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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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矜矜一時百感交集,她裹著被子下床,移到桌邊,火光未熄,黃狗身上的血跡十分刺眼。

    她抿嘴,真的是她做的麽……

    白矜矜用指腹輕觸了一下它的尾巴,“對不起。”

    她小時候挺喜歡動物的,但自從十歲那年,吵著鬧著要一隻小狗崽陪伴自己,結果小狗有了,她卻因為完全不懂養狗知識讓它得了細小犬瘟,她瘋狂地捶打門窗想要求助大人,但沒有一個人來,沒有人告訴她該怎麽辦,她呆滯地坐在地板上看著小狗不吃不喝排血尿,一天比一天虛弱,見證它生命的流逝……最後在一個隆冬夜晚搖搖晃晃爬出窩,不知想幹什麽,死在地板上了。

    第二天六點鍾,她醒來,看見小狗屍體,那一瞬間,她很平靜,眼淚早已流光,她把小狗用毯子裹著,第一次感受到屍體的僵硬,她全身都在發抖,跳下窗,在天還未亮之前挖出一個坑,埋葬了它。

    這輩子她都不會忘記這件事,她一直覺得她欠它,這也導致她再也不敢養寵物。

    收回心緒,麵前的一人一狗還在沉睡,白矜矜在房間內走來走去,想找一件衣服將就一下,但紀尋的衣服少的可憐,有些髒的沒洗,有些破破爛爛寬大得能讓她直立穿過。

    是真無語。

    就在她鬱悶地走來走去時,忽然窗戶外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她驚的觸碰到了旁邊的竹竿,啪一聲,在深夜裏異常刺耳。

    她連忙朝紀尋看去,那人一動不動,睡得很沉。

    呼……

    還好還好,不然她今夜逃跑就泡湯了。

    她緩緩移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想瞧一瞧剛剛是什麽東西,然後……一個恐怖的鬼臉像蜘蛛一樣吊了下來!

    黃的黑的灰的紅的!那張不明物臉上聚集著黃色的蛆蟲,黑色的眼珠,灰色的臉肌和殷紅的血跡,它們雜亂無章扭曲在一起,像鬼麵又像怪物。

    白矜矜瞬間後退撞到桌子,跌倒在地上,發出尖叫。

    紀尋驚醒,一眼就瞥向大開的窗戶,烏雲和白色的電光爬滿天邊,一團灰色霧障桀桀笑著朝遠處掠去。

    是邪祟。

    這幾年來,每過子時,總會出現在白溪鎮的高空,看情況,今夜必有血光之災。

    他低頭看向蹲在角落裏的女人,她抱著腦袋發抖,肌肉痙攣,眼球打顫,儼然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他安靜地注視她,指尖輕叩桌麵,過了很久後者才緩緩抬起頭,淚眼盈盈,慌亂地看他一眼又快速低頭。

    紀尋歎氣,走過去把半落的被子給她裹好,蹲在她麵前抬手把她淩亂的發絲別在耳後,聲音低沉,一如曾經,“嚇壞了?”

    白矜矜瞬間悶泣一聲,又連忙抹了下臉,嘴硬,“沒有。”

    “嗯,你怎麽下床了?”

    “我……”我他媽。

    “上床睡覺去,我出去一趟。”有命令的意味。

    白矜矜深呼吸,她有點怕,但骨子裏的高傲讓她說不出口。

    她咬牙,滾回了床鋪。

    紀尋把大黃抱進窩裏,最後看了她一眼,然後砰一聲關門走入黑夜。

    屋內隻剩白矜矜一人,她安分地躺在床鋪最裏麵,隻露出兩個眼珠環視周圍,沒一會兒又整個人縮進被子裏。

    另一邊,紀尋從柴房內找出一個黑色的拳頭大小的木盒子扣在腰帶上,他行色匆匆,直奔鎮上。

    沒過一會兒,街道的盡頭,兩個黑影匆匆趕來。

    “紀兄!”

    “嗯,今夜有什麽異動?”

    “鎮北一戶人家,遭受血災。”

    “帶我去看!”

    那兩個男人身著差役服,腰佩長刀鐵尺,領著紀尋一路急行,直到明月高懸於頂,才到鎮北。

    這裏臨橫斷山脈,植被荒地多,陰氣重,半夜潺潺的溪流從山巔奔赴天塹,聲音幽邃綿長,淒神寒骨。

    有女子在院落裏哭嚎,官兵們把這戶人家圍住,紀尋跟著兩人進去,一眼就看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零碎屍體。

    血把地麵染黑,幾個火盆擺成奇怪的陣型熊熊燃燒著,中間跪坐著三四個全身綁著繩子的侍女,旁邊役頭正在與一個男丁交談。

    “頭兒,紀兄來了!”

    “黃捕頭。”

    “小紀,你可算來了,不出你所料,這些天邪祟作害的越來越平繁,不止白溪鎮,隔壁的梧桐縣,楊樹村也遭到了殘害,請的法師半路就被野獸吃了,蒲城唉……”

    黃捕頭歎息,隔三差五的半夜他在蒲城衙門就接到報案,非天災,而是些邪祟精怪吸人精氣,把人變成幹屍後又暴虐地分屍,然後從高空拋下,那淋漓的紅豔豔的屍血像海棠花瓣一樣,驚鴻翩飛,落至牆壁草屑人身。

    隻聞哀嚎徹夜難停。

    “這一次和前麵幾次有什麽聯係麽?”紀尋拾起一截人類小拇指,輕輕搓了兩下。

    “沒有什麽發現,但都是大戶人家,家裏三代同堂,隻剩一人和侍女活著,其他都死狀慘烈。”黃捕頭用下巴示意旁邊坐在地上哭的老夫人,“宋家的,全家隻剩她一人活下來,沒傷沒病。”

    紀尋看過去,恰在此時,一個身著奇裝異服的老媼杵著一根蛇杖顫顫巍巍從影壁後繞出來,她花白的頭發像雞窩一樣用柳枝盤在頭頂,一邊走一邊牽動腰間的鈴鐺響。

    “她是誰?”

    “楊樹村的巫神婆,請來問靈的。”

    巫神婆繞著那堆火盆走了半天,突然高舉蛇杖,嘴裏念動著什麽,火焰徒然高漲,焰心朝被綁在裏麵的侍女伸去,仿佛是舌頭在舔舐一般。

    侍女們各個搖頭痛哭,嘴裏被塞抹布,涕泗橫流。

    巫神婆叨叨說了一句話,眾人沒聽清,她旁邊的小童道,“這些女人都身染怨氣,必須在正午十分用火燒死,方能保證宋家怨魂不攻擊旁戶。”

    “知道了,你們二位去休息吧。”黃捕頭按了下人中,每次鬼害人就得牽動人害人,冤冤孽孽何時是個頭!

    他看向紀尋,歎息,“小紀,自蒲城遭遇這禍端來,你沒少幫忙,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我真心邀請你入職我們白虎衙,以後就是官府的人,可好?”

    紀尋微笑,“我本一介布衣,棄戎歸鄉,不願沾染官仕,隻想在這偏鄉之處盡一點綿薄之力。”

    兩年前,白溪鎮湧來一批山賊,他們搶燒劫掠無惡不作,百姓痛苦不堪,蒲城白虎衙受理派黃捕頭來此查案,那些山賊是從蠻夷之地遷過來的,陰險狡詐,數量還多,他和幾十個差役常常捉襟見肘,那時,紀尋正挑著擔子在街上賣菜,頭戴鬥笠一身粗布,很不起眼。

    他和差役們在街上貼告示,想引山賊入甕,紀尋跟了他們一路,最後在一個偏巷裏被他們攔住。

    他問他想幹什麽,這個看起來內向樸實的男人走過來奪過他們手上的紙筆鋪在擔子上,輕描淡寫幾筆,而後抬頭平靜道,“這樣做,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

    他當時本就積怒,一看這人不修邊幅麵容粗糙,以為是哪裏來的流浪漢拿他玩笑,就要去動手。

    紀尋接了他兩招,而後輕功一躍至他身後,順帶把圖紙甩他臉上,“自己琢磨。”

    他惱羞成怒,卻訝異這人會武功,把臉上東西扯下來一瞧,這下不得了,筆筆畫龍點睛,心思縝密果斷,非大將之材不得作……

    “剛、剛才在下莽撞了,敢問公子是何方高人?”

    “白溪郊外種地人,紀尋。”

    後來嘛就是他經常去請教這位深藏不露的種地人,得知紀尋才十、八、後強忍住天要塌啦的感受,稱呼他為小紀。

    ……

    “唉,算了,不勉強,你願意來幫我查案都算好的了,嘖別玩死人的手指行麽,半夜三更屍骨未寒的,瘮得慌。”黃捕頭瞥了一眼把半截手指當玩具似的紀尋。

    紀尋把指頭晃在他眼前,“這些屍體有問題。”

    “什麽?”

    紀尋走到坐在石階上哭的婦人身邊,“宋夫人,節哀順變。”

    宋夫人抬起頭看他一眼,神情恍惚,“我的孩子……我的丈夫……都沒了……”

    紀尋定定看著她的眼睛,用指腹給她擦去淚水,然後站起來,旁邊被捆著的幾個侍女像蛆一樣被差役拖著拱來拱去。

    “慢著!放開她們。”紀尋出聲。

    “你想做什麽?她們都是巫神婆說的怨氣附體之人,明日要抓去火燒的。”黃捕頭走過來。

    “我會一些驅邪術,但必須保證病人完好不見血,多造殺孽無益,先把她們送去柳家治傷吧。”

    柳家,白溪鎮出名醫者世家。

    黃捕頭仔細瞧了瞧,那些綁著她們身軀的繩索早已被鮮血浸濕,可想而知她們都身負重傷。

    “也行,你們幾個把她們安全送到柳家去,阿夏阿冬,你們跟著一起,好生跟柳家老爺子講,我先留在這兒處理現場。”

    “是。”

    紀尋忽然貼近黃捕頭,對他耳語幾句,後者皺眉點頭,“行,沒問題。”

    “走吧,阿夏阿冬,我跟你們一起。”紀尋咳了一聲,隨即裹緊衣服,拍拍兩個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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