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夜潛瓊鶴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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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矜矜咳了一聲,“那不行,柳姑娘還在家中,我們若是在這裏養傷,柳姑娘還有你的畜生們可怎麽辦?”她想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紀尋沉吟片刻,“的確,這樣吧,我找一人把你送回逐鹿鎮,蕭公子還在這裏,我得去救他,而且千鳩丸的解藥也還沒有拿到,我必須待在這兒。”
白矜矜皺眉,她不願,但現在看來隻有這一個辦法了,畢竟蕭琛是看見了她容貌的,若是要追究,這一帶都是他的人,隻會對她不利。
“好吧,那你小心一點。”
當夜白矜矜就被紀尋和蘇憐找來船從巷子盡頭的渡河送走了,河道會經過逐鹿鎮,船隻在紀尋的新家門口停下,白矜矜杵著一根竹竿一跳一跳回了小院,剛關上門,一個粉色身影就從堂屋跑了出來。
柳妙清好奇地看著白矜矜纏著繃帶的腳,“疼嗎?”
“害。”白矜矜一跳一跳坐到了石凳上,“直接穿了個血窟窿,已經疼麻木了。”
“蕭蕭呢?”
“他……”白矜矜噎住,蕭寧哲自從進了瓊鶴樓就沒有一點動靜了,她也不知現情況如何。
她隻能安慰柳妙清,“蕭寧哲他要過幾天才回來,這期間你就跟我待在這兒吧,咱們也算同病相憐,不,就算發毒也是我先嗝屁。”哭卿卿。
她的倒黴運就沒有離開過。
柳妙清懵懵懂懂點點頭,“好。”
於是白矜矜這個傷員加中劇毒患者又肩負起了一個任務,照顧另一個傷員。
那邊的紀尋沒有在蘇憐家待多久,他蒙著麵,換了身勁裝,把夜刃插在腰間,利落地往瓊鶴樓趕去。
就在剛剛,他隨身攜帶的傳音螺發出了聲音,那是男人的嘶吼和痛苦的悲鳴,他知道,是蕭寧哲在向他求救。
就在今日早晨,他們三人準備出發時,他曾一人給了一個傳音螺,隻需要扭動殼尖,他手上的主螺就能收到聲音。
像蕭寧哲這種人會給他發求救信號,說明他本身已經被折磨到了極點。
到底,他在瓊鶴樓裏發生了什麽。
紀尋心裏有不妙的感覺,蕭琛雖貴為涼州嫡王,但行事大膽狂放,對兄弟殘忍狠毒,圈養江湖刺客絲毫不把白虎衙放在眼裏。
這種人若是得罪了,至少死無葬身之地。
而他手上的天衣樓,又是世間出了名的詭譎刺客組織,樓主路天衣年幼卻狠辣至極,對蕭琛唯命是從。
兩個禍害加在一起,奪皇位則搞得到處烏煙瘴氣鮮血淋漓,若打算覆了這天下,則流血飄櫓,橫屍遍野。
蕭寧哲獨身一人在他們手上,能活多久?
此時的瓊鶴樓已經打烊了,紀尋在門口附近看見了天衣樓的人,他隱秘地躲著,繞到瓊鶴樓另一邊,這裏背陰,那些人幾乎注意不到,他翻身上去,想進入這裏隻能從最頂樓上去,其他地方幾乎密封,這就要靠靈活有力的四肢了。
幸好他曾在戰場,在戈壁,在懸崖千仞上訓練過手腳的力量,這種程度的攀爬還是可以接受。
直到到了頂部,這裏的閣樓是四麵通風的,隻有長長的竹簾做遮擋,他躍下去,裏麵幽靜,空無一人。
那些白日裏倒了一地碎了一地的東西都被收拾的幹幹淨淨,他小心地去到樓梯口,一直往下麵走。
蕭寧哲會在什麽地方?他仔細感受傳音螺的震動,隻大概知道還在下麵,他一直走著,第八層空空蕩蕩,隻有一個房間,想必是蕭琛的寢室,第七層裏亮起了很多燭火還有人的交談聲,應該是天衣樓刺客的居住地。
紀尋就像一個影子,從牆麵一晃而過,蕭寧哲痛苦的嘶吼在螺中一直響不停,他隻得先救他,再去尋解藥。
一直到了最底層,他都沒有發現蕭寧哲的蹤跡,整個瓊鶴樓他都找遍了,他能被帶到哪兒去?
紀尋把傳音螺掏出來,螺母還在震動,並且比剛才幅度更大了些,紀尋俯視地麵,難道說,他在地下?
可樓梯是沒有了,該怎麽找路呢。
真當他發愁時,門口進來了一個黑衣人,略胖,嘴裏還哼著歌,紀尋躲在簾子後,看著他走到一處隱秘地,按下了一個按鈕,一陣鐵鎖滾動摩擦的聲音響起,沒多久,一個鐵籠子掉了下來。
男人坐到籠子上麵,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夜裏特別刺耳,他看見他慢慢降下去,幾十秒後沒了聲響。
紀尋了然,走過去憑借記憶按那個按鈕,很快那籠子就再次升了起來,他毫不猶豫站了上去,拽住鎖鏈往下降。
他倒要看看,這裏到底還有什麽玄機。
快到底了,他看看火光之處坐著兩三個黑衣人,他們取了麵紗,翹著腿正在飲酒。
紀尋沒有給他們看見他的機會,直接甩出夜刃,眨眼的功夫就抹了他們的脖子。
一股奇異的氣味湧進他的鼻子,他皺眉,是九腸淵花的味道,有迷惑神經的毒素!他趕緊扯下袖子捂住口鼻,把真氣聚在丹田防禦那些氣味入體。
這裏就像一個從不見天光的監獄,臭味和香味混合,越往裏麵走他手上的傳音螺就震動地越快,終於,他在一道鐵牙門前止步。
就是這裏了。
一切詭異的東西都是從裏麵傳出來的。
他用夜刃一把破開門鎖,猛地闖入,裏麵的場景讓他深深皺眉。
那個光著上身,全身是血的男人是蕭寧哲麽?他像一頭餓狼,朝那些同他一樣血淋淋的人撲去,啃噬撕咬,拽著那人的頭瘋狂往牆上撞。
其他人則手舞足蹈,圍著那血池叫著嚷著,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就動手,誰也不肯放過誰,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
像地獄裏展開的狂歡。
而有一個男人卻坐在唯一的光影裏,他手上身旁有許多的九腸淵花朵,他把它們一瓣一瓣地撕下來,扔進火堆裏焚燒,正是那些紛飛的九腸淵花粉和灰燼讓這群人永不停歇地在群魔亂舞。
“呀……看來這裏來客人了呀。”那男人視線沒有移動,嘴裏卻忽然道出這麽一句。
紀尋捏緊夜刃,貼著牆壁緩緩上前。
路辭把那些紫色花朵往空中一拋,原本還在瘋狂鬥毆的人們立即往他這裏撲過來,千百隻手撕搶著花瓣,那原本世間最美的東西就被他們瘋狂撕碎,有些放在鼻孔上深嗅,有些直接把它吞咽,殊不知,這樣隻會讓他們更加瘋狂。
路辭一個閃身站到了紀尋身後,抖了抖衣袖,“你是什麽人?竟不為九腸淵著迷。”
紀尋轉身,這才看清他的容顏,居然和路天衣有幾分像,應該也是天衣樓的某位厲害角色。
“想不到,天衣樓居然也做這些勾當,九腸淵乃世間禁毒,而你們天衣樓又歸屬於涼州蕭王,這麽牽扯起來,你家王爺怕是要被五馬分屍以儆效尤了。”
路辭打量他,“聽說蕭九爺流落在白溪鎮結識了幾個好友,今日還大鬧了瓊鶴樓,想必你就是其中之一吧。”
紀尋懶得跟他多費口舌,既然這人和路天衣有關,說不一定也會有千鳩丸的解藥,先下手為強!
他直接抽出夜刃,對方根本沒有想到這人一言不合就動手,沒有反應過來直接挨了他一刀,瞬間捂住傷口,死死盯著他的武器,“你就是那個傷我哥哥的人?!”
“你哥哥?路天衣麽?”
“哼,拿命來!”路辭從腰間抽出軟劍,身手迅猛地朝他刺去,紀尋飛身又抵擋,要知道刃敵劍有相當大的缺陷,一個適合近身作戰,一個是遠近皆宜,特別是這人的劍還是軟劍,出其不意就能傷到紀尋。
但是呢,咱們紀哥哥的夜刃可不是普通短刃,它是可以變化的神奇武器!
隻見紀尋雙手壓住夜刃,緩緩一轉,原本近形的彎刃瞬間變成了兩把,它們在他掌心上飛速旋轉,像絞機最中間的輪軸一般。
這就不是夜刃了,紀尋為它起名叫夜旋。
路辭瞳孔收縮,這人果真有兩把刷子,難怪能讓哥哥吃癟。
武力肯定敵不過他,但他還有其他辦法,他從腰間的百寶囊裏掏出九腸淵花瓣,撒向紀尋,紀尋沒有反應過來花瓣落了一身,身後那些如喪屍一樣的人又齊齊朝他撲來,夜刃圍繞著他保護,絞滅膽敢伸手闖進來的人,但紀尋忽然看見了什麽,隻能喝止夜旋。
原來是蕭寧哲走了上來,此時的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神智,雙目通紅,鮮血浸染了他每一寸皮膚,像具行屍走肉。
紫色的花瓣因為血液緊貼在他皮膚上,肩膀上,長發上,腰帶上,灼灼烈烈,嗜血生長。
“蕭寧哲!你清醒一點!”紀尋大吼,夜旋還在幫他抵禦其他人的攻擊。
蕭寧哲從腰後拔出一把長劍,指向紀尋,意思很明確,要跟他對決。
路辭拍拍手,“真是太精彩了!你不是很能耐麽?那就殺了蕭寧哲啊!否則,死的就是你!”
紀尋咬牙,然而蕭寧哲已經衝了上來,他隻好揮舞夜旋,邊與他交手邊試圖點他身上的穴。
路辭哪裏會讓他得逞,又是一把花瓣粉末灑在了紀尋身上,他憤怒大吼,但旁邊的人完全安耐不住朝他撲來了,紀尋飛身躲避,夜旋瞬間變大,像個飛盤一樣載著他。
紀尋一把把蕭寧哲拉上來,揮手給了他一拳,直接把後者的牙打掉,他怒道,“柳妙清!”
這個名字似一個魔咒,立即讓蕭寧哲的瘋狂暫時緩和,“想想柳妙清!她如今身中劇毒,精神狀態還沒有恢複,你把她從白溪鎮帶走了她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蕭寧哲痛苦地捂著頭。
紀尋趁機給他點穴,封鎖住他體內毒素的肆意衝撞,然後跳了下去,恰在此時,一個白袍老者從牆邊一堵小門走了進來。
紀尋一眼就看見了他,這個人是誰?
路辭狠狠盯著那半空之中的夜旋,“這武器著實詭異,一介村夫怎會有這種東西?!”
“若老身猜的不粗,這神器應該出自清昆山,乃第十一代尊主傅玄念的開辟睚眥山得到的寶物&nbp;‘魅影之牙’。”
那老者摸著胡須,根本不為裏麵的血腥和糜爛所動。
“嘖,原來是個道士,不去好好的修仙問道盡參與江湖事作甚?”路辭嗤了聲,“我有點累了,柯長老,麻煩你動手吧,為表你願意和我們天衣樓合作的決心,把你們閣主也一齊殺了吧!”
閣主?
紀尋皺眉,是在說蕭寧哲麽?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夜旋也戰鬥很久了,雖然他的力氣隻用了一半,拚盡全力還是能抵禦他們一會兒,但這也不是辦法,他們不會交出解藥,也不會放他們走……
與此同時,白矜矜帶著柳妙清以及白虎衙黃捕頭,劉縣令,還有阿冬阿夏等人一齊在往瓊鶴樓趕。
早在一個時辰前,紀尋進入了瓊鶴樓就使用了螺母與白矜矜通話,讓她去把消息傳給白虎衙的人,並帶著柳妙清以及那些人一起圍了瓊鶴樓。
她本沒什麽好氣,但柳妙清一聽見有蕭寧哲的消息就纏著她讓她帶她去,她無奈,自己真就是跑來跑去當狗腿子使唄。
但帶人去圍剿犯罪巢穴這種事感覺還是挺拉風的,白矜矜想了想就同意了,背上她的緋烏爾與柳妙清乘馬前去。
“沒有人!”
“給我撞開!”
黃捕頭一聲令下,數十個差役抱著一截實心樹幹轟一聲撞向那堅實的樓門。
整個瓊鶴樓震了三震,但門依舊未開。
“繼續撞!”
那些差役喊著口號,“一二三,撞!”
“一二三,撞!”
半天了,這門就是撞不爛。
嘖,什麽材質的這是,拿去做護城牆還挺行。
白矜矜跳下馬,站到眾人麵前,揮了揮手,“你們都退後一點。”
黃捕頭板著臉,“我的姑奶奶,別搞事了!”
“我哪裏搞事了?怎麽我想來開這道門就叫搞事?”白矜矜怒視他,後者撇了撇嘴不言了。
白矜矜哼了一聲,架起緋烏爾,這些日子她的箭術又有長進了,她完全學會了操控追蹤,目前正在聯係控製幻形,想要破開這道門,還是輕而易舉。
隻見她把幻形箭上弦,拉弓,放箭,一氣嗬成,箭矢觸碰到門的一刹那,整個牆麵轟隆隆碎裂,門板直接不翼而飛,巨大的高樓就似被人砍了一截,上麵的樓層直接往側邊倒去了。
眾人趕緊閃身站到另一側。
沒有任何人跌下來,隻有裏麵的物具和青磚瓦楞一起摔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好猛……”眾人直接看呆,再看看白矜矜,一副很滿意的表情,他們咽了咽口水。
“那就……那就進去搜一搜吧!”劉縣令趕緊道。
待塵土漸漸平息,裏麵空無一人,但白矜矜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的傳音螺在不停地震動,紀尋還在這裏,他到底在什麽地方……
白矜矜把倒在地上插在石板裏的幻形拔了出來,輕輕杵在地上,再然後,她所站立的地方赫然裂開了細縫,她沒有注意,待細縫忽然像鱷魚張開了嘴巴一樣她才後知後覺,然後……
“啊!!!救命!”
她掉了下去,幸好手在亂摸時摸到了一截鎖鏈,她緊緊抓著它,這才發現腳下是一個巨大的鐵籠,她站立在上麵,隨著鐵籠沉下去。
高空處瞬間圍滿了差役,黃捕頭和阿冬阿夏大喊,“白矜矜!你有沒有事啊!”
白矜矜雙手做出喇叭狀,“還好!這底下是個密室!你們下來吧!”
紀尋揮舞著長刀,這是夜刃的第三種形態,也是最後一種,類似唐刀,他叫它夜刀。
那些神智癲狂的刺客完全不顧及性命,就像攪屎棍一樣時不時撲上來,他最主要的敵人是路辭和那個白袍老者,他們的武功都算上乘,他一對多,久了就開始吃力。
但突然之間天地旋轉,仿若地震了般,他們搖搖晃晃,倒的倒,被壓死的壓死,紀尋感受到了緋烏爾的力量,他知道是白矜矜來了!
那個女人沒有讓他失望!
“好啊!你居然帶了外援!倒是我們失算了!”路辭被一塊落下的岩石砸中了胸口,他猛地吐血,惡狠狠道,“你給我等著!咱們之間沒完!”
紀尋捂住傷口,看見路辭和老者瞬間消失,他嘖了一聲,收回夜刃,蕭寧哲倒在他肩上,他扶著他貼著牆走了兩步,勉強等煙塵沉澱了下,再繼續走,然後就看見杵著幻形箭一蹦一跳的白矜矜。
那女人還在四處觀望,再往後,那鐵鎖上正有差役再試著往下爬。
“白矜矜!”
他喊了聲,那女子猛然回頭,就見陰暗而頹敗的甬道之中,一個裸著上半身,褲子也被劃破了的魁梧男人,正扶著另一個男人緩緩走出來。
即使渾身上下找不出來一處幹淨的地方,但唯那雙眼睛還和曾經一樣明亮澄澈。
白矜矜向他跳去,“我不在,你就搞成這副模樣了?”終於,她可以對他說這種話了。
沒次她都是在他麵前丟臉,現在很明顯狼狽的是他。
但也僅僅胡想了一秒,白矜矜就一眨不眨地望著這個男人,英勇而無畏,表麵不論再怎麽不堪,也像一束充滿能量的光,讓人從心底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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