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也去找過小範了。”梁慧把昨天見範澄喻的事也說了一遍，他們夫妻二人對範澄喻的印象並不壞，隻不過，自己家女兒和他在一起，他們就覺得不好，至於為什麽，人的情操總不及現實更被世人理解。

    老奚和梁慧就這樣一邊聊，一邊吃，一邊喝酒，奚家的戰火從地上轉入地下，老奚到底是哪一邊的戰友，隻有老奚自己知道。

    酒也喝了，夫妻倆也達成了某種共識，梁慧因為喝酒而微微泛紅的臉有了溫度，她突然指著飯桌說，“呀，這一桌菜不少錢呢。”老奚苦笑，“可不是嘛，我一個月的零花錢沒了一半兒。”

    梁慧剜了老奚一眼，雖然嘴上責怪，可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還是不自禁地流露出來，隻有老奚無奈地又喝了口酒，哎，家裏三個女人的滋味不好受喲。他不想讓妻子太難過，也不想讓女兒太委屈，但現實終歸是現實，這兩天他也想得很清楚，無論如何還是要勸勸女兒，如果女兒真的堅定，勸也沒用，那時候再投降也不遲。

    第二天一早，範澄喻剛洗漱，又聽到有人敲門，開門見是奚凝霜的父母，心裏也就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叔叔阿姨請進。”

    老奚和梁慧笑著進門，梁慧手裏還拿著一個飯盒，那個飯盒範澄喻很熟悉，奚凝霜寒假裏一直都用這個飯盒給他帶早餐，此刻一見，心頭驀然一熱。

    “小範，你還沒吃早餐吧，阿姨帶了點，你要是不嫌棄就湊合吃一口。”梁慧遞上飯盒，範澄喻擺手想拒絕，但看他們夫妻二人一臉誠懇，接了過來，垂目看著飯盒對他們說：“我昨天給小奚寫了一封信，一會兒我就寄出去，我在信裏勸她不要衝動做這麽大的決定。”

    範澄喻的話音落地，老奚夫妻不禁怔在那兒了。

    六月天，孩子的臉，不知不覺的落了雨，先是幾個雨滴，隨即就連成了線，三個人還站在院子裏，本能地抬手擋著頭，範澄喻向後退了幾步，“先進屋吧。”把老奚和梁慧讓進了屋內。

    一個年輕男人的房間就是清冷的，雖然屋子裏擺放的琉璃五光十色，絢麗多彩，美輪美奐，但終究是沒有溫度，加上這古老的宅子空置得久，更顯陰冷，盡管六月江南的天氣漸漸熱了，但老奚和梁慧總覺得屋子裏有絲絲涼意。

    範澄喻比奚凝霜大五歲，在他們夫妻眼裏也算是個孩子，這一刻心頭泛起的憐憫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的感動。

    門外的雨越下越大，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變成雨幕，連縫隙都沒有似的。

    “這雨可真大。”這下想走都走不成了，梁慧不禁有點尷尬。

    “是啊，雨真大，你們坐一會兒再走吧。”範澄喻亦是看著外麵的雨瀑說著。

    梁慧回首看老奚，兩人眼神互換，也別無他法，隻好暫時留在這裏。範澄喻找了兩個幹淨的杯子，幫他們倒水，算是待客之道了，“我這兒實在沒什麽可招待的，就喝點水吧。”說著不禁又露出他慣有的靦腆笑容來。

    梁慧拿起水杯，好像這樣才能掩飾她心底的尷尬，輕輕地將水杯裏的水吹起波紋，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和範澄喻交流，這樣可以緩解他們同處一個屋簷下的窘境？她吹得很認真，從來都沒有這樣認真地吹涼自己要喝的水。老奚沉默片刻之後，再次扭頭走到範澄喻那個玻璃櫃子前麵，仍然是一眼被他上次看中的琉璃印章先奪去眼球，三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免有些詭異，老奚背著手，又端詳了幾件作品，都不算複雜，一看就知道是範澄喻的早期作品，明顯與他昨天最中意的印章不同，也沒那麽通透，他指著其中一條頭在上，魚嘴張成個O型，翹著尾巴的錦鯉問：“這件作品是早期的嗎？”

    一提起琉璃，範澄喻的精神頭就來了，兩隻眼睛放光了似地走過去，隨之一笑，“對，奚老師眼光獨到。”

    “嗯，這個很明顯不如那幾件好。”老奚順手又指了幾件作品，每個人都有對美的基本欣賞能力。

    “這幾件作品是我最初還掌握不好琉璃包球燒製時總會有些細塵，所以不那麽能透，也是下料的比例掌握的不夠好。”範澄喻認真地解釋給老奚聽，老奚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也就是殘次品？”

    範澄喻點點頭，“沒有出現更大的損壞已經是萬幸，擺在這兒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我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梁慧也走了過來，不得不說，那些琉璃物件很討人喜歡，“奚老師您抽煙嗎？”範澄喻問，老奚一怔，“啊，抽。”就看範澄喻去翻了半天，再回來的時候，老奚正背對著範澄喻，聽到腳步聲，轉身作勢要接煙，卻見範澄喻手裏拿著一個水墨畫兒似的東西，“那這個送給你吧，這是我做的琉璃煙灰缸。”

    老奚和梁慧的目光都落在那個琉璃煙灰缸上去了，心裏嘖嘖稱讚，這煙灰缸的底部，黑灰白相間，不像玻璃那麽通透而又白得毫無深度，那是一種飄飄渺渺的山霧一般，若隱若現的山巒，灰黑相間的漸變色顯出神秘，儼然一幅中國水墨畫，誰會舍得往裏麵彈煙灰呢？一不小心都會破壞了這份禪意仙境。

    老奚不敢接，梁慧也不敢接，就像接了會對範澄喻有虧欠似的，這樣怔了會兒，才回神過來，兩個人齊齊擺手拒絕，“不，不，不，不行。”

    “這也是我的一個實驗品，底部沒有做最後的打磨處理，反而有另一種美感，如果你們不嫌棄，就收下，算是，算是，我給你們的早餐費了。”範澄喻又將手裏的琉璃煙灰缸往他們麵前遞了遞。

    老奚和梁慧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範澄喻繼續說：“小奚開學的時候，我也送了一個琉璃如意給她，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如意的工作，也是早餐費。”

    麵對這樣的範澄喻，老奚和梁慧真的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他們繼續擺手，堅決不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