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怨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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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出去,這是我的家。

    ——這是什麽意思,宣誓主權嗎?

    夏洛麵色雖然難看,但他並沒有被嚇到,而是冷靜地分析著自己的處境。和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金屬化蔓延比起來,區區房間的變化和放狠話並不能說是多麽高明的恐嚇。

    他大步朝房門的方向走去,握住包裹著厚厚一層鐵鏽的把手,用力轉動。看似腐朽的大門發出刺耳的“嘎吱嘎吱”響聲,但無論他如何用力,就是紋絲不動。

    看來,通靈盤傳遞的“滾出去”,恐怕不是讓夏洛滾出這間臥室這麽簡單,而是“滾去死者的國度”的意思。

    回到書桌前,夏洛又試了試窗戶,發現同樣無法打開。窗外,猩紅的血月高懸,然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被濃密到化不開的黑暗所包裹,什麽都看不見。

    這裏,恐怕是類似於“領域”的空間了。

    捏著下巴,夏洛的大腦飛速運轉,開始思考起脫身之策來。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他應該是被怨靈一類的東西盯上了。既然這個世界存在超凡,那麽會誕生怨靈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其次,那怨靈傳遞的信息“滾出去”還可以理解。但,“這是我的家”這是什麽意思?

    環顧四周,死寂而沉重的空氣壓迫著肩膀,而冰冷的溫度亦毫不留情的剝奪體溫。夏洛打了一個寒顫,輕輕摩擦著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繃帶。

    秘遺物:鑄鐵匠心。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又蘊含著怎樣的力量和秘密,但這是一把危險的雙刃劍。白鴿能夠做到,但僅憑他自己,是沒有阻止金屬化擴張的手段的。到那個時候,多大範圍的物質會變為扭曲的金屬雕塑?一米?十米?或者一公裏、一百公裏?

    如非徹底無路可退,否則夏洛不想動用它。

    短暫的思考過後,夏洛眼神一凝。他低下頭,碧綠的瞳孔凝視著那占據了大半張書桌的通靈盤,眼神閃爍。

    就他所知,通靈盤傳遞信息並非單向,而是雙向的,通靈師也可以通過通靈盤向靈體傳遞信息。

    夏洛並非通靈師,但他想試試。

    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房屋內的空氣仍在持續降低、掠奪著他的體溫。夏洛呼出的氣體已經變成了白氣。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尖端抵住占板,刺骨的寒意讓他全身一顫,感覺體溫流逝的速度又加快了三分。

    緩緩哈出一口白氣,夏洛在腦海中想象自己想要傳遞的信息,隨後將一切交給身體的本能。在他的注視下,金屬的占板在他指尖發力下開始移動,通過占板上的字母,拚湊出他想要傳遞的信息。

    你是誰?

    片刻的停頓。隨後,冰冷的感覺從手背傳來,像是極寒的冰塊一樣,讓夏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莫名的力量作用於占板,拚湊出了一個名字。

    霍蘭德沃拉姆。

    卡萊恩沃拉姆和凱瑟琳沃拉姆唯一的兒子。

    夏洛的雙眼,猛地眯起。迫不及待的,他移動占板,拚湊出語句。

    你說謊。我才是他們的兒子。

    隨著占板指向最後一個字母,房間中的溫度再次暴降。此刻,夏洛感覺自己仿佛在南極大陸赤身般,血管收縮、全身關節僵硬、牙齒因為寒冷而咯咯作響。

    你是騙子,恬不知恥的小偷,不僅用超凡力量欺瞞了我的父母,還占據了我的身份。我好恨,你去死吧。

    大段話語通過通靈盤的字母向夏洛傳遞,僅僅是文字便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強烈不甘與憤怒。如果眼前的通靈盤上存在標點符號的話,可以想象這一大段句子應該被感歎號所充滿才對。

    夏洛感覺不是那麽冷了,甚至開始有些發熱。他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這是幻熱,代表他的神經係統已經麻痹。

    他快要凍死了。

    咬著牙,夏洛忍著恍惚,狠狠一咬舌尖,推動占板,拚湊出他最後的信息。

    你沒有證據。

    床頭櫃的後麵,有一條暗道,通往隱藏的地下室,裏麵有屬於我的東西。之前上門的超凡者沒有發現它的存在。等你死後,我會打開通道,讓一切大白於天下。死,死,死,死,死

    到最後,占板左右晃動,持續不斷地向夏洛傳遞“死”這個單詞,像是怨靈借此來抒發自己滿腔的殺意。

    你真是一個有問必答的好怨靈!

    夏洛眼中的景色開始恍惚,眼前金星直冒。瀕臨死亡,而他甚至連怨靈的形狀和位置都無法確認,這讓他深刻意識到了超凡世界的殘酷與恐怖之處。

    不過,他並不需要用肉眼去確認。因為他確信,此時此刻,那怨靈正在操控著占板,操控著夏洛用指尖抵住的占板,搖晃著,執拗而堅定地,一次又一次,拚湊著“死”這個單詞。

    這就足夠了。

    剩下來的,就是相信。相信白鴿和他身後的組織所垂涎的“鑄鐵匠心”,真的對得起它的名頭與價值。

    嘴角翹起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夏洛張開口,朝著仍在不斷晃動著的通靈盤占板,猛地吐出含在口中的液體。那不是吐沫,不是濃痰,不是臨死前的最後一次放縱和猖狂。

    而是他咬破舌尖時靈機一動含住的——血!

    在不祥的紅月下,血珠飛濺,灑在牆壁上、地麵上、通靈盤上、占板上、袖管上、手上,留下斑斑點點的鮮豔紅色。

    下一秒,衣物的遮擋下,夏洛胸口的蠕蟲圖案宛如活物般蠕動起來,鞭毛不斷揮舞著,散發出妖冶的氛圍。

    以濺落的血點為圓心,墨綠色的光芒迅速擴散。地麵、牆壁、木板、袖管,除了夏洛的手和原本就是金屬的占板以外,一切的一切都開始扭曲、變形。齒輪、螺母、軸承、杠杆見過的、沒見過的、仍在使用的、已經淘汰的無數的工具化為銳利的爪牙,將世界的表層撕裂。

    與此同時,孤注一擲的夏洛也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力量,身體軟軟倒在地上,任由金屬化的浪潮蔓延至自己的腳下。

    恍惚之中,夏洛的耳邊,傳來陌生男性滿是恐懼的淒厲慘叫聲。

    ‘不,鐵心,你已經殺我一次啊!!!!!!’

    意識從黑暗的海底上浮、重獲光明。

    夏洛猛地睜開雙眼。

    窗外,是朦朧的銀色月光。屋內,是幹淨而整潔的家具,沒有絲毫異常之處。桌麵上,煤油燈靜靜燃燒著,橘黃色的火光驅散黑暗。

    此刻,他好好站立在書桌前,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睡迷糊了之後所作的南柯一夢而已。

    身體因為失溫而顫抖,舌尖還殘留著疼痛的感覺,淡淡的鐵鏽味道在口中擴散。

    至少,現在他知道了,那蘊含著災厄力量的鮮血,對他自己是沒有效果的。

    夏洛低頭,隻見木製的通靈盤完好無損,占板好好地放置在原處,在煤油燈的照耀下,反射著森寒的冷芒。

    扶著桌麵緩緩坐下,金發碧瞳的少年急促喘息著,讓心髒的跳動逐漸回歸至正常的頻率。

    他碧綠的瞳孔之中,閃過一抹深思。

    霍蘭德沃拉姆嗎

    就在這時,莫名的感覺在心中一閃而過,督促他抬起頭,看向自己的頭頂。

    隨後,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道仿佛來自死者世界的恐怖虛影漂浮在他的頭頂,散發出絕望的深寒氣息。

    怨靈——還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