕、計亡則亡,正是這廣陵禁咒的要義。”

    “小友既然名字與我相合,又是知琴之人,似與我有緣啊。天象有變,此處的禁製隻怕不日就要被攻破,此間凡生恐遭大難!你如有心,今夜聞琴聲來尋我。”

    “這禁咒威力無比,你雖是修道之身,恐也不能抵抗,勉力為之恐損心神。不必再進一步,這就去吧!”

    說著,那男子一振琴弦,金戈之聲帶著一股雄渾的力量,將寧晨野打得飛了起來,準準地撞進饒家聲的懷裏,隨即兩個人連續在地上翻滾了幾下才停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