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慧掉下眼淚，不知是悲是喜。他們離開醫院，給這兩個年輕人一點時間相處，梁慧突然歎息，對丈夫說，“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老奚亦是苦笑，“是啊，命運早就安排好的一切。”

    奚凝霜出院後，張總讓她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接她出院的是老奚和梁慧，範澄喻沒有來。奚凝霜雖然沒問，但她臉上的期盼，顯而易見。

    老奚看出女兒的心思，隻說：“小範，今天有點事，他讓車來接我們。我們先回家。”

    “哦。”奚凝霜應了一聲，她不知道範澄喻為什麽在這麽重要的日子不來。前些天，他可是拋下所有的事情在醫院陪著她。

    回蠡巷的路上，奚凝霜坐在後麵一聲不吭，隻看著窗外的風景，又好像什麽風景也沒看到。

    車子到蠡巷的巷子口停下來。奚凝霜戴著一頂能遮住半邊臉的大沿帽，圍著一條圍巾，雖然已經是晚秋的天氣，但她這樣的打扮還是招惹了不少異樣的目光。奚凝霜猜想蠡巷的人應該都知道她受傷的事，所以才這樣看她。那些眼神中好像都是同情和惋惜。奚凝霜垂著頭，誰也不去看，也不打招呼，隻顧往家走。她在這條巷子裏的傳言還少麽？現在她更是疲於敷衍，也沒有心情去強顏歡笑。

    “媽，是不是他們都知道我受傷了？”她小聲問母親。

    梁慧知道女兒最不喜歡她參與巷子裏的“廣播隊”馬上反駁，“我可什麽都沒說，那天你出事，我們就忽忽忙忙走了，今天和你一起回來的。我怎麽可能說什麽？”嗔怪女兒的不查之情。

    老奚聽了心裏不是滋味，小女兒從來都是個我行我素的姑娘，什麽時候在乎過別人的看法。他想女兒心裏還是傷著了，這讓他心疼不已。

    奚凝霜隻低著頭往巷子裏走，有些長輩看到了，打招呼說：“呀，凝霜回來了？”“藝術家回來了？”這幾年，奚凝霜有了點名氣，巷子裏的人不知是玩笑話還是出自真心。

    奚凝霜越走越快，隻想馬上鑽進自己家裏。

    老何突然迎上來說：“都回來了？”那張布滿了皺紋的臉上笑得格外開心。

    老何這麽關心奚凝霜讓奚凝霜意想不到，她就越覺得這些人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在同情她。梁慧和老奚互視，也覺得這巷子裏人突然變得十分古怪。

    終於走到自家門口，張阿姨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滿臉堆笑地對老奚和梁慧說：“我就說今天肯定有喜事，果然被我說中了。那天，我看你們倆急急忙忙地走了，我就知道一定有大事。”

    “啊？”梁慧都被張阿姨說迷糊了，“什麽大事？誰家的喜事？”

    “不是你們家嘛？老宅的門都開了。”張阿姨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又發現了什麽新情報，正準備接收更有爆炸力的信息，填充她的信息庫。

    “老宅？”梁慧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老奚仿佛明白了為什麽範澄喻沒有在醫院出現。

    “對呀，都收拾了好幾天了。”張阿姨不死心地繼續說道，同時，那雙眼睛也不斷地在奚家這三個人的臉上來回遊移。

    奚凝霜向巷子深處望去，他回來了？

    “啊，對、對、對。”梁慧終於緩過神，忙笑著回張阿姨。張阿姨卻好像有點失望，沒有得新的新聞傳播，對一個播報員來說是枯燥的。

    “你們先回家休息，我去看看。”老奚馬上說。

    “爸，我也去。”奚凝霜跟上老奚。

    這條巷子是她生長的地方，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因為，從奚家到老宅的這段路被她強行封存在記憶裏七年了。她記得那時年輕的自己踏著歡快的步子往巷子深處走的每一幕，誰會想到已經過去七年了。

    老宅的門口堆了很多沙石泥土，看上去還真是個不小的工程。三個人心下狐疑地互相望望，範澄喻不是租了十年嘛？現在已經到期了，他幹嘛要這麽大動幹戈，還是這宅子來了新主人？

    直到他們走到大門口，踏著雜亂的泥石走進院子裏，三個工人正在忙碌，曾經在這院子裏熟悉的一切都不見了。奚凝霜緊鎖秀眉，往裏屋跑去。盡管，她已經七年沒再踏足這裏，可是這裏的每一件物件的擺設，她都清清楚楚地印在腦子裏，沒有一刻忘記過。可是現在，那些擺放的東西都沒有了，裏麵被重新粉刷裝飾得煥然一新。

    所謂睹物思人，或者是故地重遊，都是可以成全心靈慰寄的方式。好像能抓住一點過去的影子，可如果那些記憶中的事物都沒了，心靈寄托會像空中飄舞的雪花一樣抓不住，摸不著，虛無得讓心空落落。

    奚凝霜的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怎麽回事？”她嘴裏念叨著，難道前幾天在醫院裏的範澄喻都是假的？她抓住一位工作問：“這裏的東西呢？”

    “搬走了。”工人頭也不抬地忙著自己手裏的活回答。

    “為什麽搬走了？”這裏有奚凝霜最美好的回憶，她無法接受地瞪著眼睛，問那工人。

    可是，幹活的工人跟沒有心思領會奚凝霜臉上的悲傷，仍然頭也不抬地說：“這我們怎麽知道。”

    “這裏的主人呢？”奚凝霜又問。

    “出去了。”工人的回答永遠都不是問話者想要的。

    “他為什麽要這樣？他想抹去一切嗎？”奚凝霜的大腦一片紛亂，兀自念叨著。老奚和梁慧也一樣眉頭緊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凝霜？”範澄喻終於出現了。

    或許，他再晚回來一會兒，奚凝霜的精神就會完全崩潰。但隻要他出現了，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想把這裏重新裝修一下，以後，你的工作室就放在這裏。至少，短期內，你可以在這裏工作。我已經和張總說好了。”範澄喻跟本不知道奚凝霜的內心剛剛經曆過什麽。

    震驚的奚凝霜鼻子一酸，眼底轟然一熱，眼淚倒不如剛才看到這一切時摒得好。她看著範澄喻沒說出一個字，而此時，她卻突然懂了，自己對範澄喻的感情。

    “怎麽了？”範澄喻看著她臉上愕然的表情和淚水，剛才那愉快的心情轉瞬即逝，快步走到她麵前，又睇一眼老奚和梁慧。這老夫妻倆也是嚇了一跳，他們更知道女兒剛才的心情，老奚開口說：“你想的真周到。”

    “凝霜，對不起，今天工人進來做內牆的修補，因為我做了特殊的設計，怕他們做不好，隻能盯著，以免耽誤工期，我希望，你能早點來這裏工作，所以，沒去接你，我想這次換我在蠡巷等你。”範澄喻歉意地麵露微笑，對凝霜說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