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琉璃製品多被博物館、各種展館收藏，或者被當作貴重禮品贈送，而琉璃特別擔得起這貴重二字，貴在工藝和製作成本高，重在質量，其內所含的24%金屬元素讓琉璃有絕對的重量優勢，所以許多人最簡單的判斷一件琉璃製品和玻璃製品的區別就是掂量掂量份量。

    琉璃想推向市場的唯一途徑就是參加禮品展銷會，那時候琉璃製作品幾乎是現在價格的十倍，一個十厘米立體作品幾乎近萬元，不是普通人能消費得起的藝術奢侈品。隻有參加這樣的展會才能讓這些作品展示到世人麵前，來展會的人也都是代表各大收藏平台，有經濟實力，也有藝術鑒別能力，這其中有大型企業、各地博物館、展館，流入民間的甚少，即便有也是當時具備一定經濟能力的愛好者。

    範澄喻聽了王再山的話，頓時兩眼發光，他的作品可以入展？至少王再山的電話說明了對他的作品十分認可，這已經讓他非常興奮。然而，他現在收入甚微，剛夠維持生計，自己所剩的存款也不多了，而參展是需要出展費的，如果他把自己那點積蓄都拿出來湊展費，那之後的日子怎麽辦？範澄喻不禁有些犯難，吱吱唔唔地不知如何回答，如果放棄這樣的機會，那他的作品想麵世可就難上加難了。

    王再山猜到範澄喻的難處，可參加展會的“門票”一直都是一筆不小的錢，一個展位要八萬塊人民幣。那個年代的八萬塊可以買一套房子。不是一個人能負擔得起的，琉璃業內幾個往來不錯的大師都是三四個人一起承擔這筆費用，為的就是將自己的作品向外推廣，如果運氣好，賣幾個作品，也就能收回成本了。

    以當時的生產能力，一般的琉璃老師傅一年也就做十幾件作品。參加展會時主辦方會將展品製作成冊，也就是那個年代的銷售圖本，標注所有產品的作者和購買方式，所以，那時候能參展，對每個做琉璃的人都是最大的推廣機會。範澄喻的名字也會出現在那本展會圖冊上麵，他比誰都明白這是什麽樣的機會，以前他在王再山那學徒，隻能幫王再山整理需要帶到展會上的作品，從來不敢想自己的作品也能去參展。

    “這次還有三位師傅一起去，算上你五個人，費用可以少一點，每個人一萬五。”王再山馬上說，“也是因為這次人多，費用少，我才問問你想不想去。”事實上，王再山已經幫範澄喻承擔了五千塊費用，為了不讓範澄喻有心裏負擔，才這樣說。他希望這個愛徒能長出自己的羽翼，有一片自己的天地，那就必須要有所承擔。

    一萬五千塊錢在當時也是一筆巨款，不止對範澄喻而言，對王再山來說也不是小數目，範澄喻最後還是咬咬牙說：“去！”

    “好，那你這段日子好好準備展品，年前要跑一趟深圳。”王再山知道範澄喻的經濟狀況，但這是他能在琉璃業內提高知名度的機會。

    本是一件非常振奮人心的事兒，範澄喻掛斷電話後，喜憂參半，被兩種情緒折磨得不知怎樣一番心情了。

    回到宅子，低頭兀自想著到哪裏籌錢，他記得自己存折上所剩存款的數字，仍然再翻出來看看，確認一下。奚凝霜看著他進門，奔向屋內翻抽屜，看著他拿出存折看，幾乎忘了奚凝霜的存在，見他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就知道有事，輕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範澄喻恍然回神，就像剛看到奚凝霜一樣，他連忙把存折放回抽屈，勉強地笑了笑，“沒事，沒事。”

    “你這樣子說沒事，你是不是不把我當自己人啊？”奚凝霜故意撒了個嬌，噘著嘴佯裝生氣。

    範澄喻掩飾不住心事的臉，仍然沉著，卻不願奚凝霜生氣，又是個不會說謊的人，隻好老實交代，“師傅想讓我去參加禮品展覽會。”

    “展覽會？那是好事兒啊！”奚凝霜一聽，大眼睛裏閃閃發光，“這麽好的事兒，你怎麽還垂頭喪氣的？”她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需要準備作品是嗎？我們有這麽多，是不是都可以帶上？”奚凝霜一臉興奮地邊笑邊說。

    範澄喻怎會不知這機會對自己多重要，這是他自己的作品獨立走向市場的第一步。現在他需要的就是一點勇氣，搏一搏展會上會賣出幾件作品，能收回多少展費，不然，他可真就傾家蕩產了。

    琉璃師傅們也有很多失敗者，連把古法琉璃製作工藝帶回國的大師楊惠姍，都曾資不抵債，靠著各種援助，才有所成就。但楊惠姍曾經是明星，名人，她輸得起。他範澄喻呢？他的猶豫最終被奚凝霜看出來蹊蹺，“是不是有什麽困難？”試探地問，又瞥一眼抽屜，想到剛剛範澄喻看存折那愁眉不展的樣子，大概明白了。

    “沒有，我們挑幾件參展的作品吧。”範澄喻岔開話題。

    奚凝霜是經濟係畢業的大學生，又是高材生，對於這些事不會不明白，見到範澄喻眉心微凝的樣子，想必除了創作就一定是錢的問題。她回家後給張穎打了個電話，讓她幫忙谘詢參加展會的相關事宜。張穎在大城市，信息比她多，很快就給她回了電話，被她猜對了，問題就出在入展費用上麵。

    奚凝霜上班沒幾個月，剛過了實習期，實習期那點微薄的工資，如果不是她住在家裏可能負擔生活都是勉強的，每個月雖然稍有盈餘又被她買了創意畫冊。她回到自己房間翻抽屜，抽屜裏有她存下的一點錢，數來數去不過一千多塊。她又想著幫範澄喻去借一點錢，先想到張穎，但張穎和她一樣，才過實習期，何況她一個人在外生活，眼看著年關將至，便打消了這個年頭。隨後，她又想到姐姐奚凝雪。姐姐在上海工作幾年了，收入穩定，也一定有些存款。想到這兒，不禁笑了，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客廳要給姐姐打電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