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能安慰你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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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嫿棠有些莫名其妙,好半天,她才咳嗽了一聲道:“發財,我們回去吧?”

    發財還跟在後麵追問道:“主子,你是不是不高興?是不是因為太子殿下不理你,你才不高興?”

    嫿棠嘴角抽了抽,心裏想,就你話多。

    不過嫿棠就是這麽個性子,再生氣過了一會兒就忘了,等到了自家的院子,她先玩了會秋千,一會兒嗅到素兒在做魚羹,就開開心心去吃飯。

    嫿棠剛剛一入口,就覺得味道很熟悉,好奇問道:“素兒,你今天出去,是去哪裏了?”

    “去了我家小姐的舊宅一趟,今天是她生辰,我去看看她,順便在抓了點魚回來。”素兒的笑容比平時還要寡淡,眼眶一下紅了,以前,小姐每年生辰的時候,都要去禁地偷魚,於是今年,素兒也很虔誠地去偷了一回魚,等拿回來卻不想看著傷心,就拿來給嫿棠做魚羹吃。

    這種魚銀白可愛,渾身沒有一點刺,隻是個頭很小,不到人的小指那麽大一點,別的做法都不好,唯獨做魚羹,卻很鮮美。

    嫿棠吃得食指大動,她終於想起來了,李馮蘊家後山的潭水裏就有這種魚,嘟嘟不到周歲,李馮蘊就曾做給他吃,嘟嘟很喜歡。

    真是緣分。

    “小姐?你家小姐不會就是以前的太子妃吧?”嫿棠不再是以前那個初到京城,什麽也不懂的鄉下人,她撥開宮裏的重重迷霧,似乎抓住了點什麽。

    素兒聽了後,冷笑了一聲道:“什麽太子妃,隻不過是太子手裏的一顆棋子罷了,去了也好,省得受罪。”

    她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眼底迸射出些許恨意,擦了擦眼淚,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嫿棠喊了她幾句,她隻是不應。

    嫿棠有些鬱悶,這麽好吃的魚羹忽然食之無味。

    回頭看發財,卻發現發財也在發呆,他發呆便算了,卻直直地看著她,看得人怪不好意思。

    “發財,你幹嘛呢?”嫿棠翻白眼道。

    發財恍然,嘴角勾起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沒事啊,我想起一些往事。”

    嫿棠問他想起什麽,他又賣關子不肯說,嫿棠隻能說,孩子大了,開始有心事了,哎。

    發財又看了一眼,忽然說了一句:“你不去看看?我覺得素兒姐姐的樣子不對勁,可別做什麽傻事。”

    嫿棠聞言,心裏一驚,轉身就往外跑,果然素兒的房間裏沒人,嫿棠想起剛剛她那可憐的樣子,心裏莫名不舒服起來。

    ……

    淩玄一早就遣散了所有人,走到一處水榭,這水榭設計十分精巧,建立在湖中的一個小島上,小島沒有路可以通往陸地,隻能有人能在外麵按動樞紐,讓那橋轉動搭在島上,外麵的人才能進入裏麵的也才能出來。

    淩玄慢慢從橋上走過,步履沉重。

    來到水榭裏,所有擺設都同當年一樣,房間裏亮著燈,桌上放著她當年離開前放著的書,就翻開在她當時素兒正在幫她讀的的那頁,床上放著一個小小的肚兜,針腳拙劣,是她偷偷一個人摸索著繡的。

    明明肩膀上穿了鐵絲,每動手指都會痛,眼睛也看不到,她還是動手做了這個。

    為母則強,她那時候到底怎麽從期待變成徹底的絕望?!

    甚至毅然決然帶著孩子赴死?!

    淩玄始終無法想象。

    當年被匈奴可汗圍攻三個月,糧草盡絕,她還能帶頭和戰士一起唱戰歌,一遍遍告訴大家,我們能贏,我們一定會贏。

    可她卻帶著他的孩子跳下深淵。

    大概真的太失望了吧?大概是真的看不到一點希望!

    淩玄低頭,手指發力,握緊那冊書,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五年多了,已經五年多了,你到底——”

    忽然窗外傳來一陣破空之聲,淩玄似乎早有準備,他廣袖一揮,無數的暴雨梨花針便全部落在了袖中,他卻沒有反手回擊,而是推門走了出去。

    素兒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站在庭院內,眼底全是仇恨。

    淩玄淡淡地道:“你走吧,你殺不了我。”

    素兒咬牙:“你殺了我吧,不然一定會後悔。”

    淩玄哼笑道:“就是你找來的那個墨七嗎?你以為她能成為我的軟肋?就憑她?”

    素兒一愣,隨即笑了笑道:“那我們走著瞧。”

    說完,她轉身離開。

    淩玄看著她的背影,目光比月色更清冷幾分,忽然遠遠的有人跑了過來,一看武功就不怎麽樣,等走近一看,果然是嫿棠。

    嫿棠抱著個包裹,一臉狗腿的笑容:“殿下,我問了孟頭,他說您在這裏。”

    淩玄的眸子裏瞬間迸射了幾絲淩厲:“你來幹什麽?不知道擅闖這裏的人得死嗎?”

    “我不知道,這裏都沒有人,我就是——素兒做了點銀魚湯,您要吃麽?”嫿棠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在找死,不然為什麽為了素兒那種細作,命都不要地跑來。

    果然,淩玄看著她的樣子,讓她覺得自己離作死又近了一步。

    可現在不能後退,嫿棠深吸一口氣,用盡量柔和的聲音道:“很好吃的,我剛剛已經嚐過。”

    淩玄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唇角勾起一絲冷漠的笑意:“湯放下,懲罰你也要受。”

    嫿棠聞言,瞳仁驀然緊縮了一下,本能地動了動腳。

    淩玄也跟著看了眼她的腳,腳才剛剛好吧?

    這一看,他就順便將她從腳大量到頭,真是很矮,隻到了他的胸口,身體也不夠好,纖弱得好像豆芽菜,總讓人有種想將她藏起來養著的衝動。

    “罰你——一個月不準出門,禁足。”淩玄歎了口氣,淡淡地道,“你下去,湯留下。”

    嫿棠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可是此時不走才真是傻子,她忙應了一聲,匆匆跑到房間裏放下湯。

    目光瞥到了一旁擺著的書,孫子兵法,她掃了眼,好像挺好看的,不知道孟頭那邊能不能借到。

    嫿棠覺得這個房間總給她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匆匆放了湯就出來。

    見淩玄還站在外麵,華麗的太子服不知道為何,和這屋子搭配在一起,刺得人心裏隱隱作痛。嫿棠神情恍惚地行禮道:“屬下這就領罰去。”

    淩玄沒有看她,卻看著那棵掛著秋千的大樹,聲音比寒潭裏的冰還要冷:“去吧,沒孤的傳召,不得在來。”

    嫿棠身子縮了縮,那種沒來由的恐懼如此清晰,就似乎她曾經也站在這裏聽這樣冷的話。

    她知道自己恐怕從此失寵,心裏說不難受是假的。

    她對淩玄,有仰慕有尊敬也有畏懼。

    這個人賞識她,保護她也對她忽冷忽熱,不知道喜怒。

    她看了淩玄一眼,輕聲答應,就有些沮喪地垂頭離開,庭院裏的梧桐樹開始落葉,秋天很快就要來。

    嫿棠回到院子裏,素兒正焦急到處找她。

    嫿棠不滿地道:“你去哪裏了?”

    素兒遲疑了下道:“我出去走走,聽說您去尋我了?今日不適宜到處亂走,還是早點歇息吧。”

    嫿棠這才點點頭,覺出一絲疲憊,這才發現緊張得太厲害,後背都被汗打濕,現在一片的冷涼,她就笑自己多心,竟然覺得是被那屋子嚇的。

    發財說了她半天,說仔細著涼,結果這一睡竟然真發起高燒。

    半夜裏,嫿棠熱得難受,素兒扶著她起來喂水,她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迷迷糊糊就告訴了素兒,她去了淩玄那裏,看到了那個水榭裏的房子。

    嫿棠委屈地道:“那個房子不好,很冷,其實也不冷,隻是覺得心裏冷。”

    素兒忽然吃驚地抬頭死死盯著嫿棠的臉,可是,她又否定了自己:“不會的,這怎麽可能。”

    嫿棠也沒聽她說些什麽,又倒下來,沉沉睡去。

    發財很不高興,對素兒道:“都是因為你,主子才病的,你要是有點良心,以後少做惹她生氣的事情。”

    素兒的唇動了動,不想與發財這孩子見識,便走了出去,隻是腳步有些亂。

    嫿棠到下半夜的時候,病得厲害起來,發財見沒有辦法,大著膽子去找了孟平,可是孟平暫時也沒主意,隻能去請太醫。

    孟平匆匆穿衣起來,一邊走一邊吩咐發財:“照顧好你們主子,我去請太醫。”

    發財又匆匆跑回去,見嫿棠發作得已經很厲害,臉紅得好像要燒起來,熱氣似乎都要撲倒人的臉上,她輕輕哼著,眼底似乎有點淚花。

    呢喃著什麽卻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過了一陣子,她又開始發冷,冷得嘴唇發青,一個勁哆嗦。

    發財氣得額頭青筋直跳,直接開始脫衣服,一邊道:“這不是辦法,我來幫她。”

    素兒拉住他:“不,不行的。”

    “放開,你難道有別的辦法?!”說完,發財就要去脫嫿棠的衣服。

    “放肆!!”一個沉冷威嚴的聲音傳來,發財的手微微一僵,他蹙了下眉頭,才看到門口的太子淩玄。

    他身後是烏壓壓的一片隨從,身邊幾位德高望重的太醫恭順地跟著。

    淩玄竟將太醫院的幾位太醫一同請來,這個小院子都快裝不下。

    發財挑了下眉頭,低頭道:“見過太子殿下,求您快救救我家主子。”

    淩玄示意讓太醫們會診,可發財死活不肯出去,淩玄念他是一個忠仆就沒說他什麽。

    太醫給嫿棠開的藥還是很有用的,一個時辰後,她就醒了,見發財正擔心地看著她。

    嫿棠就笑了笑道:“我沒事。”

    結果,說出話來,卻沙啞得幾乎聽不清,自己都嚇了一跳。

    發財忽然撲過去緊緊抱住她叫道:“主子,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行了。”

    嫿棠被他的唐突嚇了一跳,以前他雖然鬧著給自己暖床,卻也不會這樣抱著。

    嫿棠想推開他,卻聽他又鬼哭狼嚎地道:“都怪我,以前每次我都給主子暖床的,今日因為您累了,不準我暖床,這不?就病了吧?!以後你別這樣啊,暖床是我自願的,你總覺得虧待我,真的大可不必。”

    “咳咳”一聲尷尬的咳嗽,將嫿棠從感動中喚醒。

    她抬眼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但幾位太醫都虎視眈眈地看著,那個,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不是太子嗎?是不是她眼睛花了,還是說她還在發燒?

    他們的眼神怎麽那麽一言難盡?

    嫿棠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然看了下還抱著自己不放的發財,還有那個暖床——

    嫿棠啊了一聲,推開發財,看著一臉不虞的淩玄,苦著臉道:“太子殿下,您聽我解釋。”

    淩玄冷冷一笑:“何須解釋,孤見你在這裏享受得很,恐怕閉門思過也不能讓你反省到自己的錯誤,從明日開始,你這個小跟班和素兒晚上都不得在此伺候。”

    嫿棠現在病中,最是怕寂寞,哪裏敢一個人呆著,生病的人,誰不希望身邊有人陪伴?!

    她急了,見淩玄說完就要走,急急忙忙從床上起來,一路小跑過去,拉住淩玄的衣袖:“殿下,我害怕。”

    淩玄在氣頭上,他大晚上帶了太醫過來,她卻——

    惱火的一扯衣袖:“你——”

    沒想到他話音未曾落,嫿棠忽然發出一聲慘叫,一下子坐在地上。

    淩玄心裏一驚,臉色微變地猛回頭看她,見她一臉蒼白,捂著肩膀呆坐在了地上,那個情景——和昔日一幕驚人吻合!

    羅衣帶血,銀絲過肉,仿佛什麽在腦子裏轟鳴。

    淩玄看著她,一點點眼底閃過厲色:“你這個樣子,倒是讓孤想起一個人來。”

    嫿棠疑惑地看著淩玄,她的肩膀好疼!!

    奇怪明明是發熱,為何肩膀會疼?

    淩玄說完這句話就起身走了,並沒有收回他那句懲罰的話,嫿棠心情很抑鬱。

    忽然,她被人淩空抱起,卻是發財,他漂亮的小臉上帶著陰鬱,大概對太子殿下很有意見吧?!

    嫿棠勉強笑了下,想伸手戳發財的腦袋,卻沒法動,隻好安撫道:“也沒什麽要緊的,我昨晚擅闖了太子的禁地,他沒殺我已是仁慈,隻是罰我一個人閉門思過。”

    發財冷笑一聲道:“他仁慈?嗬嗬。”

    嫿棠從未在那還有些稚氣的臉上看到這樣陰狠暴戾的神情,微微一頓,可發財似乎也隻有那麽一瞬的可怕,隨即,他又委屈地道:“他都弄傷了你的胳膊,我看看,都變成什麽樣了?”

    嫿棠也覺得奇怪,自己的胳膊怎麽痛得好像被刺穿一樣?

    “那你讓素兒進來給我,誒,你幹嘛?”

    發財氣鼓鼓地已經掀起她的袖子,嫿棠連阻止都來不及,他叫罵道:“都什麽時候了?傷成這樣還在乎那點,你我都是男人,我知道你喜歡男色,我不會嫌棄你,你也不用避開我。”

    嫿棠:“……”

    你贏了,真的,發財。

    嫿棠還想掙紮,被發財小雞一樣抓住就掀開了袖子,肩膀上的肌膚平滑瑩潤,哪裏見一絲傷痕?

    發財也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什麽,臉上的怒色越來越大,他笑了聲道:“挺好啊。”

    嫿棠疑惑道:“好什麽?”

    發財又不吭聲了,將嫿棠推著睡在床上。

    嫿棠生怕他撒嬌也要睡過來,沒曾想他隻是趴在一邊,和她隔著距離,眼底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麵的秋色影響,帶著說不出的溫熱,他溫柔地笑了笑:“睡吧。”

    發財的話似乎能催眠,嫿棠迷迷糊糊想睡,卻想起剛剛太子拂動衣袖的時候,兩個人的指尖曾輕輕相觸。

    那時候,一陣怪異的酥麻感,一下子傳遍全身,然後她的肩膀就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聯係?

    嫿棠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到底年輕,好得很快,過了兩天就生龍活虎。

    雖然淩玄的命令是素兒和發財不能在晚上來陪她,可每天半夜醒來,嫿棠都能看到發財趴在她身邊睡覺,有時候,太子身邊的人會來查看,發財就會刺溜一聲躲到床底下。

    嫿棠有些感動,又覺得好笑,心想嘟嘟應該喜歡這個哥哥,而李馮蘊,她就沒見他為什麽計較過,那個男人的心胸,好似大海一般寬廣,他肯定會收容發財的。

    嫿棠想,等明年,她就可以帶著發財離開這裏。

    至於素兒——算了,她有三皇子照顧,應該不錯。

    一個月後,嫿棠依然去太子跟前當差,淩玄卻不大理她,不知道是不是還在計較她擅闖禁地的事,嫿棠每每遠遠站著,也會偷偷探看他的表情,他卻從來不抬眸看她,就好像她這個人不存在似的。

    開始嫿棠還會覺得不自在,絞盡腦汁想要怎麽將功補過。

    可後來,她想,太子畢竟是主子,雖然兩個人經過生死劫難,可或許他根本不想人看到他脆弱狼狽的一麵。

    於是,她又有些釋然,也不再看太子,隻是專心做自己的事情,隻是有時候想起和太子以前的種種,會有些遺憾。

    ……

    淩玄正在看南邊水患的消息,他和幕僚已經商談過多次,希望皇上能派遣他為欽差大臣南巡。

    第一,太子親臨,可以穩定人心。

    水患後肯定有大量的流民和瘟疫,若不能好好安撫,輕則人心生變,重則南麵的匈奴就會趁機進犯,江南乃是富庶之地,若落入匈奴人的手裏,後果不堪設想。

    匈奴原始在北境,當年幾乎被嫿棠帶領的軍隊打殘,匈奴的那些附屬部落趁機紛紛叛變,於是,匈奴便開始南遷,北麵隻留一部分軍隊駐紮,多年來和各部族倒是相安無事。

    這個舉措是從三年前開始,聽說匈奴的老可汗死了,他最小的兒子耶律君臨繼承汗位,做出了這個十分睿智的決策,聽說他年紀很小,聽說他心有七竅,聽說他聰明得驚人。

    淩玄的手指輕敲著這份奏折,心裏想著許多的事情,也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辦,他卻不經意抬頭看向了某處,以前他也經常會看向那裏,然後提那家夥上來應答。

    這幾日忽然不理,他自己也很不習慣。

    隻是看過去的時候,卻看到那墨七似乎也在發呆,隻是嘴角翹得越來越厲害,似乎在想什麽高興的事情。

    他忽然有些不爽。

    “今天的侍衛怎麽個個沒精神?出去繞著校場跑五十圈。”

    一陣倒吸涼氣,嫿棠幽怨的眼神便瞟了過來,淩玄忽然覺得滿意了,開始認真琢磨麵前的奏折,斟字酌句地改了幾處,這才停筆,而此時,皇後宮裏卻來了太監道:“太子殿下,您已經好久不去中宮了,皇後甚是想念,著奴才來請殿下移步中宮一敘。”

    淩玄看了那太監一眼,淡淡道:“那就擺駕吧。”

    中宮內,連綿不絕的海棠,已經結了果,猶如紅瑪瑙一般可愛,幾個稚氣未脫的小宮人,正嘻嘻哈哈地摘海棠果,素白的手捏著紅潤的果實,看起來賞心悅目。

    淩玄記起,那個人卻是因為常年征戰,曬得皮膚有些黑,摘海棠果的時候,一點都不美,倒是好像一隻猴兒一般,他總是笑話她,她就生氣撲過來咬。

    也不知道輕重,大概是在軍裏操練得太粗糙,眼尖嘴厲,總是咬得他出血。

    又心疼忙慌地給他擦,眼裏急得要掉淚。

    但是下次被他惹急了,又什麽都不記得,還是那麽用力的咬。

    那樣活潑好動,又不長記性的人,是怎麽能乖乖呆在小小的一方水榭裏的呢?她每天又是怎麽過的?那麽不記仇的人,又怎麽在他麵前變得唯唯諾諾?

    他記得她說過,既然不畏死,何必害怕活著?可她卻尋了一條死路,甚至連屍首也不給他留下。

    當真狠絕。

    自她走後,他總是看到什麽,就忍不住想到她,記起過去的種種。

    “太子殿下,時辰不早,還是快去見娘娘吧,不然娘娘要著急了。”太監在後麵,尖細著聲音勸說道。

    淩玄就掃了那太監一眼,那太監忙打了個哆嗦,低頭不敢再言語。

    這位太子殿下,早年的時候,看著羸弱,沒想到,慢慢卻從皇子一躍成為了太子,而且原本隻是俊美的外貌,也在這幾年裏,被一層威壓和肅殺所籠罩,漸漸有了成龍的氣勢。

    九五之尊的寶座離他不過一步之遙而已。

    這幾年,他羽翼漸豐,殺伐決斷,擁護者甚重,皇後的外家王氏十分忌憚他,但因為皇後娘娘袒護,所以她家裏才半信半疑。

    到此次,皇後娘娘差點遇害,幸好太子力挽狂瀾,皇後的一顆心,再也不會交給別人,若是來日改朝換代,皇後還能是皇後,那麽——王家的人,坐擁全國六成的兵力,家族的輝煌便得延續。

    這太監王庸,也是皇後本家的人,自願閹割了來宮裏當太監,很受皇後重用,是中宮的總管太監,知道的事情可比一般人多得多,此時也嚴密的監視著淩玄。

    太子什麽都好,就是重情,對死去的太子妃念念不忘,不過,那人已經死了,倒是不足為患,而且這樣太子就不會真心愛上誰,皇後自然可以固寵。

    王庸臨出來前,就是這麽和皇後說的,隻是皇後卻憂心忡忡,隻因為那個——墨七。

    淩玄到得中宮的時候,皇後正一臉嬌豔地在等他,她生得豔麗,不喜歡穿素淡的衣裳,花也不喜歡粉白色的海棠,卻種了滿園的海棠花,隻為了試探某人。

    而此時,她一身盛裝,正應了那句豔壓海棠的說法。

    淩玄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母後今日真是榮光照人。”

    皇後心裏一喜,臉上帶出幾分嬌羞,道:“你坐吧,聽說你最近疲累,我讓王庸準備了金絲軟枕,你隻管靠著,不用顧忌,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同以前一樣隨意就好。”

    她和那個人,還有淩玄,都是曾關係很好。

    她是他們的跟班,後來,那個人和淩玄鬧的時候,她就是他們的和事佬。

    當初她要嫁給淩玄的時候,那人還沒有死,好像到她死前,都不知道要嫁淩玄的人是她。

    如果那個人知道的話——

    皇後沉了沉眉眼,收斂了神色。

    “母後今天急著找我來,是有什麽事情要問嘛?”淩玄淡淡開口。

    皇後看他靠在金絲軟枕上的模樣,淩玄臉上帶著點微微的放鬆,眼底的疲憊淡淡地,看著讓人心疼又心動。

    她就開心地笑了,如今陪著他的,終究是自己。

    “也沒什麽事情,就是知道你準備上折子,親自去江南賑災,你是一定要去嗎?”皇後有些心疼。

    “為國家和父皇分憂義不容辭,我此去,不僅僅因為賑災,更是因為要查那上次害你的畫舫主人的消息,”淩玄頓了頓,聲音更柔和了一些道,“母後不必擔心,孤自然不會以身犯險,手下人會保護孤。”

    皇後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你們男人做事,我一個女流之輩,是沒有什麽辦法阻止,隻是你可要多帶點人,你父皇那邊,我也會好生進言。”

    淩玄就看著皇後道:“母後去說方便嗎?”

    皇後一愣,然後笑笑道:“我有分寸,太子不用擔心。”

    淩玄就笑了下道:“這個,兒臣還是信得過母後。”

    皇後聞言,怕淩玄覺得自己心機深沉,就解釋道:“我雖然嘴笨,不過身邊的嬤嬤很會這個,她們會幫我出謀劃策。”

    “皇後從小如此,王家為了培養您也是很用心。”淩玄淡淡接道。

    皇後不知道他是多心還是隨便說說,心裏遲疑,就聽淩玄又關心了一句道:“聽聞母後最近依然睡得不好,孤讓人做了個藥枕,你試試看合用不合用。”

    皇後就讓那個人接了那藥枕來,抱著很是喜歡,低聲道:“太子費心,總想著本宮。”

    臉上的喜色更甚,帶了些小女兒的神態,隻是旁邊的嬤嬤咳嗽了一聲,皇後忙收斂了笑容,看向淩玄問道:“對了,若是能夠成行的話,太子準備帶誰一起去江南呢?”

    淩玄微微一頓,然後道:“孟平自然要去的,大太監也要跟著孤照顧孤的起居。暗衛也要隨後。”

    皇後脫口問道:“那個小侍衛墨七呢?”

    淩玄就睜眼看了皇後一眼,臉上帶著了然笑意:“他不去,他犯了錯,孤命他思過。”

    皇後就鬆了一口氣,笑道:“那麽可愛的孩子,我看你喜歡得緊,也會惹你生氣?”

    淩玄淡淡地道:“不過一個奴才,憑著聰明辦了件事情,還不至於讓我重用。”

    皇後就笑了起來,讓淩玄吃麵前的海棠餅。

    忽然,她又啊了一聲道:“我忘記了,您海棠過敏。”

    淩玄就看著她似笑非笑,皇後總覺得自己有種被看穿那的錯覺,忙低頭笑了下,掩飾心虛。

    又聽淩玄柔聲道:“你喜歡海棠,明日孤陪著你去辦個春日宴如何?過幾日,孤可能就要出發。”

    皇後欣喜抬頭,整個臉似乎都煥發出一層光,忙點頭道:“好。”

    又垂眸,有些嬌羞地道:“我都聽太子的。”

    淩玄這才滿意地笑了下,起身道:“那明日再來看母後。”

    這時候,皇後卻再按耐不住,她站起來一把拉住淩玄的手道:“我還有句話要說,你難道不覺得,墨七像一個人?”

    淩玄深深看了皇後一眼,笑著問她:“像誰?”

    “就是,你不覺得她像——她嗎?太子妃。”皇後有些幹澀地問道。

    “難為你還想著她。”太子淡淡地道。

    皇後隻覺得心裏一緊,本能地皺眉道:“我自然想著她的,我們三個一直那麽好,我當她親姐姐一般,那時候,隻要她有的,我也有一份,我們好得一個人一樣。”

    淩玄看著皇後俏麗的臉蛋,眼底光絲絲縷縷,輕聲道:“是啊,當初她待你是極好的,總說要給你找個如意郎君。”

    皇後手忽然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她壓抑著心裏的不悅,仰頭看著淩玄,試探地問道:“我知道你還想著姐姐,所以,墨七,她能安慰你的心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