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澄喻已經到了一樓的大門口，看到車上下來一個女人，想都不用想，他知道是誰。奚凝霜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及腰的披肩卷發，帶著墨鏡，薄施淡妝，她變得成熟沉穩，但仍然可以激蕩他的心。範澄喻的心又開始狂跳不已，他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喜，他的目光停在奚凝霜身上。奚凝霜帶著墨鏡，他看不見她的眼睛，但她微微低下頭，那就說明，她也看到自己了。

    “小……哦，範總。”張總走過來伸手和範澄喻握手。

    現在的範澄喻在琉璃圈子內已經算是極有分量的人物，而且他的工廠經營得也不錯，所以，外麵都叫範澄喻範總，而不是範師傅。

    範澄喻收回注視奚凝霜的目光，看著張總說：“張總又笑我了，快上樓吧。”

    奚凝霜無聲地跟在他們身後，張總嘴裏不停地誇這兒誇那兒，就像他以前沒來過範澄喻的辦公室似的，他也沒辦法，此時此刻，總需要一個人來緩解氣氛，而這個人隻能是他。

    範澄喻讓他們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就去倒茶。

    奚凝霜的墨鏡沒有摘下來，她環視範澄喻的辦公室。一百多平的辦公室裏，有兩麵牆是擺滿琉璃作品的展示櫃，這可比他在老宅的展示區大多了，有幾件作品跳入眼簾，引起她的好奇心。今天，她再見範澄喻已經不僅僅停留在男女之情，她的確是想來看看這些作品。張總就是利用這一點把她騙來的。

    範澄喻雖然在和張總說話，但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奚凝霜，他看到她在看自己的作品。三十幾歲的男人了，難得還有這種心跳的感覺，他真想走過去問問她，喜歡哪一件作品？他還可以像當初在老宅那樣給她講講那些作品的故事，可不知是因為張叫在，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他還是忍住了。

    張總急不可待地將這次的訂單又詳詳細細地對範澄喻說了一遍。範澄喻笑著答應：“沒問題的，就在我這裏做吧。”他盼這樣的機會不知盼了多久，怎麽可能放過，而且奚凝霜來了，那就意味著她也會參與其中，他是不是又可以和她說話了？

    他們已經在範澄喻的辦公室裏坐了二十分鍾，奚凝霜一個字都沒說。

    張總大概是說累了，拿起茶杯喝茶。範澄喻的目光又落到奚凝霜的臉上，“凝霜，喝茶。”當他再叫她的名字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由得渾身一震。奚凝霜沒有應聲，拿起了杯子，佯裝喝茶。

    他還是叫她凝霜，這個稱呼有點不一樣。張總看看他們，現在他也和這兩個人一樣緊張，生怕這兩位祖宗哪根筋搭錯了，鬧掰了，影響他交貨。

    “什麽時候開始動工？”範澄喻見奚凝霜不理他，問張總。

    張總說，“越快越好。這次小奚來負責這件作品。”特意強調。

    “希望我們合作愉快。”範澄喻有點尷尬，靦腆地笑了笑。

    那表情和當年張總剛認識範澄喻的時候差不多，他這幾年和範澄喻可是經常打交道，看得出來範澄喻在逐漸成熟，這樣的笑容已經很久不曾看見。這會兒……他不禁瞥一眼奚凝霜。奚凝霜還是冷著臉，墨鏡都不摘。人的緣分都是微妙的，他範澄喻大概沒有想到會有今天，現在隻能讓他吃點苦頭了。張總看得出，範澄喻對奚凝霜還有感情。

    第二天，他們就開始做作品，因為這次作品體積太大，太大。所以範澄喻拿著圖紙對奚凝霜說，“我們倆各負責這個如意兩端的雕刻，最後做中間部分，然後把三個部分連接在一起。”

    奚凝霜聞言，也不應聲，她認為能獨立完成雕刻工作，範澄喻隻需要負責煉製部分，這麽大的作品，她的確沒燒過，該如何把握煉製的時間對她來說有很大的難度。奚凝霜走進範澄喻的這座工廠時就看到，他這裏設備比老宅先進了很多，除了需要範澄喻來確定各類作品的燒製時間，那些燒爐已經可以顯示溫度和部分時間的計時。這樣至少可以計算得更精確，而且人也不會太辛苦。

    “畢竟這是瑰麗的訂單，哪能讓範總親自動手，我一個人可以完成，燒製的時候就拜托範總了。”奚凝霜的語氣很客氣，“何況，張總隻給了代加工費，沒有手工藝的費用。”

    聽她分得這樣清楚，範澄喻尷尬地低下頭，“凝霜，對不起……”

    “範總，我要幹活了，時間緊，任務重。”奚凝霜打斷他，她將那頭長長的卷發熟練地挽在腦後，又換上一件白大褂，像個醫生似的走向工作間。

    這個作品因為太大，範澄喻空出一個操作間給她施展。

    “凝霜，我隻是想幫你。”範澄喻在她身後，說道。

    “不必了，我們的手法有差異，如果一件作品沒有整體感，是我不能允許的事。”奚凝霜嚴肅地拒絕範澄喻。

    範澄喻沒再說話，那就讓她多在這裏呆幾天吧，他心裏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之後，就不再提要幫她雕刻的事了。可是有奚凝霜在這，他就什麽事也做不了，哪也不去，隻想呆在那靜靜地看她雕刻，看著她的背影，痛並快樂著。

    奚凝霜每天都在範澄喻的工廠裏工作很久，張總在牌樓附近的旅店幫她訂了一間房間，範澄喻就陪著她，哪怕她根本不理他。奚凝霜每天白天認真工作，和工廠裏的工人一起來，一起走。範澄喻請她吃晚飯，她從來都不答應，隻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離開。這樣三天之後，範澄喻下了決心，早早的等在奚凝霜旁邊。

    奚凝霜白天認真雕如意，這種大型的雕刻奚凝霜還不能完全駕馭，有時候，她也會遲疑，她知道身邊就站著一位比她有經驗的專家。她完全可以問問他，和他認真的討論一下這個作品怎麽處理最好。可是，她一直忍著不問，她不想和他說話，還是不敢和他說話，她自己都沒想明白。晚上，她一個人住在旅店裏，思緒萬千，她想盡快完成這個作品，然後逃離這裏。

    一個下午了，範澄喻都站在那兒看著她，她猜今天他一定要和她說點什麽了，她在心裏猜測他要和自己說什麽，解釋他為什麽不辭而別？她都不知道現在這個問題對她來說還有沒有意義。她就知道自己不該分心，眼前，指尖鮮紅的血，滲了出來，她甚至不知道，是怎麽傷到的。她沒出聲，忍著痛，可是血越流越多，她不得不停下來，擦幹那些血。

    看著她停下來，範澄喻向她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