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破碎的終將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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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金發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羅傑史密斯湛藍的瞳孔之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老朋友,你
“鐵心工匠夏洛的體內,真的不存在第二個意誌嗎?”
冷漠如幽泉般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其中帶著淡淡的疑問。在聲音響起的刹那,老紳士的後背瞬間便挺地筆直。
“讚助人。”
“不必那麽緊張,當然,也不要回頭,為了你的靈體穩定著想。我說過了,我隻在意背叛與無能。換言之,隻要不觸及以上兩個禁忌,你可以自由行動,包括為自己牟利。”
被老紳士稱為“讚助人”的清冷聲音微微停頓:“說回剛剛的話題。夏洛的體內,是否真的不存在第二個意誌?”
“是。”羅傑史密斯身體肌肉繃緊,一滴冷汗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他如那聲音所言般,絲毫沒有試圖回頭的意思,一板一眼地說道:“至少,後勤部的血液分析是如此證明的。那具身體之中存在的靈體,隻有一個而已。”
“換言之,鐵心工匠早就預料到他執行的儀術會出現偏差,並且提前鋪好了道路”讚助人清冷的聲音若有所思,“不,或許並非是出現了偏差,而是他從一開始,就是刻意往這個方向引導的也說不定”
“你是說,舒瓦爾茲變成夏洛,原本就是他計劃之中的一環嗎”老紳士托著下巴,斟酌著詞匯,甚至一時之間連緊張都拋之腦後,“我不明白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我也不明白,但事實就是這樣擺在我們眼前的。”
讚助人緩緩道:“王室、教會、舊日教團,構裝兄弟會,還有曾經是兄弟會一員、後又脫離的鐵心工匠舒瓦爾茲無數人的謀劃與利益交織其中,化為風暴籠罩著這千年國都倫德爾。弱小的稻杆隻會被連根拔起,唯有根部深埋地底的大樹才有硬抗狂風的可能性。”
“去調查鐵心工匠的謀劃。我需要搞清楚,他準備以怎樣的形式、在這個即將混亂起來的城市中做些什麽。至於切入點——自然是他自身。”
“夏洛嗬嗬,就算他注定和報社分道揚鑣,在那之前,也依舊要為我所用”
一聲輕笑,讚助人的聲音消散在晚風之中,如來時一般的突兀。
又等待了足足半分鍾,羅傑才謹慎地轉身。隻見他的身後是一無所有的幽深小巷,坑窪地麵的積水如明鏡般反射著炫目的光
見狀,老紳士不由露出苦笑,默默將頭頂高禮帽的帽簷壓低。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言不合就給別人出了這麽大一個難題真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啊。就算是讚助人,這種態度也未免太居高臨下了。”
沉吟片刻,羅傑重又轉頭,看著夏洛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切入點,是“呈現出非人氣息的深紫色拇指”,嗎?
看來,又不得不在資料室裏泡上好幾天了啊
“鐺鐺鐺”
悠揚的鍾聲回響於倫德爾上空,不多不少,正好三次。
時間是,淩晨三點。
“熬夜對身體不好啊。該回去休息了。”
年邁的紳士按著高禮帽,緊了緊身上的大衣,頂著細密的小雨快步疾行,很快便消失在雨夜之中,不見蹤影。
“鐺鐺鐺”
大金鍾的鍾聲回蕩,連衣服都沒換、沾床既倒的夏洛翻了個身,俊美的臉龐上滿是掙紮與痛苦,眼瞼震顫,額頭上布滿汗珠,似乎深陷噩夢之中。
他全身的骨骼、關節,都不自然地抽搐著,仿佛在那並不魁梧的體內,孕育著什麽荒誕又瘋狂的嶄新生命一樣。
無意識中,熟睡的金發少年,他的右手手臂仿佛被什麽東西操控著一般,緩緩懸吊而起。大拇指指甲的位置,一道裂縫突兀浮現,隨後緩緩朝兩旁分開。
一隻深紫色的眼眸,以不帶任何感情的冷漠視線,俯瞰一切。
空無一人的地下石室之中,陰暗、潮濕。
“篤篤篤,篤篤篤”
沉悶的敲擊聲再度回響,而這一次,敲擊的力度和頻率格外急促。
隨著“哢噠”一聲輕響,一塊不那麽牢固的磚石,從牆壁上墜落在地,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黑暗之中,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牆壁的縫隙,朝石室內張望著,那深紫色的瞳孔深處,瘋狂滿溢。
黑暗的海底深處,霍蘭德沃拉姆的屍體靜靜躺在海床上,隨著輕微的水波而微微擺動。
不多不少的四道身影圍攏在它周圍,依稀能夠看出人形的軀體表麵,滿滿的覆蓋著叫人頭皮發麻的藤壺。
它們靜靜地凝視著霍蘭德的屍體,一言不發。良久後,藤壺怪物們同時有所動作,從自己的身上拔下一根還在蠕動著的藤壺,像是扡插一樣,立在了屍體的表麵。
枯黃色的黏液翻騰,藤壺仿佛出芽生殖般,以異常的速度增生著,很快便布滿了屍體的體表,帶動整具身體都微微抽搐。而蒼白的屍體,對此無法做出任何回應,隻有脫離眼眶的眼球上下沉浮,靜靜凝視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切。
大約半分鍾後,一隻嶄新的藤壺怪物誕生。不需要言語、不需要交流,它們拖著布滿枯黃黏液的身軀,呈五個方位站立,隨後以一隻怪物碰觸另一隻怪物的肩膀為開始信號,在黑暗的海底深處行走,執行起如兒戲般荒誕的儀式來。
赫然,是那“阿斯特沙崇高視野”的儀式。
在死亡之後,霍蘭德沃拉姆,終究還是以被藤壺控製的姿態,來完成一度被中斷的儀式了。
一處昏暗的石室之中,地上、牆壁上、天頂上,密布著齒輪,金屬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一道看不清麵容的身影站立在石室中央,他的身前,四道散發出莫名神秘氣息的純金鎖鏈,將一根手指牢牢綁縛,懸吊在半空中。
那是一根食指,深紫色的肌膚散發出非人的氛圍,斷口處光滑平整,仿佛是被什麽利器所切斷的一樣。
那道身影靜靜俯視著那根食指,沉默良久。
“拇指已經歸於正確的位置。儀術開始了。”
“跨越千年歲月,破碎的,終將歸於完整。而背叛者,將在黃金的烈火中,遭到焚燒。”
“哈薩斯,哈薩斯,哈薩斯”
神聖而怪異的禱告聲中,人影發出的聲音逐漸扭曲,如昆蟲的鳴叫,又如野獸的嘶吼,散發出一種超越歲月、古樸而蒼茫的
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