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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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妙清去儲物室裏翻東翻西,過了許久才頂著一身灰出來,邊咳邊把那陳年輪椅拖出來。
“就是這個!”她找來抹布給它擦幹淨,輪椅還塗了褐漆,除了款式舊一點,保存還算完好,“你坐上來,我推你出去。”
蕭寧哲移到輪椅上,吱呀一聲,柳妙清把他推到院子裏,一看順利走了,她笑,“蕭公子感覺如何?”
“這是姑娘自己做的麽?”
“對呀,我從小就喜歡搗鼓奇奇怪怪的玩意兒,木頭,石頭,藥草,爺爺說我若是個男子,定能去涼州當宮廷匠師。”
蕭寧哲背靠實心木,眯起眼睛,“宮廷匠師?女子怎麽就不能了呢?”
柳妙清把他推出院子,走上田埂,清風稻草,溫雲暖陽。
“女子入宮要麽就是宮女婢女,運氣好一點,就是皇帝的妃子,匠師都是留給男人做的,世人都說女子不能登大雅之堂,況且,也從未有過女匠師。”柳妙清撇嘴道。
蕭寧哲沉吟半響,“你喜歡匠師這個職位麽?”
“自然喜歡啊。”
“那在下認為,既然喜歡就去做,從來沒有女工匠,你若是去了就是當之無愧天下第一位。”
他笑道,“就算成不了,誰說一定要當宮廷匠師呢?這世間如此之大,屈身於宮廷可太慘了。”
柳妙清停下腳步,抿唇看著他,蕭寧哲後知後覺轉頭,“怎麽了?”
柳妙清搖搖頭,臉有些熱,“蕭公子真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人。你的話讓我心跳的厲害。”
蕭寧哲輕笑一聲,“那說明你的本性和那幾句話有共通點,既有鴻鵠之誌,那便努力豐/滿羽翼吧。”
柳妙清握緊輪椅把手,“公子可想去逛逛白溪鎮?”
蕭寧哲嗯了一聲,“我需要一把扇子,還有新玉冠,麻煩柳姑娘帶我去街上買吧。”
兩人倒是一路有說有笑去了鎮上,剛好與白矜矜錯過,待白矜矜到了柳院,大門緊鎖,一個人影都沒見著。
這怎麽回事?
沒人在家?
不會這麽倒黴吧?
蕭寧哲總該在吧?
又要讓她翻牆?
白矜矜站在大門口踢石子,白晃晃的太陽照的她眼睛疼,這裏的衣服又厚又不貼膚,可折騰死她了。
她正想找個地方歇會兒時,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小孩急匆匆走來敲柳宅大門。
小孩哭聲不止,女人越發焦急。
白矜矜站在一旁打量他們,隨即想起來,這不是昨晚趕她的小屁孩和小屁孩他媽嗎!
臭小子年紀不大逞英雄救美,被她推了一把就哇哇哭著。
這又開始哭了,聽得她頭疼。
“怎麽了?柳家人不在。”她忍不住開口。
甄氏轉頭看見白矜矜,嚇了一跳,有點想躲她,但礙於孩子的問題,不搭理她繼續敲門,嘴裏喊著,“柳醫生!柳小妹!救救我孩子!”
白矜矜也是疑惑,柳家醫館就在白溪鎮,這女人怎麽不去鎮上,非跑人家屋裏呢。
“別敲了!跟你說了別人不在家,你兒子怎麽了?臉色怎麽那麽奇怪?”白矜矜走近了一點,凝眸。
甄氏崩潰地抱著孩子蹲下來,急得眼睛都紅了,“我也不知道,他一早就喊肚子疼,臉色越來越青,驚厥了好幾次,我怕他……”
白矜矜皺眉,小孩哭著哭著就開始口吐白沫,仿佛要把腸子肚子都嘔出來似的,嘴裏不斷嗚咽著,“娘……娘……救救我……好疼……”聲音越來越小,要斷氣了一樣。
白矜矜用拇指扒了扒他眼皮,心道不妙,“你家孩子應該是中毒了。”
她雖十八,但在f國讀過一年的醫,對這種很明顯的中毒情況還是能判斷出的,就是不知道種的什麽毒。
“什麽?!怎麽會呢!小溪這幾天沒有出過遠門,家裏也沒有來過客人,怎會中毒?”甄氏驚呼,滿臉憔悴。
白矜矜沉吟,這不好說,中毒都有個過程,有些是慢性有些來的很急,看這小子情況嚴重,多半中毒時間很久了。
小溪不斷幹嘔著痛苦到極點,甄氏捂麵泣不成聲,半響又緩過來,“柳醫生!我要去找柳醫生!”
“咋了呀這是!甄娘子,小溪出什麽事了?”徐老婦買菜回家,剛好瞧見這一幕,急急茫茫圍過來。
甄氏把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她,後者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一個土法子,是廟裏的大師說的,剛好能治這種情況!”
“可是什麽?”甄氏連忙問。
徐老婦湊近道,“豬血半斤,蛇血半斤,人乳四兩,攪混之後合著密陀僧苦蘇紫烏頭籽倒在罐裏煮,待有酸味後喂給孩子服下,保管藥到病除!”
“……”
白矜矜聽完後人就傻了,這什麽偏方?惡搞還差不多,甄氏應該不會信吧。
“真的嗎?太好了,小溪有救了!但是我家沒有那些東西……”甄氏抹了把眼淚,站起來一臉希冀地望著徐老婦。
“豬血蛇血倒可以去鎮上看看,密陀僧苦蘇紫那些可以去柳家藥館買,但那人乳……隻得向附近剛生產完的女子求了!”
兩人竟有一拍即合的既視感。
白矜矜不可置信,“你們在說什麽啊,老太婆,就你那法子,臭小子吊著一口氣都要被毒死了。”
徐老婦這才轉過來瞅著白矜矜,立馬認出是昨晚瘋瘋癲癲的女人,差點跳起腳,“你、你怎麽在這兒?!你懂什麽,那是人家師說的,包治百病的神仙藥,你哪兒來的鴇兒女!”
“嘿……”白矜矜歪了歪頭,隨即歎氣,頭一次生出算了的念頭。
“那藥方不行,你趕緊帶孩子去鎮上找柳老爺子,別聽這老太婆瞎吹胡謅,命比什麽都重要。”
這可是真心話了,白矜矜覺得要是個聰明點的人都能聽進去。
甄氏有些猶豫,徐老婦怒了,“誰亂說了呀!這土法子不知道救過鎮上多少人!我過來人我不知道?甄娘子我跟你講,除了我告訴你的法子,你今晚回家再燒幾張辟邪符,孩子臉青多半是進了邪祟,不可大意!”
甄氏隨即點點頭。
白矜矜啞口無言,這就是迷信啊!妥妥的鄉村迷信!
雖然這衰小孩昨晚跟她鬧,但人命關天,她不能看著他被她們害死。
白矜矜正發愁,忽然瞥見甄氏的圍裙褶子裏有少許黑色渣滓,她撚出一粒仔細瞧了瞧,遂看向如土色的小溪,心中有了猜想。
正巧徐老婦手上挎的籃子裏有一堆新鮮茶葉,立馬抓過一把,湊到小溪嘴邊,“來,把這個吃了,能治病。”
小溪迷迷糊糊含了兩片,又想吐出來,卻被白矜矜嗬斥,“吃下去!”
甄氏和徐老婦都轉過來,“你給小溪喂的什麽!”
白矜矜隻盯著小溪,然而小溪剛把茶葉咽下去就嘔出一灘血來,隨即昏迷。
“啊我的孩子!”甄氏直接崩潰跪在地上,抱著小溪慘叫,徐老婦雙手顫抖指著麵前女子,“你!你好狠毒的心!昨夜打罵孩子與我們過不去,現在趁機報複,你個蛇蠍賤婦!不安好心!”
白矜矜也怒了,“你罵誰呢!老太婆,我何時報複了?這小孩很有可能身中鉛毒,給他喂點茶葉權當急救,你……”
“什麽錢不錢的!小溪就是被你害暈過去的,要是他有什麽毛病我跟你沒完!”甄氏哭罵。
徐老婦把她扶起來,“趕緊按照我說的法子煎藥給小溪吃!幸許還有救!”
她們離去,嘴上不停罵著白矜矜,大抵是怪她亂喂東西,害小溪吐血昏迷。
白矜矜站在原地狠狠跺腳,她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被人怪罪誤會,心裏悶悶的,堵得慌。
她蹲在柳宅門口,有路過的行人對她指指點點,她煩躁地站起來,離開了這裏。
破書,爛書,臭穿書卡。
一點也沒意思。
蕭寧哲也見不到,真倒黴。
白矜矜在白溪鎮上亂逛著,孰不知僅僅隔了一條街,蕭寧哲和柳妙清就在那裏,他們平行著擦肩而過,仿佛是命運的無厘頭。
而另一邊,紀尋和那四位宋家侍女站在鴻雁渡口,還有幾個縣衙差役站在身後守著。
他轉身對他們道,“東西已經準備好了,這裏有我就行,你們暫避一下。”
幾個差役麵麵相覷,點頭,“麻煩紀先生了。”
待他們都走了,紀尋才看向那四個女子。
“你們身上並無怨氣,皮外傷也治好了,鴻雁渡口通往涼州,江南,洛陽,你們可隨意擇地離開這裏,這位船夫和我是熟人,願意載你們一程。從此不為奴,好自為之。”
她們震驚地望著麵前這個鄉野村夫,仿佛不敢相信他會放走她們,還為她們找好了離開的船隻,就像是一早就打定主意,所謂的驅邪隻是搪塞的借口。
男人皮膚粗糙黢黑,一身粗布衣,平平無奇,唯一雙眼睛像繪了山河的礦石。
有種沉澱了年月深邃而悠遠的感覺,讓人無法看清,卻如臨溫陽。
“謝謝恩公!謝謝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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