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老顧客呀，是啊，每年都來推幾件作品。”王再山顯得極為熱絡，還遞上一支煙，對方卻擺擺手，表示不抽煙。繼續又問，“這些作品是你的？”

    王再山猶豫了片刻，那人接著說：“這幾件作品可是與以往的有點不同哦。”

    “喲，還真是行家。”王再山見來人不凡，借勢又問，“怎麽樣？”

    “有點新意。”那人一邊垂目看範澄喻的琉璃作品一邊說，站在展台裏麵的範澄喻緊張得兩手冒汗，一語不發，聽著他們倆個人說話。

    王再山垂下眼瞼略作思量後，說道：“既然也是行家，不瞞你說，這是我這位徒弟的作品，年輕人初來乍道，雖有不足，但大有前途。”半收半放地捧幾句範澄喻。

    那人將目光移向範澄喻，範澄喻拘謹地點頭微笑。

    “難得，難得，年輕人，願不願意和我合作啊？”隨即從手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範澄喻。王再山和範澄喻不解地相視一眼，範澄喻接過名片，原來是一家琉璃設計室。

    範澄喻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看著那人，“合作？”

    “嗯，你腦子裏一定有很多想法想實現吧？”那人笑問。

    範澄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麵前的人和他談的可不是一件作品那麽簡單，他不敢相信自己怎麽會有那麽好的運氣，與琉璃中間商合作不僅意味著他以後的作品都有指定的收購方，而且可以有更多的創作支持，這是每個做琉璃的人師傅都不敢想象的好事兒。

    王再山先回過神兒，馬上說：“那太好了，澄喻，這可是大好事。”

    “謝謝，謝謝張總。”範澄喻看了名片之後，連忙感謝，“我還是個新人，不如師傅們有知名度，真怕不能擔起重任。”

    “唉，這話說的，哪位老師傅一開始就有知名度的？不都是從新人開始培養的嘛。”張總這句話深深地打動了範澄喻。應該說這樣的話能打動所有新人，各行各業都是如此，有多少新人都在尋找自己的伯樂。

    張總頭發向後梳得非常整齊，麵容白淨，五官端正，身材高大，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樣子，算得上是一表人才。一身灰色西裝裏麵是淺藍色的襯衫，頸間的第一個扣子是敞開的，這就不顯得那麽拘謹，口音裏帶點上海腔，怎麽看都是聰明人。

    他在經營琉璃製品，對市場上的產品了如指掌，敏銳的嗅覺讓他提前一步走向下一個琉璃製品的熱潮，他覺得隨著經濟的發展，琉璃製品不能隻停留在一些吉祥物上麵，需要意境，需要創新，而老師傅們的技藝再好，也不如年輕人沒有被限止住的思維和創意。這時的張總對琉璃製品另有一番打算。

    最後，這位張總買走了範澄喻的兩件作品，一件是範澄喻的得意之作，那個帶有江南建築風格的印章，還有一個霧白色底座上麵一朵盛開的紫色牡丹擺件，這兩件作品與其他幾位師傅，包括王再山的作品風格不同。兩件作品賣了一萬塊錢，雖然抵不回範澄喻此行的成本，但至少，他可以還上向姐姐們借的錢，還能堅持在蠡巷的生活，而此行，他覺得自己最大的收獲就是這位張總。

    王再山麵上嚴肅，等張總走了，對範澄喻說：“他這是打算要你這個人啊。”

    “什麽？”範澄喻沒聽懂王再山話中之意，畢竟他初涉琉璃市場，還沒有防備之心。

    王再山眉頭一皺，“師傅不能一直跟著你，但你萬事要多留個心，藝術品和別的產品不同，如果他找你合作，買作品可以，但要是買你這個人，你可要三思後行，不要輕易答應。”

    見範澄喻一臉不解，王再山又說：“哎，傻小子還不明白，就是以後你做什麽都要受製於他。不止是賣給他作品那麽簡單。所以，他如果再找你，你要問詳細嘍才好。”

    範澄喻恍然大悟，自己隻顧著高興，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麽門道。不過，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奚凝霜，他相信有奚凝霜在，一定會幫他把好這個關，不禁莞爾一笑，“謝謝師傅提醒。”

    王再山又拍拍他的肩膀，湊近笑道：“無論怎麽說，這都是個機會，自己要好好把握。”

    “嗯！”範澄喻笑著點頭。

    “這一趟不白來吧？”王再山是由衷為範澄喻高興，對年輕人來說參展是最好的鍛煉機會，如果這位張總靠譜，他也不用再操心範澄喻能不能養活自己了。

    “沒白來，沒白來。”範澄喻羞澀地笑著說。

    王再山又拍拍他的肩膀。這一切同樣被旁邊的幾位老師傅看在眼裏，這件事給他們帶去了極大的觸動，他們隱隱覺得時代正潛移默化中改變。

    展會結束後，幾位師傅還想逛逛深圳。深圳是那個時代經濟發展的前沿城市，物資豐富，展會賣出去的展品足夠他們小小的揮霍一下，為家人和自己買點稀罕的東西。當然不包括範澄喻，範澄喻已經有了他的收獲，何況他的經濟條件也不允許他去看這個花花世界。少有人有那麽強的定性不被花花世界誘惑，能做到保持和這些事物的距離，最終都會因此收到更多獎勵。所以範澄喻和王再山說，他先一步提前回去，展會一散，他就直奔火車站。

    範澄喻買好車票後，看看鍾表，離開車還有點時間，他就到處找公用電話，想把今天的好消息告訴奚凝霜。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公用電話，又猶豫了，心下暗想，如果當麵把這個消息告訴奚凝霜會不會更好，不過就是他們彼此還要忍受三天的時間才能相見。思前想後，他還是拔通了奚凝霜家裏的電話號碼。

    正是剛吃過晚飯的時間，電話一響，奚凝霜第一個跳了起來，根據範澄喻的行程，今天是展會的最後一天，前兩天範澄喻都沒有電話，奚凝霜猜想他大概是在忙碌。其實，那幾天她也是同樣守著電話，每一次電話鈴響起，她也會跳起來，隻不過都不是她盼的人，便又幾次失落。今天晚上，她想這一次一定是範澄喻。

    “喂！”奚凝霜接起電話就喊。

    “你好。”範澄喻的聲間傳來，奚凝霜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可以那麽劇烈地感受到，張了半天嘴，竟然沒發出聲響。

    範澄喻便又問了一句，“是凝霜嗎？”

    奚凝霜握著電話連連點頭，嘴上還沒出聲，老奚和梁慧都看著她納悶。奚凝霜像是終於喘上來一口氣似地說：“是我，是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