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澄喻哪裏知道王再山有這麽多想法，隻覺得王再山是琉璃界的寶藏，他腦子裏的東西，挖也挖不完，什麽時候自己才能練得師傅這一手技藝，這輩子都知足了。他就可以肆意地創作，完成自己的夢想。

    飯桌上的三個人，大概隻有王再山的老伴兒最對得起這桌子菜，今天的魚燒的有點鹹了，明天再少放一點鹽，飯也硬了，他們吃完，胃會不會不舒服，想著，伸手分別給師徒二人舀了一勺湯。

    “師傅，我看明天我這手就好差不多了，要不我繼續拋吧？”範澄喻的手休息了一天，已經不那麽疼了。

    “行。”王再山回答的幹脆。

    得到師傅的首肯，範澄喻不禁笑了，師徒二人惺惺相惜，實屬難得。

    第二天清晨，王再山和範澄喻一前一後來到工房裏，其他工人還要兩個小時後才來上班，這師徒二人都有一個想法，早來工坊裏沒有那麽多閑雜的人，更適合邊做邊思考。

    “師傅早，這是第二層？”範澄喻先走到王再山的案台前，彎下腰端詳案台上的塗好矽膠的蟾蜍雕塑，抬腕看看手表，算起來已經超過已經24個小時了，應該凝固得沒問題了。過去他們製作的作品體積小，2-4個小時基本能完全凝固，但這個蟾蜍相對來說體積比較大，王再山延長了等待凝固的時間，兩層各按十個小時計算。

    王再山不用看手表，全憑他的眼睛，也看得出矽膠凝固程度有沒有達到他的標準。

    “這東西，將來一定還會有人訂製，矽膠模要做結實點。”王再山摸了摸，隨後就坐下來，開始塗第三層，就這樣，他一天的工作開始了。

    一個好的矽膠模可以反複使用，等有大批量訂製產品時，就不再重複這道工序，所以，矽膠模的製作用在量化產品上，需要考驗其耐用性。急欲完成矽膠模的的人會加入過量的矽油或硬化劑，雖然可大大地縮短矽膠凝固成型時間，但會造成矽膠延展性不夠，影響後麵拆作品的蠟模，環環相扣的工序，容不得半點馬虎。

    見王再山開始工作了，範澄喻也回到自己的案前，先是盯著那尊千手觀音看了半晌兒，才戴上手套，把它拿在手裏，按下拋光器的開關。這一次，他更加仔細了，不但細細地打磨手臂，將每一個手臂都打磨拋光得圓潤光滑，甚至手指上每一個指節的細微轉合處都拋光得精細，一邊拋磨一邊忍不住佩服王再山的雕工，如此精致的工藝，是十年磨一劍的本事，多少光陰和血汗融入其中，這份價值該如何估算？越是如此，範澄喻越覺得自己差得太遠，路仍漫漫。

    第三層的塗抹要比之前兩道塗抹容易一些，畢竟矽膠模是陰模，重點在其內部的細致，以便澆灌蠟模，使其還原雕塑。王再山放下手裏的刷子，走到範澄喻背後，看他打磨，一邊不住地點頭，臉上笑意融融，這回算是滿意了。隻是，看到範澄喻才完成了四分之一，還有幾十隻手和手臂等著他，等他圓滿完成，再讚許不遲，就轉身出了工房。

    王再山的蟾蜍陰模終於完成了，脫模下來也十分成功，澆蠟就是比較簡單的工序了，第一次新作品的澆蠟都是他親自上陣，確保萬無一失。

    這道工序不難，範澄喻沒去圍觀，把心思用在王再山交給他的任務上，不過，四十二條手臂打磨一半之後，他進入了困難期。王再山澆好蠟模出來的時候，看到範澄喻正在院子裏一圈一圈地轉，再看他緊鎖眉心，心裏咯噔一下，不過，馬上又平靜下來，他想應該不是出什麽大的問題了，不然範澄喻肯定不止是在院子裏轉圈。

    “運動運動不錯，不然，你也快成一尊佛像了。”王再山故作輕鬆，打趣兒範澄喻。

    範澄喻見師傅出來了，幾次欲言又止，看得王再山著急，“有話就說，這婆婆媽媽的性格能找到老婆不？”

    被師傅這麽一說，範澄喻無奈的歎了口氣，“師傅，已經打磨了二十幾隻手，可我覺得沒有一點進步，而且速度越來越慢。”

    “做啥不都有個瓶頸期，既然你懂這個理，就不知道熬過去？手藝是要練的，哪能一朝一夕就能信手拈來？有的人是做了一輩子，才純熟得毫無破綻。你想這二十幾隻手就能練多好？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王再山放半個心，隻要作品沒出什麽大問題，就好。就算他有心幫範澄喻做《煙花》打基礎，但終是不希望他的千手觀音有閃失，每一個作品都是錢和心血堆出來的，他雕千手觀音所耗費的時間不比這蟾蜍短，他心疼著呢。

    範澄喻懂，但懂道理和能做到可是兩回事。

    “你要是心燥，就在院子裏再多跑幾圈兒，把那些浮燥的心思跑沒了，再進去幹。”王再山板著臉，這樣的時候，他從來不縱容範澄喻。

    範澄喻沒應聲，悶頭接著在院子裏跑，越跑越快，直到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來。王再山泡了一壺茶，坐在院子裏的茶台前喝得津津有味兒，見範澄喻停了下來，又洗了一個杯子，給他倒上一杯熱茶，範澄喻坐在王再山對麵的小板凳上喘氣，“先別喝，等茶涼一涼。”

    範澄喻一邊擦汗，一邊看著熱氣騰騰的茶，現在他隻想跑到井邊喝兩口清冽的井水，哪裏喝得進去熱茶？他剛要起身，被王再山那雙嚴厲的眼睛一瞪，傾刻像被釘住了似的，屁股愣是沒抬起來。

    “坐著，等茶涼。”王再山說完，自己一邊喝茶，一邊扇著手裏的蒲扇，一會兒功夫，茶上的熱氣無蹤，他拿扇子指指茶杯示意範澄喻可以喝了。

    範澄喻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怎麽樣？舒服點沒？”王再山問，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偶爾耐不住性子是人之常情。被這陣運動消耗了體力的範澄喻覺得心裏平靜了許多，點點頭。

    “千手觀音有四十二隻手，你的煙花呢？需要多少線條才能有華麗的綻放感？你想過嗎？”範澄喻盤算著圖線上自己畫的煙花，他還真沒去數過，有多少線條。

    “四十二你都耐不住，那些細細的煙花線條，你怎麽做？”王再山追問。

    範澄喻沉默地垂著頭，“師傅，煙花這個想法是不是太過理想化了？”

    王再山又將他們的茶杯倒滿，這些天，他在做蟾蜍之餘，腦子裏也替範澄喻盤算過，煙花的成功機率有多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