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來打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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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時。

    蕭琛剛聽完那手下的報告,擺擺手,叫出來了三四個琵琶女,她們隔著帷幕彈奏曲兒,他仰靠在軟椅上,閉著眼。

    沒多時,路天衣走了進來,“主人,蕭寧哲已經從賭場出來了,隻有他一人,正往這裏走。”

    “嗯……流霄閣的那群人呢?”

    “沒有遇到,蒲縣也隻有他們一支救援隊伍,對付他們還是綽綽有餘。”

    “別大意,流霄閣的每個人武功都不一樣,身負絕學,還有他們的長老坐鎮,隻要那人沒有反叛之心,我們的人不要隨意找上去。”

    “是。”

    蕭琛繼續躺著,似一點也不著急,路天衣站在窗前,俯視著春江景色,和蒲縣的車水馬龍。

    他們的探子遍布這一帶,蕭寧哲有任何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

    不多時,一人來報,“蕭寧哲已經到了大樓門口,讓他進來麽?”

    蕭琛睜眼,“讓他來。”

    蕭寧哲一身白衣,折扇和竹簫皆置於腰側,他知這瓊鶴樓上蒲縣的天下第一樓,有九層,前四層都是正常的吃酒看戲的地方,後五層是被封鎖了的,沒有樓主的命令無人可上去。

    他一進去,小二就跑來殷勤問他要吃點什麽。

    他道,“帶我去九樓。”

    小二頓時諱莫如深,“誒好,客觀,這邊請。”

    你以為瓊鶴樓修建的這麽高是全靠爬樓梯的麽?不,他們有機械梯。

    據說瓊鶴樓主人當年遊曆魯國意外與公輸班的後代結識,兩人合力琢磨出了比雲梯還精妙的機械梯,隻需一個按鈕,機械梯自動帶著人上行下行。

    蕭寧哲被他帶到一處樓中深井邊,其實就是鑿出的樓梯口,拉了拉裸/露出來的鎖鏈,隻聽一陣劈裏啪啦鎖鏈和齒輪相互摩擦聲,一個像籠子一樣的鐵製物停在了他麵前。

    “進去吧,機械梯會帶你上去。”

    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蕭寧哲剛進去,鐵門就猛地一關,梯子開始運行,四周陰窄,石壁反射著水漬冷光。

    下一秒他陡覺不對,這機械梯並不是將他帶上樓頂,而是一直往下沉,仿佛通向深淵。

    他擰眉,晃動那些鎖鏈,但不起作用,它下降的速度很快,唯一的光源在他頭頂漸漸變成一粒點,他想破開這牢籠,但其異常堅固,沒有辦法……

    砰一聲,鎖鏈突然停了下來,他到了這窄井的最底部,意外的,這裏比中央位置還亮堂一些,影影綽綽的火光像魑魅魍魎映照在牆壁上,門自動打開,他走出去,下一秒,兩把刀就架在他脖頸上。

    他用餘光瞟,確定是天衣樓的人。

    “安分一點!”

    他們把他帶入一間密閉石室,像某種刑法殿,裏麵安置了各種各樣的刑法工具,上麵還沾染著幹枯的血漬,其中一把凳子上還有鮮紅的液滴順著凳腿流下。

    大名鼎鼎的瓊鶴樓居然有這種地方?

    蕭寧哲皺眉,那些人把他綁在了最中央的十字架上,雙臂雙腿纏上鎖鏈,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走了出來,是天衣樓副樓主,路辭。

    他沒有蒙麵,一張和路天衣很相似的臉露了出來,手上還拿著皮鞭,似笑非笑打量著蕭寧哲。

    “好久未見了呀,蕭九爺,還記得我麽?當初在北漠的城牆上,我們可是交過手的哦。”

    蕭寧哲當然記得他,如果說路天衣是蕭琛的走狗,那這路辭就是一條專屬於路天衣的瘋狗,為人狠毒陰辣,不擇手段也見不得光,像影子一樣活著,是天衣樓陰暗麵的主控者。

    “你想要做什麽?”蕭寧哲平靜問。

    “做什麽?嗯……哥哥讓我給你一點教訓,上一次見麵時,我記得你削了我一截手指,今日我就想折磨折磨你。”

    他竟笑了起來,笑容十分詭異。

    蕭寧哲深呼吸,環視周圍那些隱匿在黑暗中的人,“是麽,那就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另一邊,蕭琛命路天衣為他梳理長發,路天衣捧著他的滿頭烏絲半跪下來,取出一瓶精華凝露,倒在手心裏搓熱,然後抹在他的發尖,再用一柄木梳為其梳理。

    淡淡的清香散發出來,蕭琛趴在桌上,靜靜望著那帷幕之中彈奏的幾個女子。

    忽然道,“衣衣啊。”

    正在專心為他梳發的路天衣怔了怔,“主人有何吩咐?”

    “你已經十九歲了吧?”

    路天衣點點頭,“和主人同歲。”

    “是啊,都快及弱冠之年了,你從十三歲就跟在我身邊,這一晃,都六年了。”

    路天衣垂眸,心道,這才是第一個六年,還有很多很多個六年,他想要陪伴著他。

    “本王見你身邊一直沒有女人,怎麽,都看不上?”

    路天衣噎了噎,嚅囁幾聲,“沒有。”

    “嗬嗬,你已經成年了,我們年齡相仿,本王當然知道你的心思,今日,本王就賜你幾個姑娘吧。”蕭琛笑著把視線落在那帷幕之後,淡淡道,“去,選一個姑娘。”

    琵琶聲戛然而止,琵琶女們都驚慌失措跪了下來。

    路天衣手上動作也止,眉目緊皺,在蕭琛麵前跪下,“主人,衣衣真的無心魚水之情,還望主人收回成命。”

    蕭琛冰冷的目光緩緩對上他的眼,“無心?你也是男人,怎麽會無心呢?去,挑一個吧。”

    路天衣沒有辦法,隻能步步上前,那幾個跪在地上的姑娘開始瑟瑟發抖,他猛地一撩簾子,一束寒光刺了過來。

    他反應極其快,瞬間躲避,那光束是一支箭,身白骨,尖玄鐵,幾行墨字龍飛鳳舞列在其間。

    刹那間,那箭又掉轉了方向,如有意識一樣,朝他再次射來。

    白矜矜身著琵琶女的衣裝退到牆邊,剩下幾個女子都被她用繩子綁起來嘴上還塞了抹布。

    她集中精神力控製出弦的追蹤,畢竟追蹤是神器,其威力驚人無比,即使被白矜矜這種廢物操控也有強大的威懾力。

    足夠糾纏著路天衣了。

    然而坐在遠處的蕭琛似乎早就料到了此種情況,他神色未變,看準時機指尖一夾桌上的酒杯,朝白矜矜擲去,後者沒有注意,猛地被力量撂倒,手背被砸到的地方立即紅腫起來。

    蕭琛飛身過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高大的身軀壓製著她,迫使她停下操控追蹤。

    “好大膽子,你是如何潛上來的?”蕭琛一把扯下了她的麵紗,整個人愣住,這人是……白晶晶?

    趁他發愣之時,白矜矜一揮追蹤箭,箭矢立馬掉轉方向朝蕭琛射來,蕭琛目光一凝,抓著她一個翻滾躲過,指尖再次扣上了她的脖子,“白晶晶,芳萃樓花魁,怎會操控箭術?”

    下一秒,一把黑色如電光的彎刃破窗而入,無限接近蕭琛之時,身後的路天衣拔出劍擋住了它,一個黑影翻窗進來,紀尋重拾夜刃,身手矯健地朝蕭琛攻去。

    怎會這樣!

    蕭琛眯起眼睛,瞬間放開白矜矜,從桌邊抽出佩劍,與其過招。

    兩人視線相對,紀尋皺眉,這人他曾見過,是那日在芳萃樓的富貴公子,名叫蕭琛,竟是涼州皇室的嫡王爺!

    就是他要取蕭寧哲的命,也是他的手下傷了柳妙清和白矜矜。

    紀尋不再多想,使出七成功力,那蕭琛不似蕭寧哲武功蓋世,隻能勉強格擋住他的招式,路天衣一見主人處於下風立馬想去幫忙,但白矜矜也不是吃白飯的,強忍紅腫的手操控追蹤圍截他,路天衣惱怒,吹了一聲骨哨,隨即整個瓊鶴樓都開始震動,一群黑衣人從樓梯那裏爬上來,來勢洶洶。

    紀尋皺眉,狠厲地用彎刃抵著蕭琛的脖子,“交出千鳩丸的解藥,否則,我立即要你的命。”

    “主人!”路天衣隨時注意著蕭琛這邊,而蕭琛隻抹了下嘴角,淡定笑起來,“解藥?嗬嗬,千鳩丸之所以有個千字,就是因為它的毒和解藥有千種,世人若是得不到它主人的指引,永遠也無法得到真正的解藥,反而在試藥時就死了……你殺了我,你想救的人也得給我陪葬……”

    紀尋胸膛起伏,要是換在曾經,他定一刀解決了他,還會留著他說這些無用的廢話?

    但,他瞥到白矜矜,隻一瞬間晃神,那群黑衣人就闖了進來!

    他們手持弓弩,對準了白矜矜和他,密密匝匝的箭矢射了出來,夜刃和追蹤都旋轉起來為他們擋住傷害,但人實在太多了,有幾支弩箭射中了白矜矜的腿,她一聲尖叫,紀尋把蕭琛腦袋按著往地上一撞,然後兩步抱起白矜矜從窗戶外跳了下去。

    而此時,瓊鶴樓的地下層,蕭寧哲渾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之中。

    旁邊持著刑具站立的黑衣人們已經眼紅嗜血了,四麵封閉的石室裏散發出一種糜爛又香甜的氣味,像是罌粟花,讓人沉溺在其間無法自拔。

    路辭手上戴著手套,掌心裏赫然有一株紫色的形似鳶尾卻多了幾瓣鋸齒狀花瓣的花朵在燃燒,那迷人的氣味就是它散發出來的,不僅讓周圍的黑衣人開始神智混沌,也讓那血泊中的翩翩公子像頭畜生一樣弓起身子全身顫栗著。

    路辭笑得很開心,“流霄閣閣主呀,也是涼州皇室的九王爺,從小征戰沙場,民心所向,但卻少有人知道,你身中九腸淵之毒……”

    他走近他,一腳踩上他的頭狠狠摩擦兩下,“九腸淵分為五星和七星,一種能控製人的身體,一種能控製人的精神,他們不知道,這兩者都在你身體裏沉寂很多年了吧?隻要你受了傷,或者用原毒勾引出你體內的毒素,你就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路辭哈哈大笑起來,跪在地上的男人死死攥緊指尖,那惑人心骨的香味像細密的遊絲一點點鑽進他的體內,他旁邊的人已經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

    紀尋抱著白矜矜在亂巷中奔跑,身後的黑衣人狂追不舍,他汗流浹背,麵前是個岔路口,他正想朝一方跑,一股力量忽然把他拽住,他立即側頭,就見一個婦女打扮的姑娘生澀澀地望著他,嘴裏很著急,“俠士,走這兒!”

    紀尋一時覺得她有點臉熟,但沒有想起來,直覺這個女人沒有惡意。

    他跟著那女人進入一道門,穿過一道黑黢黢的堆積了煤炭的甬道,進入了一戶小院。

    天井裏有一個池塘,上麵覆了幾朵荷花。

    女子引他們進內屋的一個房間,“你們先暫時在這裏避一避吧。”

    紀尋把白矜矜抱到床上,白矜矜此時已經昏迷了,她中的箭是淬了毒的,小腿上烏黑的傷口已經開始向四周蔓延毒素。

    “給我拿紗布,白酒!”

    紀尋伏下身,唇貼上她的腿,用力一吸,一口毒血被吐到地上,他看了一眼白矜矜,那人依舊緊閉著眼,他繼續吮吸,再吐出,很快就把那些烏青的毒素都吸了出來。

    那女子捧著東西進來時就看見這麽一幕,驚呼起來,“俠士!你用嘴去吸,你自己中毒可怎麽辦?!”

    紀尋抹了下唇,“無妨,這種毒還傷不到我。東西拿來。”

    她遞上,紀尋給白矜矜包紮傷口,但可能他的力氣有些重,白矜矜嘴裏發出了輕微呻/吟。

    女人連忙道,“我來吧,俠士你去漱漱口。”

    紀尋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轉身出了房間。

    沒過一會兒,那女人也出來了,與紀尋碰麵,後者道,“多謝姑娘帶我們躲避,還不知道姑娘尊名?”

    女人搖搖頭,“紀俠士,你忘記我了麽?也對,我們隻有區區一麵之緣,但你對我的恩情卻重如山海。”

    紀尋怔了怔,“你是……”

    “宋家的四個婢女之一。”

    紀尋想起來了,白溪邪祟殺死宋府所有人獨獨留了那四個婢女,她們本來要被用火燒死,但他救了她們,還給她們找了條船讓她們離開白溪。

    已經過去一兩個月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到。

    “我當初坐船離開,和其中一位一起來了蒲縣,她成了芳翠樓裏的姑娘,我嫁了個鰥夫。”

    原來如此,紀尋點頭,這女子應該一眼就認出她了才會幫他。

    “俠士,你們怎麽會來蒲縣?裏麵那位是你妻子嗎?”

    “嗯,我搬家了,以後也在蒲縣住,這裏距離逐鹿鎮有多遠?”

    剛剛他抱著白矜矜狂奔,沒有記路,蒲縣於他也不熟悉,幸好還能遇上個認識的。

    “逐鹿鎮?隔了四五個街坊吧,沒事兒的,我家那廝是個郎中,沒什麽本事,但心地好,你們若是需要盡管在這裏住下,就當報答俠士當初的放生之恩!”

    紀尋點點頭,“謝謝!”

    白矜矜醒來時天都快黑了,右腿小腿疼的厲害,她暈暈乎乎坐起來,就見紀尋趴在桌上睡覺。

    這兒是哪兒?

    她環顧四周,不是逐鹿鎮的家裏,一片陌生,她記得她和紀尋兩人潛入了瓊鶴樓,她扮

    做琵琶女躲在樓頂閣間,與蕭琛就隔著一道帷幕,然後那人似乎發現了什麽,硬是讓路天衣去選個女人,她怕出事,立即操控了追蹤,後來就跟他們打了起來。

    再後來紀尋來了,他們還是沒有拿到千鳩丸的解藥,反而被追著跑……

    白矜矜一瘸一拐坐到了紀尋對麵,這人趴在桌上,臉對著窗戶,即使睡夢中那雙峰眉也緊皺著,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哼,中毒受傷的又不是他,永遠都是她,她才是最倒黴的那一個,他皺什麽眉啊!

    白矜矜學著他的樣子趴在桌上,盯了他半響,又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鼻尖,然後是粗糙黝黑的臉,最落在他的唇瓣上,還挺軟……

    再然後,某人就睜開了眼,那雙繪了山海的眼睛像美麗的玻璃珠,若是長在一個女人身上就是傾國傾城,可長在了他這種男人身上,就又些許突兀,或者說,讓他看起來很神秘。

    白矜矜立即想收手,但被紀尋一把抓住,後者坐直,打量她,“傷好了又開始鬧了?”

    “我哪有?看你在睡覺沒有吵你好吧。”白矜矜打他手,“鬆開。”

    紀尋活動了下脖頸,恰在此時房間門被敲響,那位叫做蘇憐的女子端著飯菜走了進來,一見白矜矜醒了就笑,“姑娘你可算醒了,紀俠士守了一個下午呢,來吃點我做的東西吧。”

    白矜矜看著她,“你是誰?這兒是哪兒?”

    “紀俠士曾經在白溪鎮救過我,你是他的妻子,那也算我報恩的對象,這兒是我家,姑娘腳上未愈,且在此歇息幾天吧。”

    誰是他妻子了?白矜矜瞄了紀尋一眼,對方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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