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讓他們對琉璃的未來充滿憧憬。範澄喻過去隻想用琉璃去表達他要塑造的物體，現在，他都覺得自己眼前好像又打開了一扇大門，裏麵流光溢彩，等著他進去，就像剛走進王再山的工廠時一樣，但又有本質上的不同，這是一道通向未來之門打開了。

    “謝謝你。”他突然對奚凝霜說，創作也需要思想碰撞，過去凡事他都會請教王再山，不得不說王再山的技藝非常精湛，但創新思想少了一點，畢竟是老派手藝人，心思多放在技藝上。那時候人們還是在追求琉璃作品的精細、逼真，還沒有創新理念。

    奚凝霜不明白他謝什麽，是某種共情感使她憨笑答應，“那我們就先去幾個有江南特色的地方看看。”

    “好，就這麽決定了。”範澄喻一刻都不想耽誤，他想做什麽從來都不拖延，說走就走。

    荷塘，碧溪，木船，一把琵琶，一把繡扇，紛紛落入眼裏，範澄喻拿著相機，一路走一路拍，隻是他的境頭裏，除了風景，還有奚凝霜。

    奚凝霜那天穿了一條粉色的連衣裙，裙擺長至腳踝。江南的八月悶熱無風，但她步履輕盈，裙擺搖曳，在小橋流水之間穿行，人與景交融美不勝收。範澄喻情不自禁地拍下她的倩影。凡是他所看到的一景一物，轉瞬之間都會在他腦海裏以琉璃去實現，他走在奚凝霜身後，失神地想著若是能做出美人的婀娜也一定是極好的作品。

    奚凝霜突然轉過頭，看著他說：“我突然覺得什麽都可以做成琉璃，江南水鄉，琉璃一定能詮釋得最好。”

    範澄喻便笑著看她，“從來都沒想過，可以做成一個江南。這可以讓琉璃的內涵層次更豐富，琉璃也可以更厚重。一直以來，古代傳承下來的瓷器更能代表中國的曆史，而琉璃閏得太不真實，總讓人覺得膚淺，是該改變人們的觀點了。”

    “現在想也不遲呀。”奚凝霜兩隻手放在身後，俏皮地歪頭看著範澄喻，那一刻範澄喻的心頭被什麽撞了一下，他連忙假裝去拍風景。

    蠡巷注定是範澄喻新的起點。

    許多東西都是沒有溫度的，就像山中的玉，沙裏的金，石中的銀，還有製作琉璃的水晶。可玉、金、銀都有他們的溫度，與這個社會最直接地經濟關聯在一起，琉璃的原料水晶本來就是冷的，琉璃的製作工藝要火裏來水裏去，還被說得沒有溫度可言，簡直是委屈。人文的寓意是唯一帶給它溫度的辦法，要想讓琉璃更被人們接受和認可，予以文化於其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這不僅僅是做手藝那麽簡單了。

    範澄喻偶爾還會因為新的作品會不會得到外界欣賞和喜愛猶豫，總要把這些作品展示在同行麵前，得到一二評價才有方向，可奚凝霜不同意，讓他忍住性子，她堅定地相信他的創作。

    那年代網絡不發達，沒有到網上查資料的可能，範澄喻不免擔心會不會已有同樣的創意存在。那等他發表出來的時候，會不會就沒新意了。範澄喻偶爾寡言少語，多半因為這些心事而起。奚凝霜會在這樣的時候給她打氣，但他的心事重，隻是表麵上不與奚凝霜爭執，心裏的結很難解開。

    江南水墨係列是奚凝霜決定秘而不宣的創作，不可否認的是範澄喻現在急於求成，特別是過年之前，若是能在琉璃界有點名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請梁慧同意他帶奚凝霜回家見家長。

    但範澄喻這個悶葫蘆，沒把這些心思和奚凝霜說，他不想給奚凝霜壓力，偶爾看著她認真捏模的側影，他心潮翻湧，對他而言，奚凝霜放棄了大好的前途，與父母抗爭，他不能再讓她有任何委屈和犧牲。

    梁慧那段日子也不去管他們，前提是奚凝霜嚴格地遵守她的約定，從不越矩。而她不管不等於不關注，她一直在關注這兩個年輕人是不是真的那麽刻苦。範澄喻和奚凝霜兩個孩子，果然是好孩子，做事認真，相處得體。梁慧對範澄喻的態度稍有變化，偶爾家裏做什麽好吃的，會讓奚凝霜帶去，就是還不讓範澄喻登門。如果讓範澄喻到奚家來吃飯，那他們倆之間可就是談婚論嫁了。除此，梁慧心裏還有一件心事，偶爾旁敲側擊地問女兒關於範澄喻的家人，奚凝霜和範澄喻正在琉璃事業初期，哪裏去想過這些事，也不覺得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年底。

    學校裏放了學，奚凝霜繼續到老宅去上班，他們開始做新的作品，奚凝霜也越來越刻苦，她不想隻做範澄喻的理論顧問，她深深地知道，隻有參與其中才能真的懂得這門藝術，才能懂範澄喻在想些什麽，她經常看到範澄喻因為某次創作遇到難題時苦惱的夜不能寐，她也不想隻說幾句不痛不癢安慰的話兒，她要真正意義上的幫助他，就必須要和範澄喻擁有一樣的技術水準。

    半年的磨合，他們在做琉璃這件事兒算得上彼此心靈相通，差的就是技術的差距，而在奚凝霜掌握了一些技術之後，她也能進行更深一步的探索。

    藝術本就是見仁見智的，但首先要通過的就是自己。奚凝霜的技藝火候尚淺，但她覺得勤能補拙，捏模雖然隻是第一步，她卻不停的在練，但凡有一點空，都不會讓自己閑著，不斷地去做雕塑。範澄喻說過，他捏模雕模練到現在的程度，用了四五年的時間。若是別的什麽工藝作品，雕出來就完工了，但對琉璃來說，僅僅是開始，她告訴自己，隻有第一步走的穩，走得紮實，才有後麵的輝煌。虧得她是個有靈氣的女人，做事精細，進步的也快。

    範澄喻眼看著她對琉璃的態度一點點成熟，誠懇，深感欣慰，不過，範澄喻不可否認的是隨著日子越來越久，奚凝霜和琉璃一樣在他心裏紮了根，但這麽久了，除了做琉璃，奚凝霜對他生活上的關心之外，他們並沒有進一步的發展。大部分時間，範澄喻不會去想這件事，他的心思也在做琉璃上麵。在蠡巷，他們倆已經是公認的戀愛中的情侶，梁慧說，隻要他做出點名堂，就認真考慮他們的未來。終於，被範澄喻等到了一個機會，王再山打來電話。

    “澄喻，馬上有一個展會，你想不想參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