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北川涼子:我是雪野姐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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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去上課了。”
    “哦,好的。可以和舞團商量一下什麽時候動身,祭典也快開了。可惜呀,我也很久沒有如此美麗古雅的祭祀了……”
    “謝謝神穀先生。”
    “不客氣。見到夫人的時候,麻煩替我說兩句好話。”
    “嗯。”
    雪野裏穗輕輕擺了擺手,轉身往後院走去。
    坐在椅子上,神穀先生望著她的背影。
    淺綠色的洋裝,和綠意盎然的庭院很般配,她的穿著固然算得上是樸素,漆黑的尖頭高跟,看來與多數都市白領般的打扮。不過近距離接觸她時,哪怕隻是單論身段,也掩不了她那股過人氣質;若是可以麵對麵交流,自然也讓人無法忽略她那文雅清麗的容貌。
    隻能說,雪女不愧是世間上最為純潔無瑕的生靈。
    同樣的陽光寫,就在雪野裏穗穿過玄關走進後院的時候,有個男人走進來。
    穿白襯衣西褲,男子身高大約一米八五,頭發梳成馬尾,下巴蓄著一小撮胡須,右眼旁邊有一道傷疤。目光深邃銳利,像正在獵食的野獸的眼球。
    “好久不見了,神穀。”
    神穀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把他厚實的右手伸向前:“竹中,好久不見。”
    兩隻手握在一起,相當結實的握手,片刻後,竹中昭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閑聊似的開口:“阿文還好嗎?”
    “它啊,比我還好呢。”神穀先生回答道。
    阿文是古川會館裏養的一條德國牧羊犬。性情好,很聰明,不過有幾個怪怪的習慣,尤其喜歡吃菠菜。
    “它吃菠菜嗎?”竹中昭日問道。
    “吃很多,近來菠菜一直很貴,財政都有點撐不住了。”
    “真沒見過喜歡吃菠菜的狗。”
    “阿文可不認為自己是條狗。”
    “那它認為自己是什麽?”
    “好像它認為自己是一個超越了那種分類的特別的存在。”
    “超狗?”
    “或許吧。”
    “所以就喜歡菠菜?”
    “哈哈,大概吧。”神穀先生笑了下,視線沒看談話的人,而是輕輕舉起腳,確認皮鞋的光澤情況。然後繼續說:“聽說你近段時間很缺錢?”
    “不愧是神穀先生,什麽事都瞞不了你。”竹中昭日一臉訝然,隨後才笑起來,小聲道:“不過前幾天找到金主了,資金方麵的缺口補上了不少。”
    “那就好。”神穀先生這才看轉頭看他,嘴角露出令人聯想到微笑似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借錢的,差點想把你趕出去呢。”
    “隻是來敘敘舊,你可別那麽絕情。”竹中昭日靠著椅背,暫時什麽也沒說,雙手放在膝上,安靜地眺望庭院裏蒼翠的樹木。
    空氣很新鮮,有花草樹木的香氣。
    澆了水的草坪還有些濕漉漉的,開著小白花的野草掛著水珠低垂下來,草根的嫩綠彷佛沐浴著陽光,含帶花粉的花瓣卻閃爍著光澤
    這裏是現實世界,時間照平常那樣流著,安穩的八月午後,看不到黑暗麵的存在。
    “長野山山神祭快要開了。”竹中昭日忽然說道。
    “哦,知道,每年都這個時候的啦。”神穀先生用含混的語調答道。
    一隻大狗跑過來,在草叢裏扒了一會兒土,然後甩著尾巴跑過來,撲到神穀先生身上,在他臉上嗅了嗅。然後又轉向竹中昭日搖頭晃腦。
    “阿文。”竹中昭日吹了一下口哨。
    德牧跑過來,伸出尾巴左一下右一下拍他的腿,似乎在驅逐他。
    “還是不歡迎我呀。”竹中昭日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隨後無奈地搖搖頭。
    神穀先生沒回這句話,安心眺望著庭院。
    風完全停止。
    柳葉安靜地低垂著,幾根枝頭的末梢差一點就能碰到地麵。
    “雪野還在嗎?”竹中昭日問。
    “偶爾會回來。”神穀先生說道,然後撇一下嘴,“不是我說你,雪女是沒有感情的妖怪,就算我在她麵前也免不了遭冷落……呃,你到底有什麽事?”
    “最近從合夥人的口中,知道了她的一點事。還是很高興的,自從她離開會館後,五年時間過去了,還是第一次得知她的消息……”竹中昭日手指摸了摸眼角的傷疤,神情微微有些惆悵,“不瞞神穀先生,我這條傷疤雖是雪野所致,但我卻完全沒有怪她……這些年來,我也認識不少女子,都會不自覺地和拿來和雪野比較。一比起來,還是覺得雪野最為有氣質,可惜啊……早知如此,五年前要是知道她要離開會館,我應該來帶她走的……”
    神穀先生稍微皺一下眉。
    這鬼族的語調,似乎稍微含有能提起他戒心的可能性。
    “你想找雪野?”神穀先生問。
    竹中昭日看著他的眼睛。
    作為古川老夫人在人間的代理人,這位保鏢的眼睛始終是中立的,其中沒有所謂的情緒和轉向任何一方的餘地。
    《無敵從獻祭祖師爺開始》
    “是想和她敘敘舊來著。”竹中昭日答道,“我經常出入會館那會,她還是老夫人的侍女,表現出來的氣質就已經很吸引人了。我雖不清楚她的過往,不過還是覺得,可以試著努力一下。”
    “你打聽到了雪野的什麽事?”神穀先生嘴角紋路稍微加深一點。
    “這些天從合夥人的口中,知道她正和一名少年同居著。”竹中昭日神情凝重地說,“那少年在南尹豆,坐了件惡事。他把一名狐女從九課手中擄走,強行侮辱之後,用式神縛靈的方式除掉了她。”
    “哦,我聽過這事了。”神穀先生向他投出銳利的視線,“你覺得該如何是好?”
    “雪野性格太單純,應該是被他騙了。”竹中昭日說著,雙手的手指在空中輕輕搖著,“作為仰慕她的人,我應該替她做點什麽,神穀先生覺得呢?”
    “我啊,沒意見。”神穀再一次伸出右手,“祝您順利。”
    竹中昭日和他又一次握了握手。
    之後,他站起來整理了下上衣和領帶,準備轉身往後走。
    神穀先生也站了起來。
    個子很高,一站起來後簡直像那裏生出一堵石牆般,經常會讓人對那緊密的質感而到驚訝。
    夏末的陽光稀疏地灑在庭院裏,神穀先生目送對方離開後,高大的身軀重新坐回椅子上,低頭檢查皮鞋是否沾上了灰塵。
    古川會館,是一處妖怪交流的據點。
    作為這裏的第二負責人,他在數十年時間裏,認識了數不清的大小妖怪。
    這位叫竹中昭日的鬼族妖怪,也是舊相識了,而竹中昭日和關東地區不少的妖怪,也要很深厚的交情。對於鬼族的謀劃,神穀先生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能讓他稍微上心的,是雪女的事情。然而作為完全中立的一方,古川會館不會幹預外界的事務。況且對這事更應該上心的不是他,而是那叫藤原臨也的少年。
    “山神大人喲,”神穀先生頗為有趣地,伸手捅了捅旁邊的狗子,“再不回來,蠢萌的雪女就要被人騙走啦。”
    狗子回頭:“汪!”
    ※※※※※
    古川會館,後院。
    夏蟬的鳴叫聲,把烈日蒸騰的空氣精心縫製成了厚厚的棉布納衣。
    樹木濃密到遮掩住了院子裏的水池,廊簷下沒有一絲微風,可池邊的菖蒲葉都在微微擺動,滿是細小花包的白色枝條,攪得滿池水影斑駁。
    斷斷續續的歌聲,從古香古色的庭院裏傳出。
    “驅動水車汲潮水,”
    “車輪慢悠悠。”
    “浮世四時自輪回,”
    “人世本無常。”
    陽光照不不到的地方,雪野裏穗換上了藍色的和服,正儀態端莊地彈著三味線。她的嗓音本是清冷婉轉的,但換上唱腔後,就顯得輕盈而柔軟了。隻是隨口緩緩地唱出來一段能曲,就給整個庭院帶來了空靈的氣韻,完全把夏蟬的聒噪嘈雜掩蓋了過去。
    夏日的陽光,也因為這歌喉而顯得趨於柔和。
    擦得發亮的地板被照得越發平滑、明亮,甚至映出了壁板上的木紋。
    名叫北川涼子的小女孩瞪大了眼睛,憧憬且熱烈地望著雪野裏穗。雪野姐本就顯得柔弱嬌媚,這段詩句中所蘊含著悲嗆意境,完美地和她略顯清瘦的纖弱腰身可以說是完美兼容。小女孩的眼裏,滿是愛慕。
    簡單唱了一曲,雪野裏穗把樂器放下,讓女孩們練習。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北川涼子湊了過來,和雪野裏穗交換了一個眼神,往廊簷外走出去。
    “雪野姐!”
    “怎麽了?”
    “有件事要和你說!”
    “我聽著呢。”
    兩道身影在池水邊停下,眼前綠色蔥蘢,就連池水也被染上了厚重的綠色。
    “雪野姐和我們去山神祭嗎?”北川涼子神情期待期待地問。
    雪野裏穗略想了想,才微微側過視線:“去吧。就當我這個老師跟著去看你們是如何在祭典上大放異彩的。”
    “那太好了!”北川涼子大膽地伸手,悄悄攥住她的袖子。
    陽光甚是明亮,甚至令人覺得輕浮,雪野姐身穿的藍色綢緞和服上的冷光,和反射著月光的雪地一樣,給人一種清幽的美感。
    “還有什麽要問的嗎?”雪野裏穗問。
    樹梢上,鳥兒清脆鳴轉著,但她的聲音卻比鳥兒還動聽。
    “還有啊,你那個藤原君,幹了件大壞事呢……”北川涼子都囔著說,左右瞅了眼旁邊,見到沒人留意後,便趴在雪野裏穗耳邊,把自己聽到消息添油加醋地說了遍。
    “你誇張了啊。”雪野裏穗揉揉眉心,表情很無奈道,“我聽到的版本,是他強行擄走了一個狐女。怎麽在你嘴裏說出來,就成了他擄走了一山頭的狐女強迫她們去風俗店接客了。”
    “我說的才是真的!”北川涼子雙手叉腰,吐出舌頭做個可愛的鬼臉,“早就說過那家夥不是個好人,把他趕走吧,讓我搬去和雪野姐住好啦。”
    “等他回來再說好啦。”雪野裏穗抬頭仰望樹梢。
    陽光有些刺眼,她便張開手,擋住從樹林間漏下來的陽光。那手心優美地張開,是舞娘翩翩起舞時那種指掌之間的優美姿勢。
    並不很高的樹林上,碧空如洗,粲然、靜寂。
    北川涼子在她旁邊,板著臉好一會兒,才納悶地說道:“雪野姐就是偏心。”
    “對啊。”雪野裏穗想也不想就答道。
    “……”
    北川涼子的身軀一抖,一時間有些搖搖欲墜。
    “雪野姐,你也太直白了。”她有些委屈地說,“就算真是那樣,也應該委婉一點說出來啊。這是人際交往中的必要禮儀……”
    “哦,這樣啊。”
    雪野裏穗點了下頭,以可愛的疑惑目光表示自己懂了。
    “……”
    北川涼子覺得雪野姐完全沒懂,但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好啦,我們回去吧,還要看你們聯係跳舞呢。”雪野裏穗轉過身,往屋子裏走回去。
    “哦哦,你聽我說嘛……”北川涼子拉著她的手,“雪野姐、雪野姐”地叫了幾聲,一路上都在說著藤原臨也的壞話。
    “你和藤原君有過節嗎?”雪野裏穗鄭重地問。
    “沒啊。”北川涼子搖頭。
    “那為什麽你老是在數落他?”
    “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好人!”北川涼子手指在雪野裏穗胳膊上敲著,“我和你說哦,我偷偷調查過他了,他有好多好多情人的,鐵渣男一個!”
    “行啦,知道了。”雪野裏穗的表情,看不出異常。
    北川涼子仍然在幽怨地望著她:“雪野姐啊,趕緊把他趕走吧。再這樣下去,他家中那叫女帝的女人找上門來,說不定要打你的。要知道女人吃起醋來可是沒道理的,就算你和他清清白白也沒用,人家要真誤會了,才不管這些那些呢,何況那還是一個開風俗店的惡女人。”
    “不要在背後說人家壞話。”雪野裏穗望了小女孩一眼。
    北川涼子有些生氣地鼓著臉。
    “好啦,知道了。”雪野裏穗有些俏皮地笑了下,“她要打我就打吧,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我是雪女啊,又不會被打死。”說到這兒,她想到了什麽,笑容斂去,轉而輕歎了口氣:“要是這樣,說不定藤原君會為難的啊……”
    “啊,你還管渣男為不為難,瘋了吧……”北川涼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男人不值得對他那麽好的,現在的花言巧語有什麽用,倒是那女帝打上門來了,他才不敢出麵呢。你是不知道啊,那女帝很有錢的,他是吃軟飯的男人啊,雪野姐啊,你清醒點吧……”
    對於這些話,雪野裏穗隻是笑了笑,隨後微微的垂下眼簾,不吭聲了。
    兩人繞開水池,走上廊簷,走廊另一邊有個男人走過來,兩邊迎麵碰上。
    竹中昭日目不轉睛地注視澹藍色和服的女子,和服上麵有刺繡,那絲綢的光澤如同冬季的天空般閃耀著冷光。她低下的白色脖頸,是一截讓人難以忘懷的纖弱白皙的脖頸。
    當從側麵認出她是誰時,竹中昭日攔在兩人身前,柔和地打招呼:“雪野,好久不見。”
    雪野裏穗這才抬起頭來。
    那雪一般清冷澹雅的瓜子,映入眼簾。
    睜開的眼睛,眼神稍顯疑惑,裏麵鑲嵌著一雙容易受到傷害的,烏黑濕潤的明眸。纖長的睫毛,禁止時猶如極其輕盈地停歇下來的蝴蝶,眨動時如同蝴蝶翅膀的扇動,那明眸便是翅膀上奇妙的花紋……
    疑惑了好一陣,雪野裏穗才認出眼前這是誰,微微彎了彎腰打個招呼。
    “竹中先生。”
    這名鬼族是以前古川會館的常客。
    他眼角的那道傷疤,是因為有次醉酒,調戲了會館的侍女,雪野裏穗依照老夫人的命令,親手用冰刃割出來的。
    “那麽久不見,雪野還是這麽美麗。”竹中昭日熱氣地寒暄,神態宛如在和許久未見的老朋友打招呼。
    “客氣了。”
    雪野裏穗微微皺了皺眉,對這讚美顯得不太感冒,拉著北川涼子繞開他往屋裏走。
    “稍等一下。”竹中昭日跟上來,想了想,片刻後才終於撫平情緒,“這五年來,我一直在找你來著。時常在會館裏徘回,可你卻不在了。前段時間有了消息,你是在經營一家麵包店對吧,我很為你高興,隻是,似乎不太順利,有需要的話,可以和我說的……”
    “誒誒,你誰啊!”
    雪野裏穗沒說話,北川涼子就一臉敵意地吼了出來。
    “嗯?”竹中昭日遲疑片刻,望著小女孩,“你是?”
    “我的學生。”雪野裏穗趕緊把北川涼子護在身後。
    這鬼族可是有調戲侍女的前科的,她可不放心讓小女孩麵對他。
    北川涼子從她身後露出腦袋,凶巴巴地瞪著陌生男人:“我是雪野姐的男朋友。”
    “……”竹中昭日臉色怪異了片刻,還想繼續說話。
    “請留步。”
    雪野裏穗蹙眉朝旁邊挪開步子,帶著北川涼子進入室內,隨即哐當一下把門拉上。
    竹中昭日在門前停留了許久,才轉身離開。
    她沒有說刻薄的話,言語溫和但中間拿捏著距離感,然而她眼底暗藏的輕蔑,卻千遍萬遍地刺著肌膚,宛如秋天的牛藤果紮在衣裳上一樣……竹中昭日摸著眼角的傷疤,心想如果得不到的話,那就讓她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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