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四章 喪魂山的螃蟹和靈貝宮的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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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次騎著大鎧武士飛行,範召南才知道螃蟹最小可以變得多小。
和範召南預想的情況差不多,大鎧·空的飛行模式與後世的高達也沒啥區別。心澄盤膝坐在大鎧·空的後背上念經,後麵是同樣盤膝坐著的範召南,蛤蟆堅持坐在他的肩膀上,螃蟹好像一頂奇怪的黑色帽子,頂在範召南的腦袋上。
大鎧·疾和大鎧·鬥被心澄縮小後籠在袍袖裏,這個剛來蒿裏城的時候還是個小骷髏的和尚,如今開始逐漸顯示出強大的力量。
沒有日月星辰的陰間,範召南一直都沒有辦法確定方位,如今飛在天空裏,濃雲在頭頂不遠處翻滾,往下看則是無盡的霧氣和黑暗,好似在一架夜航的飛機上,而且還不允許開燈。
範召南拿眼睛瞄著前麵的心澄的脖子,似乎隨時考慮著用令牌拍過去。要是一會兒降落的時候發現不是喪魂山,就先殺掉這個無恥的和尚!
但喪魂山是個啥樣子呢?據心澄說是個百眼魔窟,整座山上到處都是洞穴,無窮無盡的鬼物會從裏麵衝出來。
這種描述對有密集恐懼症的謝必安來說簡直就是地獄,所以他直接扛著招魂幡就消失了。
遠處的地麵上似乎升騰起一個火球,在黑暗的天空裏看得很清楚,緊接著是更多的火球在遠處爆炸,隨後,隱隱出來了爆炸聲。
“怒焰紅蓮!這是鎧眾在攻擊!到了!總算到了!”心澄用急切的聲音喊著,生怕風聲裏後麵的“乘客”聽不到,“幸好到了!大鎧·空的魂力也快耗盡了!”
這不靠譜的航空服務啊!攻擊部隊半空直接解體,這才是一萬年來陰間最大的笑話。
“我要降低高度了,下麵應該是戰場,鎧眾已經在戰鬥中!”
範召南從頭上拿起螃蟹拎在手裏,一手握住自己的令牌,“看準了再降落,砍人要狠,降落姿勢必須帥!”
話音未落,範召南就發現心澄和自己之間的距離突然變大了,速度也慢了下來,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屁股底下當椅子做的大鎧盔甲,又變成了一堆碎片!
大家一下子就翻滾著飛在空中,土伯沒等發出一聲喊叫就不知道飛到哪裏。
“鎧甲解體啦!範城主注意!”心澄尖聲大喊著,雙手袍袖裏兩團光芒飛出,瞬間兩具巨大的盔甲戰士出現在了空中,“抓住大鎧,抓住!”沒等後麵的話出口,他就被亂流吹飛走了。
範召南的勾魂鏈卷住一具盔甲,大鎧·鬥?好像是。不及細想,鎧甲武士帶著範召南和螃蟹向著地麵墜落下去,遠遠看去很像武士手裏拽著一個風箏。
翻滾中,範召南看到地麵迅速接近了自己,他瘋狂扯動自己的勾魂鏈,同時把螃蟹丟了出去,“螃蟹,變大、變大、變大!”
範召南喊叫的語調都變了。
轟然的撞擊聲,大鎧·鬥在地上砸了個大坑。
螃蟹不愧是甲殼類生物,而且有在錯忘台降落的經驗,所以他依舊斜著撞進了爛泥裏,隻是一隻大鼇高高舉起抓住了勾魂鏈,範召南好像是個被鏈子拴住的狗,在半空中叫喊著蕩來蕩去。
喪魂山,是一片爛泥平原當中一座怪異的石頭山,千瘡百孔的山體上有無數的窟窿,山下的爛泥沼澤此時已經是戰場。
窟窿裏不斷湧出的各種鬼物妖怪,嘶吼著衝向戰鬥最激烈的地方,那裏,是一處相對幹燥的地麵,三尊巨型鎧甲巨人帶領著一群鬼麵武士守在這裏,對抗著喪魂山的怪物。
武士隨著鎧甲巨人的行動不斷改變著隊形和朝向,不時有一片燃燒的箭雨從這個小小的陣地上驀然出現射入黑壓壓的鬼物大軍中,一團團火焰隨即爆燃,阻止著更多的鬼物的行動。
但怪物還是太多,借著那些燃燒著的屍體的亮光,成群的怪物不斷冒出來,瘋狂地衝向那支小小的隊伍。
雙刀、太刀、長槍,三位武士猶如魔神,恰似金剛,勇猛無比地擋住了鬼怪的持續衝鋒。雙刀如水,長槍如龍,巨大的野太刀則猶如一條火蟒,不僅收割著靠近的鬼物,還不時噴射巨大的火球,轟向遠處的鬼物群,有些火球甚至丟到喪魂山上。
成片的鬼物被鎧甲武士切碎或者踐踏成一灘爛泥,長槍和太刀勁風剛烈,甚至能把波及的鬼物卷上天空或者掃出去很遠,這些半死不活的怪物,甚至成了後麵還在衝過來的餓鬼的食物。
人間的戰場,被稱為修羅地獄,那地獄的戰場,又將是一番什麽景象呢?
黑血,紅蓮,不時飛起的殘肢碎肉,怒吼和慘叫。
隨著範召南接近這一片戰場,他著陸時的那些不適感都消失了。
“這才是打仗啊,比我一個人玩單機過癮多了!”他看著邊上已經三層樓高的螃蟹,還有一直沉默跟著他的大鎧·鬥,獰笑著舉起令牌,一片電光閃過,幾乎讓他一臉虯髯都掛上了電弧。
陸蛤蟆不知道死活,不過按道理,他們都是鬼,隻要在陰間應該都死不了,何況那家夥還有翅膀。
“上吧,海參!開戰啦!”範召南迎著附近的一隻豹子樣的鬼物衝了過去。
“兩個腦袋都留下來!”快到近前才注意到這貨有兩個腦袋,但範召南並沒有收藏珍奇怪物的心思,一道閃電劈到了怪物身上,然後就是一道勾魂索,精鋼爪扣住了怪物的一個腦袋,瞬間抓了個稀爛。
“衝過去,殺到那群高達那兒!”範召南雙目圓睜,每一根亂糟糟的胡子都帶著興奮,嚎叫著衝向黑壓壓的敵陣。
“碎片們,我來啦!”
大鎧·鬥的武器是長短雙刀,而且他跑動起來速度驚人,竟然很快衝到了範召南的前麵,向著遠處的那個陣地直直衝了過去。
螃蟹則像一架沒有牽引車的聯合收割機,雙螯和不需要用來走路的腿都是武器,憑借巨大的身體和厚重的外殼,掃過一片爛泥地,也絞碎了無數怪物。在他身後留下更多的爛泥和屍體,不過很快,有些黑色的東西從爛泥血汙裏漂出來,那應該是碎片,也是範召南此行的最大目的。
喪魂山=碎片垃圾場。
越是靠近那一片紅蓮和火箭之地,怪物就越強,大鎧·鬥衝擊的速度降低了不少,螃蟹也不時需要用巨螯把爬到自己身上的鬼物扯下來踩死,謝必安也出來參戰了,密集恐懼症和巨物恐懼症是兩種,他謝必安不怕大的,隻討厭小的!
大鎧武士陣地上似乎發現範召南的接近,一道聲如洪鍾的喊叫傳來,不過能聽懂的隻有螃蟹,他一邊拍打身上的鬼物一邊冒泡泡,但是沒有陸蛤蟆在,他翻譯了個寂寞。
另一個方向,黑暗中出現了兩個亮亮的光球,那是心澄還有他帶著的大鎧武士,速度極快地接近了鎧甲巨人的陣地。
“鎧眾!蒿裏城援軍已到!”
“我軍必勝!”
那是心澄的聲音,如此巨大響亮的聲音,應該是通過法力喊出來的,而且是中文。
陣地裏傳出一聲歡呼,然後那個洪亮的聲音再次傳來,“大唐援軍已到,鎧眾,振奮!”說的也是中文,隻是有些發音怪怪的。
大唐援軍隻有一個人,另一個是隻螃蟹,但這不妨礙範召南計劃中的華麗出場。
“海參,來個大的!我們要亮相啦!”
可是,沒等螃蟹主動變身,他突然不受控地飆了。
螃蟹的殼中開始迸射出一片純淨的藍色光芒,從甲殼的縫隙裏透射出來,照得他自己猶如一方耀目的神靈,在這昏暗壓抑的天地裏變成了一處最奇異的景觀。
範召南目瞪口呆地看著還在不斷變大的螃蟹,已經失去了跳上去在黃泉城這些鬼麵前裝一把的衝動——十幾層樓的螃蟹,他也跳不上去了。
螃蟹身上的那種藍色光芒,似乎讓在場所有的生物,甚至包括範召南,產生了一種無可抑製的驚恐,謝必安抱著招魂幡從螃蟹身邊疾速地退開,好像一個受驚的小姑娘。
距離近的鬼物連嚎叫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灰飛煙滅,鎧眾陣地上冒火的野太刀都滅焰,那些圍攻鎧眾的喪魂山的鬼物更是開始反身向著喪魂山逃竄而去。
螃蟹猶如一座正在顯聖的山,向著喪魂山轟然行進,每一條螯足抬起來猶如一根巨型煙囪,落下去猶如一場地震。飛濺起來的爛泥和怪物碎塊,把鎧眾逼得連連後退,三具高大的鎧甲巨人還好說,那些普通身材的武士,幾乎被震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堪。
光球裏的心澄難以抑製心中的恐慌,他不斷催動魂力擴大自己的光球,試圖抵抗從這隻巨大螃蟹身上傳來的恐怖感覺,同時迅速接近鎧甲巨人的陣地。
“心澄大師!”雙刀武士將手中的兩柄長刀插在爛泥裏,向著他深深低頭,“大鎧·不動,已經隕落!現在隻剩下我們三個了!”
心澄年輕的臉龐上閃出一絲悲戚,他慢慢升高,飛到差不多和武士眼睛平齊的位置,猶如一盞懸在半空的燈。
“武藏!我知道了,犧牲在所難免!我們為了黃泉城,已經把命都交出去了!趁現在喪魂山鬼物在撤退,我們修整一下,然後一鼓作氣衝進去,找到千引石!蒿裏城的援軍在此,讓他們先上!你讓紅蓮和鬼丸也過來,我們修整一下再行動!”
說話間,兩位鎧眾也到了,使長槍的大鎧·鬼丸和用野太刀的大鎧·紅蓮都是默默收好自己的武器,麵對心澄鞠躬為禮,心澄身後是沉默的兩具大鎧盔甲,幾位鎧眾默默望著他們——這是他們昔日戰友,但如今,隻剩下用魂力維係的戰鬥裝甲了。
“蒿裏城,他們擁有什麽力量,怎麽那個螃蟹,看到就讓人驚恐不安!”大鎧·紅蓮的聲音暗啞無比,好像一個蒼老的婦人。
“因為那就是歸墟的力量!那隻螃蟹是歸墟的使者!”
“歸墟!”大鎧·鬼丸激動地上前了一步,然後慢慢轉頭看著那山一樣的螃蟹向著喪魂山繼續進發,不由壓低了聲音。
“心澄大師厲害,我們這是要接近成功了!”
“諸君做好準備!待蒿裏城攻破喪魂山,我們”
沒等心澄說完,大地開始震動起來,不遠處的喪魂山同樣開始顯現一片幽藍色的光,然後是山中傳來巨大的嚎叫聲,幾隻巨型鬼物從百眼魔窟中爬出,有的頭也不回地向著遠處幽暗跑去,有的則跌跌撞撞地向著螃蟹衝過來。
沒等到達螃蟹跟前,就被越來越明亮的藍色光芒燒成了灰,隻有最強壯的一隻四足妖獸衝到螃蟹的前麵,然後被他一隻巨螯釘在了地上。
“裂齒鬼王死了!”大鎧·武藏從地上拔出雙刀,他看了一眼心澄,後者抿緊嘴唇,重重點了點頭,“喪魂山的鬼王已經死了!鎧眾,跟隨蒿裏城,衝上去!”
隊伍裏發出一聲大喝,然後五個鎧甲巨人率領著一眾武士呐喊著衝鋒,向著喪魂山那越來越亮的藍光處衝了過去。
看著已經快把喪魂山擋住的螃蟹,範召南和謝必安站在一片爛泥裏,甚至感覺到了一絲寂寞。
“我們幾千裏地趕過來,還差點兒摔死這事好像是差不多完了,我們接下來幹嘛?”
“撿碎片!”謝必安看著漫山遍野的碎片,“碎片有的是,但這也不是什麽好消息”
螃蟹的雙螯猶如兩把利劍從半空中搗進喪魂山體,就像兩根巨大的筷子戳破一隻放在地上半枯的蓮蓬。
大地轟然鳴響,喪魂山的魔窟裏開始發散藍色光芒,無數的魔窟看起來猶如一個個藍色的眼睛。謝必安不斷跳著腳搓自己的雙臂,“麻了,麻了!太可怕了!”
假如他們距離喪魂山夠近,每個魔窟都堪比一座城隍廟的大殿,但誰叫這兩個無常太懶,距離太遠呢。
就在謝必安尖叫著消失的同時,喪魂山突然從內部爆炸了!
螃蟹被這無儔的偉力掀翻摔倒,殘破的山體被帶著藍色光芒的水衝上了半空。隨即,整個大海從天而降,把周圍的一切,包括正在進擊的鎧眾,以及目瞪口呆的心澄和更遠處的範召南全吞沒了。
直到被冰冷苦澀的海浪拍飛出去,直到他被灌了幾大口海水的時候,範召南才想起來
“難道,難道螃蟹把海眼給戳破了?”
藍色的、黑色的眾水激起巨浪,衝向無盡的黑暗和虛空,瞬間覆沒了一切。
公孫輯帶著祝月等三人再次登陸啟明錄遊戲,不過這次他們用的遊戲控製室,卻是在吳哥的國王港郊區一家不大的小酒店裏。
安靜的酒店走廊盡頭,隨著公孫輯的走進而憑空多了一個房門。
等公孫輯打開房門進去,祝月看到的,依舊是熟悉的純白色的室內,沒有座位,沒有桌子,隻有一個漂浮的屏幕在房間的正中。
“啟明錄遊戲控製室103
權限範圍洞裏薩湖及深海哨兵城
權限級別無授權
目前可執行操作瀏覽遊戲地圖載入遊戲模組捕獲後台窗口設定投放位置
目前可解鎖的傳送門國王港夢坡蘭靈龜島
目前距離下次窗口開放時間五分鍾”
“我們來的很及時,他們應該又開始進啟明錄了,隻是他們可能不知道,這次是個長任務,要是沒帶夠吃的可能會餓肚子。”
公孫輯一邊看著屏幕上的計時,一邊繼續說道“時間越來越緊張,他們看起來沒有協調好幾條故事線的連接點,這樣有可能造成出場時間的錯亂。不過,與我們無關,我們隻要看看就好。”
說著,他回過身來看著祝月,“我們這次不需要扮演,大洋任務線本身就是全開放的支線,不會限定人物身份。你們可以看到一些從來沒看過的奇景,無論是天空裏,還是大洋上。最後,月月,我們要幫你取得一件專屬寶物,未來,你用得到。”
“我的?”祝月的眼睛一亮,女孩子可能對沒有寶物的概念,但都會癡迷收集專屬。
“是啊,專屬寶物。嚴盛的紫玉胡蜂、常鳴的焚天護腕,都是專屬寶物,你的那件,一會兒我們進去拿。”
一切都和上次他們在隱士島進入啟明錄一樣,每隔二十秒鍾一位,隻是這次沒有洪姨在,他們隻有四個人,最後進入遊戲的是公孫輯自己。
等祝月的眼睛適應了周圍的光線,她發現自己在一座巨大的走廊裏,白玉為柱,黃金為頂,碩大的珍珠垂在半空,好像一盞盞明亮的吊燈。
紅色的珊瑚,黑色的菊螺、金色的硨磲和銀色的扇貝隨處可見,從背後大門開始走廊兩側,都是巨型的貝殼狀的窗戶,而窗外,是一片幽藍色。
這裏安靜異常,沒有任何聲息。祝月回頭看看常鳴,又看看皺著眉頭的嚴盛,顯然,他們兩個都不知道這是哪裏。
最後出現的是公孫輯自己,他似乎對這裏很熟悉,“跟著我走吧,悠哉丞相還在裏麵等我們呢。”
走廊裏的紅色地毯踩上去柔軟無聲,可能太柔軟了,感覺似乎能把鞋粘住。四個人穿過空曠的走廊,穿過那些琳琅滿目的裝飾和擺設,走向另一扇大門前,紅色的大門上,飾以金色的海螺,很像故宮的那種帶著金色門釘的大門。
“歡迎來到靈貝宮,你們會喜歡這裏的景色。”公孫輯帶著輕巧的笑意用手虛點大門,
毫無聲息地,大門洞開,一陣輕柔的風,帶著一絲海洋的味道撲麵而來。
除了公孫輯,剩下的三個人一時間全停止了呼吸五根數丈高的鍾乳石柱撐起一片穹窿,每根柱子上都掛滿了珊瑚和貝殼,還有不知名的藍色或綠色的植物,在每根石柱之下,都有一隻銀色或者乳白色的扇貝,扇貝張開好似一個寶座。
寶座前的石桌上,放滿了各種珍饈,金色的酒壺和銀色的餐具,似乎是一場盛宴,在等著客人的到來。
五根石柱之外,或者說整個穹窿之外,就是毫無遮攔的無盡海水,幽藍深邃寂靜無聲。
靈貝宮,就在大洋的深處!
等意識到這一點,祝月突然覺得呼吸不暢,似乎馬上要窒息過去。就在她搖搖欲墜的時候,祝月的耳邊響起一聲手鼓,讓她一瞬間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節奏。
緊接著,中央紫色石柱的後麵轉出一個身影,隨著他慢慢走近,他拿著的手鼓上幾個小小鈴鐺輕聲作響,似乎是有人低聲唱著什麽,舒緩的聲音在整個宮殿裏散開,讓所有的人都精神為之放鬆了下來。
如果龍蝦成了精、長出了人腿,應該就是這個模樣!在宮殿裏的巨大珍珠吊燈和幽藍海水的映照下,祝月看出那個拿著手鼓的身影,就是一個龍蝦頭的怪物!
一對長長的蝦須,一雙漆黑的豎眼,一身紫色的蟒紋寬袍,居然還有一根銀色的腰帶,脖子以下是戲服,脖子以上是怪物。
祝月嚇得後退了一步,公孫輯卻笑著走了上去,“悠哉悠哉,丞相一向可好?”
龍蝦人把手鼓放在石桌上,向著公孫輯拱拱手——他的前肢卻如同人類,隻是帶著鐵黑色的硬皮,“公孫先生好,您可是稀客,怎麽有時間來靜海侯府啊?”
“俗事奔忙,比不得丞相悠哉啊!”公孫輯走到龍蝦人的跟前,平靜地望著對方那張非人的臉,似乎要從甲殼和花紋裏看出表情,“天地賭局重開,帶累靜海侯府也跟著忙碌起來,實在是抱歉!”
“公孫先生不必客氣,靜海侯為五獸和三老公舉,身為‘天下第一斥候’,守望深淵,監察歸墟,就是本份!”
悠哉丞相的語速不快,帶著一種金屬的鳴音,很像科幻小說裏機器人的聲音。
“此番禍心天巡如期而至,本來就是個混亂時刻,虞末設計的故事,卻幾樁大事都安排在這時,實在是混亂!”公孫輯回身看了看自己帶來的三個人,然後再次轉過來看著悠哉丞相。
“我們不會開啟大洋守望任務,隻是帶幾位永夜人來觀禮,順便取回‘天心鼓’。”
悠哉丞相的黑色豎眼在公孫輯身後的幾個人臉上轉了一圈,最後定在祝月的身上,“是,‘星門祭師’在此,自然是來取‘天心鼓’,萬年來,鼓聲不曾傳出深海,而今之後,就不一樣了。”
說著,他從石桌上拿起那隻手鼓,“混天巨蚺的皮,冰淵惡鯨的骨,二十四隻大漠刀鷹的喙,六隻華胥雲塔上的鈴,中間一滴霧行者的血。這是星空的鑰匙,在不可知的那一日,在雪山祭壇上,將由你奏響‘天心鼓’。”
他一麵說著,一麵雙手托著這麵不起眼的手鼓,一步步走到了祝月的麵前,一雙黑色豎眼盯著她,似乎要確認這個麵孔,是不是就是那個命中注定的人。
手鼓自己微微顫抖起來,在悠哉丞相的鐵黑色的雙手中顫動,似乎隨時都要飛起來。
祝月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幾次要抬起手,卻幾次又放下,臉上的表情變換不定,似乎在掙紮著。
但最後,她伸手抓住了那麵手鼓。
一瞬間,紫色的光芒從祝月身上迸射出來。
孔雀開屏般盛裝銀質頭飾,紫色華麗衣裙,紅色的霞帔、金色的手鐲,白玉腰帶,碧玉腳環,銀白色的繁複紋飾在她周身旋轉,不斷消散,不斷出現。
紫色火焰的額紋,玉色麵龐煙熏妝,鮮紅欲滴的雙唇,等她睜開雙目,在宮殿裏出現無數幻影,都是祝月的身影在曼妙起舞,手鼓叮咚,鈴聲輕碎,整個穹窿之下,都是隱約朦朧的低語聲。
最後,一聲手鼓和鈴聲高亢躍起、戛然而止,所有的幻影消失,祝月依舊穿著來時的衣裙,隻是她的臉色在幽藍色的宮殿裏顯得更加潔白,而在她右手手腕上出現一隻銀色手鐲。
那是一隻貴妃鐲的樣式,似乎服帖地籠住祝月的手腕,再也摘不下了來。
“禮成!”悠哉丞相定定地看著她,然後轉身望著公孫輯,平靜地說道“最後一道門,安排妥了。”
“星門就位,泰西人的星魂歌者似乎也以及融合完畢,”公孫輯看著紫色鍾乳石前麵,三顆巨大的珍珠正在緩緩落下,“一個接一個,傳說中的門都出現,預言裏的星也即將到來,所有的世界,都準備好了嘛?”
“按照虞末和你的故事,那兩個世界,都在交戰。”悠哉丞相在紫色鍾乳石前站定,他雙手展開,那兩顆珍珠恰恰浮在他雙手的上麵,“時間的銜接有些偏差,但對於萬年來說,幾天的偏差真的不算什麽。”
珍珠的表麵逐漸透明,變得好像是占卜用的水晶球,漸漸地有畫麵從內部顯現出來。
遠處黑色的群山,高高的紅月,在一處曠闊的湖麵上,停著三條巨大的黑船,其中一條的桅杆已經歪倒,黑色的水灌進船體,無數黑色的東西從船裏爬出來,有的衝向岸邊,有的衝向中央的大船——這兩處都是激戰之地,岸邊有個巨人帶著一群人抵擋著從船上衝過來的東西;中央大船上,是兩團黑影在作戰,他們的體量如此巨大,大船在他們的爭鬥和撞擊中搖搖欲墜。
天邊是無盡的濃雲黑霧,近處是死水和爛泥,在畫麵中央,是一座微微發著藍色光芒的橢圓形的山體,看起來好像一個破爛不堪的蓮蓬。一個巨大的怪物正站著山邊,舉起前肢猛烈地砸向山體,遠處有三個巨人帶領著一群戰士正在向著這山衝過來,一把冒火的長刀不斷揮舞。
兩個無聲的畫麵顯示在兩個珍珠的表麵,聽不到聲音,但那血肉橫飛的畫麵和不斷閃爍光線,無不顯示著戰鬥的慘烈。
“壁壘正在被打破,靜海侯的靈貝宮,就是三個世界的交匯處,馬上,你們就可以看到結果了。”
說話間,穹窿之外的幽藍中,出現了一個明顯的黑色斑塊,好像是水族館的玻璃上突然有了塊汙跡,但很快的,這塊汙跡開始旋轉,疾速的旋轉讓黑色斑塊變成了一條疾速旋轉線,從上到下,似乎貫穿了整個穹窿。
“眾水歸墟,天漢之注,不增不減。”公孫輯平靜地望著眼前那黑色的線,看著它逐漸變寬,成了一道大洋中的漩渦。
靈貝宮的地麵微微震動了起來。
第三顆珍珠此時緩緩落下來,停在悠哉丞相的頭頂,這顆珍珠最大,畫麵也最清晰。
那是一片汪洋之上,隨著雲團被勁風蕩開,一個巨大的漩渦出現在遼闊無垠的大海上,逐漸變成了一張吞噬一切的巨口,似乎是深淵裏的怪獸正在向著天空怒吼!
祝月此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她雙手抱住胸前不斷後退,左手握住那隻手鐲,似乎這才是最後的依靠。
常鳴向前走了幾步擋在祝月的前麵,嚴盛更是衝過了鍾乳石柱,他沒有過多看那三顆珍珠,而是看著藍色穹窿的深處,黑色的漩渦猶如一條在深淵裏升起的龍卷風,不斷旋轉扭動,攪動著一切。
似乎有無數的生靈在哭叫著,哀嚎著。有黑色的東西被卷了進去,比漩渦周圍也在飛舞旋轉的東西大多了,但和這龍卷風比起來,幾乎就是一根小木棍。
那是,一艘潛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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