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範澄喻的車向另一個方向走了，張總才說：“行了，不用躲了。”

    奚凝霜翻了翻眼睛，她的確是在躲，盡管躲得好似很高雅，她連忙坐正了身體，說：“小王說，他注冊了六十多件作品。短短的兩年，他居然做了這麽多作品。”

    “他是個人才。”張總一直很肯定範澄喻的才華，“他能把中國元素特別高雅地體現在現代需要的作品裏。這大概就是天賦吧？如果他真的沒讀過多少書，至少對中國曆史有一定深度的了解，不然是詮釋不出那麽好的感覺的。”

    奚凝霜一直都覺得範澄喻有他特殊的高深莫測，經張總這麽一提醒，恍然懂了，曆史典藉都是祖先留下的智慧，範澄喻一直掛在嘴邊說，現在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祖先的智慧結晶。現在她明白了，清澈的雙眸瞬間放著光芒，“讀書的人，讀了什麽書，智慧就會在哪裏。他讀史，所以，對中華文化了解得更透徹，才會做得更有深意。”

    “我說小奚啊，我看得出小範還是單身，你們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嘛？”和奚凝霜相處久了，張總像個老大哥似地關心起他們倆個人之間的事。當然張總也考慮過了，以後能和範澄喻合作也是共贏的好事。

    奚凝霜在後麵沒有說話，張總抬目從後視鏡裏看她。她看著窗外，臉上仍然那麽平靜。奚凝霜是個漂亮的女孩子，不能說多麽驚豔，但絕對是知性美女，無論是氣質，還是談吐都能顯示她家教良好。

    雖然父親老奚不算真正的知識分子，母親梁慧也隻是普通的主婦，但奚凝霜自幼喜歡書法，又不知不覺地沉迷於琉璃，都是一種藝術熏陶的結果。有些潛移默化的影響是無形的，大概就是因為父親言談之間都是學問，母親雖然抗拒親生父親留下的心裏陰影，但那兩盞硯台不也一直被她留著？骨子裏的天性，在某一個觸點被激活，就會一發不可收拾。遇到範澄喻之後，奚凝霜心底的藝術之門就打開了。範澄喻的離開，又給她的心頭劃了一道傷痕，這好像更符合一位藝術工作者的氣質修煉，臉上若隱若現的傷痛，就是屬於創作的美。

    張總沒再繼續說下去，車裏的收音機偏偏放起張愛嘉的歌聲“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走了風吹雨打，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那些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是永遠都難忘的啊？……走吧走吧，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曆苦痛掙紮……這就是愛的代價。”

    他們都沉默地聽著優美的歌聲。有人聽歌曲聽的是旋律，奚凝霜聽的大概是歌詞，張總猛然意識到什麽似的連忙去換台，奚凝霜無動於衷。

    誰的年少沒有夢？誰不曾為愛付出代價？奚凝霜微動嘴唇，似笑非笑。情傷是需要時間來療愈的，隻是誰也不知道這時間要多久，往往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愛的細胞更換，也不過是釋然而已，是不是真的完全不會痛了，大概隻有自己才知道。

    奚凝霜收回這些思緒，現在她要思考的不是這些，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琉璃作品在創新創意上沒有問題，但要說內涵與深意，確實比範澄喻差得多。對於曆史的理解，似乎男人與女人有先天性的不同，所以，他們在表達上也會有不同。女人細膩更富有情感，男人沉著大氣更厚重。曆史應該是厚重的，奚凝霜已經在補習很多曆史知識，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缺陷，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補上這一課。

    隨著民間藝術品市場的繁榮，許多關於民間藝術的賽事也越來越多，國家也在尋找真正遺落在民間的手藝人和藝術工作者。所以，奚凝霜所在的瑰麗接到了比賽邀請函，範澄喻也收到了。

    同時，範澄喻收到張總的琉璃包球訂單，每種顏色的包球都訂了相同的數量，他笑了笑，這個神秘設計師看來是把他當成了對手，他非常期待看到瑰麗的比賽作品。而他自己呢？他瞥向自己的圖板，上麵的草圖才有點模樣。

    奚凝霜則坐在自己的設計台前若有所思，張總指望著她獲獎，那就可以以獲獎作品的名義接訂單了，那些喜歡收藏的人專門喜歡收集這類比賽得獎的藝術品，因為物品的背後可以有故事，很多物品的價值大都因其所帶有的故事而顯得格外特別，價值自然不同。

    幾天了，奚凝霜麵前的圖板上還是空白一片，什麽都沒畫，張總就有點著急了。

    “小奚，要不要帶你去找找靈感？”張總關心地問奚凝霜。

    奚凝霜嚴肅地看著張總，“去哪找？”

    “我覺得我們可以去北京看看，在紅牆墨瓦找找中國元素。”在張總心裏，或者說在全世界人們的心中北京有很多可以代表一部分中華文化的東西。

    奚凝霜反而笑了，“張總，東方美在蘇州。”

    “那你是有想法了？”張總聽她這麽說，眉開眼笑地追問。

    奚凝霜淡淡一笑，她在想的是範澄喻這次會做什麽作品，而不是她自己要做什麽，她沒把這些說出來。隻告訴張總說：“想了很多都不太好，再想想。”

    “慢慢想，慢慢想，有目標就好。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去北京看看，近幾年北京的市場也大火。”張總對市場的靈敏度比對藝術品的靈敏度還高，旁敲側擊地想讓奚凝霜考慮一下他的建意。

    奚凝霜不像範澄喻那麽固執，或者也可以說奚凝霜對自己的自信度不如範澄喻那麽高，除她自己的事情以外，她會接受一點別的人意見。她突然想到，範澄喻對江南元素的把握是極精準的，那她是不是真的可以聽聽張總的建議，避開與範澄喻的直接對抗呢？這樣想著，她抬頭對張總說：“那就去一趟北京。”在這個藝術與市場並存的時代，他們要做最實際的考慮。

    張總一聽，喜出望外，“我馬上去訂機票。”

    九幾年坐飛機也是件奢侈的事情了，張總算是下本錢培養奚凝霜。奚凝霜最初認識張總的時候，他們對彼此的印象都不好，但現在，他們共同為了瑰麗，在堅持自己的原則同時又一起努力，所以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後果者總比前者好。

    張總在乎市場，他在絕對的空間內尊重奚凝霜的藝術追求。奚凝霜投桃報李，也不會因為張總對市場的追求而抵觸，這是最好的合作關係，他們都是聰明人，彼此愛護與珍惜，不過是希望走得更久更遠一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