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凝霜隻想一拳打在他身上，似乎沒有什麽語言可以形容她的心情，她氣他的木訥。

    “是啊，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奚凝霜唏噓，是的，她在這裏等很久了。

    範澄喻這回聽懂她話中之意，難為情地說：“對不起。我剛剛又給何伯續了十年的租金。”

    “什麽？十年？這個老何，這不是騙錢嘛？小範，他那麽大年紀了，你可要簽好合同，不然，十年後……”梁慧沒說下去，但她的意思，大家都聽懂了。

    “沒事，阿姨，隻要這裏的主人不收回，我想一直住在這裏。”範澄喻的心意他們都看在了眼裏。十年前，他租老宅的時候，除了修整了門上的金屬部件、換了把新鎖，?沒有做任何改動，雖然那時候範澄喻窮，但也看得出並沒有更多打算。可現在，從老宅的工程來看，算得上是重金打造，顯然是有長期打算的。

    “畢竟這是別人的房子。”隨時會失去的感覺，讓奚凝霜沒有什麽安全感。

    “我已經拜托老何幫我聯係房子的主人了，我會和房子的主人好好聊聊。”範澄喻做事一直都很有條理。

    虛驚一場之後的心情永遠是愉悅的，受驚嚇時的心情被喜悅代替時會放大喜悅。範澄喻拉著奚凝霜在老宅裏四處走，指著每一處給她講自己的計劃。老奚和梁慧也放心地回去準備晚餐了。

    接下來的一切，都那麽自然而然。範家人來到蠡巷，再次來見奚凝霜的父母，這一次，氣氛融洽而親熱。奚凝霜雖然受了傷，但範父、範母在之前的日子與奚凝霜已經有過多次接觸，好像並不在意。奚凝霜之後做過幾次整容修複，臉上的皮膚大部分都恢複到過去的樣子，隻是眉上灼得比較重的那幾處，還有很深的疤痕。奚凝霜用額前的頭發擋著，看上去對她的麵容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兩家人鄭重地商量了婚事，這遲到七年的婚事，總算提上日程。

    三個月後，老何急匆匆地來找範澄喻。老宅外部牆體的修繕和內部的裝修已經煥然一新，範澄喻為奚凝霜買了一些基礎的琉璃製作設備，正在調試。見老何進來，就知道一定是他托老何打聽的事兒，有眉目了。

    “小範，這家主人回信了，說過幾天就回國，到時候要來老宅看看。”老何有點擔心這家宅子的主人是回來收房子，他剛剛賺到手的出租中介費還沒捂熱呢，他怕範澄喻和他要回去。

    “哦，這家主人沒說什麽？”範澄喻聞言，心中一沉。

    “沒說。我本來想問問，但人家說很快就回來，我想你們還是麵談吧。”老何幾次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多說，心裏隻在祈禱著不要生什麽變故，這十年的租金他已經存起來防老了。

    “也好。”範澄喻早就想好了見這宅子主人要說些什麽。

    沒過多久，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走進蠡巷。他的步子不急不緩，每走一步都在品味著什麽，直到他來到老宅前，停下。

    從大門口就能看出這宅子被裝修得一新，但並沒有破壞宅子本來的麵貌，仍然十分熟悉。他欣慰地笑著打量老宅，宅子的主體部分和老宅原建築中的特點一點都沒有被修改，隻是修整過，所有的重新裝飾都在原建築的基礎之上，新舊融合得極好，形成了另一種美感，老人滿意地點點頭，對這個主人的興趣愈發濃厚了。

    奚凝霜的長發在腦後挽起，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前，背對著大門捏油泥。老宅的古舊與她藏青色的棉麻長裙形成一幅無以倫比的和諧畫麵。老人在外麵站了很久，似在品讀一幅江南畫卷。

    “您是？”範澄喻遠遠看到這位穿著考究的老人，見他在老宅的大門口站了很久。他有一種預感，這位老人就是這座宅的主人。

    老人轉過頭，雖然他已經滿頭白發，但他的臉並沒有那麽蒼老，並非因為他年紀輕，一看便是那種保養的很好，並且自帶某種無法形容的特殊氣質的老人。

    “你是範澄喻？”老人眉慈目善地笑著問他。

    範澄喻點點頭，“是我，您是這宅子的主人範老先生？”

    “是啊，真巧，我們還是本家。”老人笑得十分和善。範老和範澄喻相見如故，莫名親切。

    奚凝霜聞聲走了出來。範老先生由他們倆人引入院中，“範老，我把這裏進行了修葺，但並沒有破壞房子的主體。您這次回來……”

    “你們不用太擔心，我並不是回來收房子的。”範老一邊打量著宅子裏，一邊和藹地對他們說，首先打消這對年輕人的顧慮。照顧別人感受的人，本身就說明了自身的修養，他踱步到石桌前看著奚凝霜捏的油泥模問，“這是在做什麽？”

    “琉璃。”奚凝霜脫口而出。

    “琉璃？”範老驚訝地看向他們。

    範澄喻憨笑，“是啊，我們倆是做琉璃的，屋子裏還有很多作品。”

    範老不請自便地往屋裏走，範澄喻和奚凝霜互視一眼，跟了上去。

    重新裝修後的老宅主屋一進門就是一麵中式木格子做成的屏風牆，每一個格子裏擺著一件琉璃作品，絢麗的色彩將整間屋子都點亮了，仿佛進入一座童話的世界。

    範老顯然被眼前的景象驚訝到了，他雙目微瞪，片刻之後，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作品，細細端詳。現下，琉璃已經是人們都熟悉的藝術品，奚凝霜和範澄喻見範老這般，猜他大概也對琉璃有所了解。正欲說話兒，隻聽得範老口中念念有詞道：“琉璃自若白花、夢中再醉年華，一杯離愁，送你他鄉莫忘。一念相思，半世琉璃。”眼底閃起淚花。

    範澄喻和奚凝霜聽怔了，覺得眼前這位老人或許也有一段與琉璃之間的故事。這些年來，他們走在這條中上，不斷地與琉璃相遇，與那些與琉璃有緣的人相遇。

    “看來範老對琉璃很了解。”範澄喻輕聲問道。

    範老這才回神，打量著眼前這對年輕人，他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到那篤定而深厚的感情，就像樹和藤一樣纏繞在一起密不可分，他們大概是經曆過考驗的一對兒吧？什麽叫過來人，就是一眼就能看到被深藏的故事的人，這就是閱曆。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地知道那些所謂的秘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