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越是神秘，人們的好奇心就會越重，蠡巷裏的人大概知道了他們在做琉璃了，至於到底什麽是琉璃，連一知半解都談不上，也很少有人像奚家這樣進去參觀過，就都說範澄喻做些漂亮的玻璃騙女孩子的，奚凝霜就是個例子。

    蠡巷裏關於這個宅子的流言從未斷過，大概隻有範澄喻和奚凝霜他們倆不知道。最後終於傳到奚父的耳朵裏，說老奚家的女兒天天在宅子裏和那個姓範的一會兒笑，一會兒叫，雖然宅子的門沒關，可誰也沒進去過，誰知道一對孤男寡女在裏麵都幹什麽了。前些日子，兩個人還一起去逛街，一路上有說有笑，沒事兒才怪。話裏話外的深意簡直不言而喻。有些人說話有一種特殊的本事，隻一個神態，或者一個動作，就能讓聽者另有一番意會，倒頭來說者可以推得一幹二淨，好像什麽也沒說過一樣，聽者明明得了暗示，倒還心虛是自己多想了，流言傳來傳去，說不清誰傳出來的，可聽著就像真的一樣。

    這天奚凝霜和範澄喻討論琉璃煙花的創作一時忘了時間，回來晚了。剛進院子，見父親的自行車已經停在那兒了，不禁吐吐舌頭，直接鑽進廚房，向裏屋喊著：“爸，餓了吧？很快，很快。”說著，手也不停地忙活起來。

    老奚坐在客廳裏沒聲響，奚凝霜雖然心虛，還是咬緊下唇，先做好晚飯再和父親賠不是。因為時間緊迫，奚凝霜燒了幾道不費時的小菜端上來，一臉堆笑，討好地對老奚說：“爸，吃飯了。”

    三刻鍾都沒有聲響的老奚來到餐桌前坐上，奚凝霜目光偷偷瞥向父親的臉，察覺到父親心事重重，便想著是不是單位裏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乖巧地問：“爸，工作不順心？”試圖轉移她晚歸的話題。

    老奚拿起筷子吃飯，先是不答。奚凝霜又問：“我媽來電話了？”

    “你怎麽就不說你自己？”老奚雖然聲音不大，卻足以震懾自己的女兒，奚凝霜垂著目光，歉意地低聲說：“哦，今天我們在討論創新設計，結果聊著聊著，就忘了時間。”

    老奚也年輕過，當年他和梁慧談戀愛的時候，也是一樣覺得時光飛逝，戀戀不舍。巷子裏那流言，結合憶往昔的種種感觸，老奚能看透一切似地喟然長歎。奚凝霜也不敢多說，悶頭吃飯，她心想，不解釋有時候會比解釋更好。

    老奚終於放下了筷子，兩個人也吃的差不多，才開口說話。這是奚家的家規，吃飯的時候隻談愉快的事情。

    “你最近在那個宅子裏一天一天不出來，巷子裏議論越來越多，就算我相信你，可是人言可畏，你覺得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也有很多被唾沫淹死的人嗎？這樣下去，等你媽回來的時候，都可以拍成電視連續劇了。”老奚一說，奚凝霜就明白了，不以為然地接道：“說什麽？說我們在談戀愛？”看著父親的臉色即使不回答，奚凝霜也懂，“爸，隨他們說去吧，就算是在談戀愛又怎麽了？犯法嗎？”

    奚父被女兒問得無言以對，用手指著她半天才說，“你，你，我就知道日子久了，男女之間怎麽可能清白，你媽決不會同意的！”很多事情，雖然早有預感，又不知為什麽被推著走。

    “爸，範澄喻有想法，有手藝，人也老實，雖然學曆不高，但是他一直在不斷地充實自己，他的品性比很多大學生都好，有一種說法叫高學曆沒文化，也有一種人沒學曆卻文化底蘊深厚，哪一種更好？範澄喻是後者，這樣的人有什麽不好？”奚凝霜像是承認了在戀愛似的，她覺得和範澄喻之間的微妙還談不上愛情，可火種有了，誰還能保證未來不失火？

    這就是奚父和梁慧一直擔心的事情，過來人就是過來人，有些預感總是準的。

    “不過，爸，你也不用擔心，現在我們的心都在琉璃上，沒那麽多想法。我隻是覺得巷子裏那些閑人，專門以傳閑話為樂趣，說說也就沒趣了，日子是我們自己的，不能為了她們活吧？”

    奚凝霜安慰父親。老奚相信女兒，隻是礙於流言，雖然女兒的話有道理，但真的不在乎談何容易。

    又過了幾天，梁慧往家裏打來了電話。自從梁慧走後，一直把電話打到老奚的單位去，從來不打到家裏。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都是如此。奚凝霜接電話的時候還以為是張穎，畢竟這段日子隻有張穎給她打電話，不及她開口就聽到電話另一端母親的怒吼，“奚凝霜，別以為我不在家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你還有什麽可狡辯，那小子到底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了？”

    奚凝霜微怔，隨即聽明白了怎麽回事，趁著梁慧喘息，解釋道：“媽，以前你也告訴我不要聽巷子裏那些人的閑言碎語，沒幾句是真的。怎麽今天你也信了？”

    這真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真到了自己的頭上，能做到充耳不聞還真不容易。

    此刻的梁慧正在氣頭上，過去說過什麽，根本就不是此刻能考慮的事，暫時性失去理智地說：“空穴來風必無因！”

    “就算是我戀愛了呢？現在可是婚姻自由，戀愛自由的年代。”奚凝霜覺得有些事根本沒法解釋，那就將計就計，正大光明的談戀愛，總不會再被說什麽了吧？

    電話那端的梁慧已經氣得渾身發抖，這個範澄喻到底有什麽本事，自己優秀的女兒放棄了大好前途，如今連一生都要搭進去，她再不回家，會不會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她狠狠地掛斷了電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