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凝霜放下電話的時候，也是一肚子氣，並不是因為梁慧，而是那些喜歡傳閑話的人，他們到底從中得到了什麽樂趣？她氣惱地來到巷子中央，有幾位老阿姨看見她，目光怪異，奚凝霜就知道她們都是參與者，她真想在巷子裏大聲警告她們不要再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中傷他人。可她醞釀了半天兒，終是沒說出口，讀過的書告訴她要有修養，流言止於智者，若是她站在這裏罵街，那她和那些人有什麽區別？

    這樣想著，她又回到家裏。她拿起電話打給姐姐奚凝雪。奚凝雪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邊工作一邊勸她：“你這是雪上加霜你知道嗎？”

    “知道，這不就是我們倆的名字嘛。”奚凝霜竟然還能開玩笑，氣得奚凝雪翻了個白眼，“不用你貧嘴，我看媽肯定要回去阻止你。”

    “回來？”奚凝霜雖然對母親的離家出走心存歉疚。這段日子和範澄喻學做琉璃，她想用自己的第一個作品來說服母親，若是母親真的提前回來，她的琉璃鎮紙還沒出爐呢，心念至此，脫口而出：“不能讓媽回來。”

    “啊？”奚凝雪瞪大了眼睛，梁慧最初到奚凝雪那裏僅僅是緩兵之計，緩解母親和妹妹之間的矛盾。此刻，聽奚凝霜這話，奚凝雪也有些惱，“奚凝霜，你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姐，不是，不是。”奚凝霜連忙解釋原由。不過，她們姐妹都知道，在奚家，梁慧一直我行我素，她們能做的隻有互相通風報信，根本起不任何改變的作用。

    奚凝霜在範澄喻的宅子，他們把宅子叫工坊。這幾天，他們倆開拓思路探討琉璃作品的創新，包括範澄喻正在設計的煙花。因為現下他們手頭都沒有工作，就坐在桌案前找支持他們能順利完成煙花的琉璃製作理論依據，偶爾豁然開朗，可又不斷地出現新的可預見的困難，就這樣一會兒開心，一會兒沮喪，很多人以為搞藝術創作的人都有點神經質，大概就是如此了。

    今天，奚凝霜全然沒有了精神，苦著一張小臉就來了，範澄喻輕聲問：“怎麽了？”

    奚凝霜欲言又止，她總不能告訴他實情吧？她一個女孩子再大方，有些話仍是難以啟齒。隻好喃喃地說：“師傅，當初你選擇琉璃的時候，是不是也有千般阻礙？”

    範澄喻一聽就明白了，垂目片刻，“現在，不會有人看好這個行業的。這個選擇，是和一個時代的對抗賽。不知道誰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一定是我們。”奚凝霜極其堅定地回答，讓範澄喻頗感意外，臉上亦不知是喜是憂，神情複雜，“你這樣認為？”

    “當然，隻有我們才會有這樣的魄力去創造，循規蹈矩本就不應該屬於新時代的青年。”奚凝霜不知是在和範澄喻討論，還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說服自己不能放棄，很多選擇都需要一點勇氣，她不想那麽快就敗下陣來。

    梁慧果然回來了，事先沒有通知老奚，拎著行李，回到了蠡巷。離開家一個月，梁慧都沒有仔細看看這個家，放下行李，直奔範澄喻的宅子去了。

    梁慧走進院子的時候，裏麵的兩個人完全沒有聽到。奚凝霜正俯身在桌案前指著圖紙的末端，雙眉緊凝，“我沒有經驗，實在是不懂，全靠你了。”

    “放心吧，我有經驗。”範澄喻輕聲回答。

    梁慧聽著他們的話，怒氣直衝到頭頂，闖進屋內就喊：“奚凝霜！”

    奚凝霜和範澄喻被嚇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看著一臉怒氣的梁慧，此刻媽媽的樣子，就像小時候不讓她練書法一樣，“媽？”她萬萬沒想到梁慧這麽快就回來了。

    梁慧走到他們麵前，抬手指著兩個年輕人，見他們倆個人衣衫整齊，一臉狐疑地看著自己，“你到底怎麽勾引我女兒的？”衝著範澄喻發火。

    “媽！你說什麽呢？我們先回家。”奚凝霜上前拉住母親往外走，梁慧掙脫，“我說什麽？你不聽我的話，自作主張，放棄城裏的工作回來，我拿你沒辦法，可是你要和這個小子在一起，絕對不行。”

    這話兒說的奚凝霜那張俏麗的小臉兒刷地紅到脖子，“媽，你亂說什麽呢？”

    “你一個女孩子不注意，以後怎麽嫁人？”梁慧的火顯然是壓不下去，嗓門也提得高，終於被巷子裏那些好事的人聽到，院門外開始有人頭攢動，宅子裏的人還來不及去注意外麵發生了什麽。

    “我怎麽了？我們光明正大的做琉璃，怎麽就見不得人了？”奚凝霜被母親在一個男人麵前這般數落，終於掛不住臉，清淚欲滴，聲調也變得微微顫抖。

    範澄喻這才回過神，緊張地向梁慧解釋，“阿姨，您誤會了。我們隻是，隻是在一起做琉璃。”說這話的時候，範澄喻有一點心虛。一個月來的相處，他的確是開始欣賞奚凝霜，她身上有他所欠缺的果敢，還有比他勇於嚐試，不怕失敗的精神，這些都是琉璃創新所需要的品質。他不想失去這個夥伴，在他們正向另一個目標邁進的時候，還有，還有另一種他說不清楚的不舍。

    “不過，阿姨，您對我的偏見是因為對琉璃行業的不了解，事實上，我們在創新，創新也可以創造價值，這是有未來可期待的，並沒有您想的那麽不堪。”範澄喻第一次這麽快地把一段話說出來，奚凝霜聽得驚訝。範澄喻比奚凝霜更早走入社會，他有一些社會經曆，所以他能理解梁慧在擔心什麽，沒有經濟保障的日子是絕對得不到認可的。如果他真能和奚凝霜再往前走一步將是多麽幸運，想到這些，他不禁覺得臉有點微微發紅，此時此刻，若不是梁慧突然把這層紙捅破，他還不敢正視。就算現在是個誤會，他這番話，著實讓奚凝霜始料不及，仿佛默認了什麽似的。

    梁慧卻根本聽不進去，繼續怒喊：“你騙小女孩兒就算了，還想騙我？什麽手藝人，都是騙人的，做一堆破爛，養不活家人，也養不活自己，最後……”梁慧突然緊咬住下唇，莫名激動。

    老奚從門外的人群中擠了進來，“吵什麽吵，回家去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