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凝霜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直到被鬧鍾叫醒。等她準備好早餐，奚父看到她的臉一驚，嗔怪：“昨天特意提醒你今天要去麵試，你還不早點休息，你去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奚凝霜起床後一直忙到現在，隻覺得眼睛幹澀，頭也昏沉沉，走到鏡子跟前一看，黑眼圈像個熊貓似的，“沒事，沒事，我洗把臉就精神煥發了。”她安慰父親。

    年輕人到底是經得起折騰，奚凝霜在院子裏打了桶井水，清晨的井水微涼，沷在臉上，精氣神兒瞬間回來了一半兒。今天最重要的任務是去麵試，她暗暗告訴自己，可不能搞砸了。

    事已至此，奚父也無可奈何，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臨出門前，他又看了女兒一眼。老奚在教育局裏工作，自己的女兒去麵試，多少還是有幾分薄麵。他隻是希望女兒表現的更好一點。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從來都是亙古不變的規律，他心裏很清楚外麵在議論什麽。

    “奚凝霜，今天你不能丟臉。”奚父根本沒有商量的語氣，直接下命令道。

    奚凝霜笑得燦爛，“放心吧，爸，絕不會給奚主任您丟人！”看著女兒自信的笑容，老奚這幾天頭一次露出笑臉。

    老奚等著和女兒一起出發，他去單位正好路過女兒要去麵試的高中，稍她一程。奚凝霜很快就從房間裏出來，整齊的馬尾辮子束在腦後正中央，不高不低，就即不張揚，也不懶散，天藍色的襯衫，白色的長裙，白色中跟涼鞋，肩上背了一個棉麻布袋。長大的奚凝霜愈發像梁慧，皮膚白皙透亮，一雙杏仁眼，笑起來特別好看。這樣的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出現在眼前，加上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老奚什麽氣都消了，隻在心裏想，我的女兒還真是無可挑剔。

    “怎麽樣？是不是神清氣爽？”奚凝霜調皮地歪著頭問父親。老奚白了她一眼，沒人能看到他心底笑開的那朵花。

    奚凝霜和父親一起出門，不由得向巷子深處看了一眼，連忙回首給父親遞上一臉真誠的笑容，父女倆沒再多說，騎上車出發了。

    以奚凝霜的學曆，謙遜的態度，得體的談吐，十分受學校領導的欣賞，加上老奚的背書，這份工作基本沒有意外地確定下來。學校讓她回去等消息，奚凝霜很自信地走出校門，直接回了家。畢竟，她心頭還掛著那根油泥。

    回到家後，奚凝霜把自己經過幾次在水中冷卻的油泥拿出來，已經凝固得很牢，隻是她看著那個殘缺的一角，不免心有遺憾，她悻悻地拿著這根油泥棒去找範澄喻。

    範澄喻知道她今天麵試，見她來了，笑著問：“麵試怎麽樣？”

    奚凝霜笑得很敷衍，此刻，她心裏想的是她兩隻手緊緊握著的油泥棒，“還不錯。”範澄喻聽出了什麽似地看著她，目光總算看到她手裏東西，又靦腆地笑著問：“不錯嘛，做好了？”這有點超出他的預料。

    “好，是好了，就是……”奚凝霜一臉尷尬地把油泥模遞給他看。

    範澄喻一眼就看到那個缺口，接過來反複地看了看，“這，根本不直嘛，你看，崎嶇不平啊。”他把油泥模子放在眼睛下麵，閉上一隻眼睛，用另一隻眼睛像瞄準射擊一樣看著前方。

    “不平嗎？我看著很平啊？”奚凝霜柳眉一蹙，也湊到近前。昨夜，燈光下視線不好，此刻對著陽光一看，還真是崎嶇不平，奚凝霜突然明白，這道看似簡單的工序，也要精雕細琢。她又指著那個缺口問：“我沒拿穩掉在地上了，試著補，可就是無法將補上去的油泥與之融為一體，輕輕一碰就會掉，怎麽辦？”

    範澄喻盯著油泥模看了一會兒，說：“不打緊，就這樣也很美。”說完，他看看奚凝霜，“你不覺得嗎？我們可以在這個缺口處做一點小小的處理，就可以產生另外一種藝術效果了。”

    經他這樣一說，奚凝霜頓時雙目放光，“我怎麽沒想到？”興奮得兩隻手一拳一掌地擊在一起。

    “藝術細胞還待培養。”範澄喻似笑非笑地說著，看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在和奚凝霜開玩笑。奚凝霜無可辯駁地眨眨眼睛。

    範澄喻二話不說，拿著奚凝霜做好的油泥模到工作台前，又拿出幾樣工具，像個木匠似地打磨了一翻，油泥模在他手裏就像是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

    “原來，你還有這什麽多好用的工具？那你怎麽隻給我兩把小刀？”奚凝霜見此，氣惱地抗議。

    “你要從基礎開始學。”範澄喻全然不理會她激動的情緒，畢竟他知道如果把他這幾件打磨工具給她，恐怕她已經把這三厘米厚的油泥模削成麵片了。

    奚凝霜一連串的抗議，範澄喻像沒聽見似地用找來一個麻麵工具，在那個缺口處按了幾下，頃刻間，平整死板的缺口，變得有動感了，絲絲縷縷，又此起彼伏，奚凝霜的抗議聲戛然而止。

    這就是藝術？

    民間的一切美好事物，都是藝術的源泉與根基。奚凝霜不吭聲地看著她做的那個醜八怪在範澄喻的手裏女大十八變似地越變越美。

    “你在這裏雕朵花吧。”範澄喻指著油泥模另一端三分之一處位置對奚凝霜說。

    “雕花？”奚凝霜因為喜歡上了琉璃之後，對美術有了特別的興趣，但僅限於繪畫，至於雕刻，她從來沒有試過。

    “你喜歡什麽花？”

    “玉蘭！”奚凝霜脫口而出。範澄喻抬目看她。今天的奚凝霜因為麵試特意打扮過，此刻，範澄喻看著她白淨的臉龐，就像看到春天那朵朵向著天空桀驁綻放的玉蘭。他們做了同樣特別的選擇，不就和一往無前的孤寒氣，決絕孤傲的玉蘭一樣？玉蘭在國人心中除了純潔、高雅，還有旁若無人地向上追尋之意，永遠不會放棄也決不背叛。

    “好，就玉蘭。”範澄喻堅定地說，倒像是一種默契地承諾，他拿了一把雕刻刀遞給奚凝霜，“我去找一張玉蘭的圖片，你照著雕。”

    奚凝霜隻是單純的喜歡玉蘭，大概與性情相關，此刻在心中暗自慶幸自己喜歡的是玉蘭，玉蘭花型優雅簡潔，萬一她說喜歡菊花，那她又該今夜無眠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