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想回蠡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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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再山不禁笑了,他明白範澄喻的意思,這道工序雖然簡單,但對於琉璃製作來說,正是因為有這了一道工序,才是追回了古法琉璃製作的工藝。而也是因為如此讓琉璃製作無法機械化,也無法代替人工的一種有靈魂,有思想的工藝品。

    師徒二人到院子裏點了一根香煙,靜靜地、認真地抽完那支煙,熄了煙,才放鬆下來的神經讓他們二人不約而同地吐出最後一股煙圈,王再山看著範澄喻說,“把你回來做的事,給我看看。”他們開始討論範澄喻的‘煙花’,再次看到範澄喻的圖紙,覺得煙花的確是華美壯麗,但王再山仍有隱隱的憂慮。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鐵杵都能磨成針,還有什麽不可能的事兒?難是難在對於所做之事的衡量標準。如果把這個作品和經濟效益掛鉤,王再山該義無反顧地阻止他。要是說為了參加創作比賽,或許還有一定的價值,隻是那個年代,藝術類的賽事甚少,何況還是不被老百姓認識和熟悉的琉璃,誰會為琉璃開辦一場賽事呢?不被承認的藝術品,給製作者極大的壓力和考驗。

    範澄喻不是不懂這個道理,但偏偏這會兒鑽進牛角尖,根本出不來,不,是根本不想出來。他站在王再山身後,一聲不敢吭,王再山亦是沉默。

    “我建議你,在這些線條外麵做一層薄薄的罩子。”王再山突然開口,範澄喻馬上豎起兩隻耳朵,“師傅的意思是?”

    “不然,我怕你拆石膏模的時候,一錘子下去,就會有線條斷掉。”王再山麵孔嚴肅,若有所思,“如果有個罩子,最起碼在敲掉最外麵大體積的石膏模時,可以保護裏麵的線條,然後,再想個辦法把這層薄薄的罩子切掉。”王再山看完範澄喻的素描圖後,想出這麽個辦法。

    範澄喻凝視著自己的圖紙,腦海中正在刻畫成品的模樣,良久才笑著說,“如果這樣,哪怕不把外麵的保護層去掉,將外麵的罩子打磨通透,也可以體現出它的美。”

    王再山終於將目光從那張圖線上移走,看著範澄喻哭笑不得地說,“你想的美,你那是在做蘑菇,如果你不拆掉外麵的一層罩,怎麽打磨裏麵的線條?你這異想天開的腦袋的確適合創作新作品,但切記要腳踏實地!”

    王再山的一番訓誡聽得範澄喻羞澀地笑了,他那個漫無邊際,天馬行空的腦袋的確有那麽一點不靠譜。

    做琉璃就像從新學一遍理工知識,從熔點到溫度上升和下降的時間控製,再到膨脹與收縮的各種指數,都要一點點去計算,這些還沒有哪一本書上教,隻能自己摸索,每一個做琉璃的人,都有這樣的體會,都攢下一部自己的武功秘笈。王再山的秘笈就快寫完了,範澄喻這本才剛剛開了個頭,之後的修行與他們人生的軌跡息息相關,誰也猜不到誰的絕學是什麽。

    屋內漸漸暗了下來,範澄喻驀然想到了什麽,拉著王再山說:“天都黑了,師傅,我這兒可沒您那幸福,有師母負責夥食,我們倆今天先去巷子口的一家小館兒吃晚飯吧。”

    “你平時吃什麽,我們爺倆就吃點什麽,何必破費呢?”王再山是真心實意這麽說,但範澄喻不肯,直搖頭,“不行,不行,先不說我拜師這麽久,都沒請師傅吃一頓好飯,喝一頓好酒,今天師傅風塵仆仆地趕來,吃頓飯再應該不過了,您要是再推辭我這徒弟可無地自容了。”

    王再山邊搖頭邊說,“好,那我們爺倆兒就去下小館兒。”一直都是個爽快的人。

    師徒忙了一下午,笑嗬嗬地邊聊邊往外走,梁慧正在院子裏幹活,聽到聲音後忍不住又向外望望,見王再山的模樣憨厚老實,心下猜測是和範澄喻同行?還是他家裏的長輩,隻覺得這二人看起來十分親密。

    梁慧回到屋裏一直沉默不語,老奚問她在想什麽,她想了想,還是沒說,怕老奚又要說她操那沒用的心。隻是她這種安靜,讓遠在城裏上學的奚凝霜一天都有點魂不守舍,她放學後,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媽,巷子裏有沒有新聞講講聽呀?”

    女兒這一問,梁慧馬上提高了警惕,“沒,沒新聞,每天還不都是那個樣,有什麽新聞?沒新聞。”隻字都不透露與範澄喻有關的事兒。

    奚凝霜明知母親這是在故意掩飾,一定問不出個所以然,閑聊了幾句,又說要和老奚聊幾句,梁慧把電話遞給老奚,老奚問女兒畢業論文寫的辛苦不辛苦?之前去的幾個實習單位有沒有進一步的接觸,又問女兒有沒有基本的意向,不住地點點頭,看上去是表示讚同女兒的話,梁慧聽不到,就眼巴巴地盯著老奚的一舉一動,掛了電話,老奚免不了又要答疑一遍,父親和母親的寵愛明顯不同。在老奚看來,梁慧的那些想法擔憂都是杞人憂天。

    奚凝霜是一點情報也沒得到,回到宿合,她把素描本拿出來,端看良久,她突然明白了範澄喻為什麽總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感覺,那是一種不被理解和接受的心裏,當初範澄喻剛剛做琉璃的時候,一定和她有相同的窘境,而他堅持了,她卻猶豫,這大概就是他們對琉璃喜歡程度不同。她想起在範澄喻的院子自己信誓旦旦的說想學做琉璃,也肯定會堅持。臉突然像被什麽燒到了似的燙,她輕輕地咬住下唇,坐在椅子上,拿出她的畫筆,開始認真地完善她的畫兒。

    張穎回來的時候,看到她又開始畫,就沒再說話兒。該說的都說完了,她們已經是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奚凝霜不知道自己畫了多久,肚子“咕咕”響了兩聲兒,才覺得餓了,大概隻有要考大學那年,曾這麽廢寢忘食、發奮圖強。她放下筆,才看到坐在桌前寫論文的張穎,居然那麽安靜,沒有批評她。奚凝霜悄悄走過去,俯下身,將手肘放在張穎的桌子上,輕聲問:“吃了沒?”

    張穎抿嘴笑著看她,兩個女生也有默契,幾個眼神就完成了對話,各自收拾好書桌上的東西,拿上飯盒手挽著手去食堂了。宿舍裏的其他人都因為畢業的臨近搬了出去,各自都有歸宿,現在隻剩下她們兩個人,這種清靜讓她們更享受,更增近了友情,感情越到臨近離別,越顯得珍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