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食堂裏的人越來越少了。”奚凝霜看著食堂裏隻剩下些陌生的麵孔莫名感慨。

    張穎垂目，邊吃邊說，“我是窮，隻能留在學校裏住，還能省幾個月錢。你怎麽也不走啊？”

    “為什麽要那麽早離開學校？我不明白那些人，我還不想結束我的學生時代。”奚凝霜嘟著嘴說。

    張穎不禁笑了，“隻有你這樣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才沒有那種壓力。畢業班裏有幾種人，有的人想捷足先登等大批畢業生湧入市場，找工作就不容易了是吧？還有家裏條件好的，早已經找了工作，再有一種人呢，就是靠感情給自己爭取一份事業，我們單純可愛的學生時代呀，早就結束了。”

    這些奚凝霜都懂，隻是現在她有些迷茫，遇到範澄喻遇到琉璃，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微妙的變化，她不承認她是喜歡上了範澄喻，一想到這兒，奚凝霜苦下臉，不知道這份猶豫是從何而來。

    “你成績一直很好，之前投的簡曆也有很多單位都有意向，而且有個好爸爸，就算不留在蘇州，回到你們那兒總不愁份工作。我可都要靠自己。”張穎的語氣略顯失落，奚凝霜馬上振作地說，“你這麽優秀，是你太挑剔了，才遲遲定不下去哪一家上班，張穎，有時候，你想的太多了，瞻前顧後未必是好事。”才說到這兒，恍然頓悟了似地停住，突然對張穎說，“你說的對，我可以回去，在家附近上班。”一雙大眼睛骨碌一轉，頓時臉上神采飛揚。

    張穎但心思還在她們剛才討論的話題間，並未多想，隻是輕輕一歎，“對呀，如果能在家附近有份好工作，也很幸福，孤苦伶仃在外麵打拚哪是容易的事。”

    梁慧一直希望奚凝霜留在大城市，也一直讓老奚替女兒籌劃留在蘇州工作。老奚雖然嘴裏沒說，應著梁慧，但他私下和奚凝霜達成協議，女兒的未來，讓她自己做主。有父親的支持，奚凝霜決定和父親談談，她在心裏盤算這個電話是不能打回家的，萬一讓母親聽到一定會問東問西，老奚夾在母女中間也會為難，幹脆等著父親上班後，打到父親單位去，下了決心，心情也變得大好，食欲大增，吃光了飯盒裏所有的飯菜，張穎還剩了一半的飯卻因心事吃不下了。

    蠡巷所處的城鎮並不大，別人都覺得能留在大城市工作才是出息，奚凝霜心知她做這樣決定，一定會讓母親跳起來，奚凝霜雖然不像張穎要用考上大學來擺脫農村戶口，那年代出個大學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她畢業後留在蘇州工作幾乎是公認的事情。

    與此同時的蠡巷，夜色漸染，華燈初上，也到了晚飯的時間，巷子裏已是炊煙嫋嫋，偶爾傳來的腳步聲，是歸家的人們。家家戶戶的菜香在整個巷子裏回蕩，不管人吃沒吃，先喂飽了這條巷子。蠡巷的巷子口有幾家家常菜館，來吃飯的，多是熟人，老板也住在巷子裏，看到範澄喻來了，先是一怔，又打量打量他身邊站著的王再山。範澄喻其人，在這條巷子可是家喻戶曉，與他有關的事兒，都是新鮮事兒，與他有關的人自然也倍受關注。

    範澄喻禮貌地打著招呼，“老板，今天有什麽好菜？”隨後，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簡單交流了一會兒，點菜的過程王再山也沒看到個菜單。

    飯店老板笑著說，“喝點茶，喝點茶，菜這就燒好。”轉身奔後廚去了。

    “你經常來這吃飯？”王再山見範澄喻點菜的架勢，好像對這家飯店的菜爛熟於心。

    蠡巷巷子口這幾家小飯店，和別的地方的飯店有點不同，每一家都有幾道拿手好菜，也從來沒有菜單，因為價格親民，童叟無欺，一般巷子裏的人來吃飯，隻管說想吃犖的素的，雞鴨魚肉蝦蟹蛋，老板就按自己的心意炒菜，保證讓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絕對是家的味道，所以，點菜不要菜譜，一說有什麽好菜，就是讓老板，看著他後廚的備菜自作主張，絕對是幾十年的信任培養出來的經營模式。

    王再山覺得新奇，就聽著小飯店的老板報了幾道菜名，若大的蘇州，每個地域的飲食也小有差異，各有各的老味道。單一道糟油魚幹，他就沒吃過，眨眨眼睛，連喝了兩杯老板倒的茶水，這才反應過來，忙活了大半天，竟然連口水都沒喝。範澄喻單身漢的日子可想而知了。他有點心疼地看看這個愛徒，範澄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簡直是自帶害羞氣質。不禁擔心他這好徒弟，整天把自己關在宅子裏做琉璃，大門不出，二門不進，跟古時候大戶人家的大小姐似的，什麽時候能成家立業？

    “你要是留在工房，工資也不會少，還能有個照應。隻是……”王再山欲言又止，隻是他懂範澄喻的心，他是關不住的蛟龍，他有很多想法。王再山偏愛他，覺得他那些想法，萬一實現了呢？又或者，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更勇敢的自己，王再山期待一個結局，一個和他不一樣的結局。

    飯店老板的手腳麻利，沒一會兒的功夫，冷菜就端上來了，白斬雞、水煮花生，這一看就是下酒菜呀，正尋思著，一瓶黃酒遞了上來，範澄喻二話不說，開酒，給王再山倒滿，“師傅，我拜師以來，都在工房裏混吃混喝，這該是我第一次請您喝酒吧？”

    王再山笑了，“嗨，誰的酒不都一樣喝？”眉眼間流露的喜色，像個孩子。

    範澄喻將倒滿的兩杯酒，一杯遞到王再山的手裏，兩手擎著自己的那一杯，“遇到良師，如兄如父，頃囊相授，澄喻不會說什麽，先幹為敬。”話音未落，酒杯送到唇邊，一仰頭，幹了裏麵的酒。

    範澄喻不勝酒力，王再山非常清楚，見此，瞠目結舌，轉瞬，又笑了，“小子，逞能？”話雖如此，已經拿起酒杯，也是一飲而盡，“今天，你師母不在，我們倆兒不醉不歸。”

    二人喝著，菜一道道端了上來，地方菜有地方菜的特色，吃得津津有味兒，聊得更是起勁，範澄喻的話兒總離不開琉璃，而王再山絕對是民間琉璃專家，單做琉璃發生過的故事，就能用一卡車來拉，他總說，他那個琉璃工房，若是幾千年後，有人來挖，一定以為挖到了寶藏，無論是成功的，失敗的，就像一個巨大的琉璃塚。他說，他都不會把那些琉璃廢料到處扔，他挖了一個地窖，藏起來，看來每個人都幻想著一個千年夢。如此說來，王再山和範澄喻還真像，都有一顆不平凡的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