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肖小七去喝花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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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肖小七去喝花酒了

    也看不出什麽,我回了縣衙。黃縣丞正在焦頭爛額地翻看著各種口供,也聽著衙役們的匯報。不過,他的女兒紫櫻已經哭得要死要活的。我一隻腳剛踏進來,她就直接撲了過來,抱著我哭道:“姐姐啊,救救我的夫君啊,他不可能殺人的啊。”

    雖然說是女孩子,但陳一陳二依舊沒有特別客氣,直接把紫櫻給拎了起來,丟到了一米之外,讓她趴在地上再說話。我特別見外的彈了彈自己的衣襟,挺貴的。

    “紫櫻,劉炳坤若是冤屈,我必定幫忙洗清罪責。但若他真是殺人凶手,我也絕對不會手軟的。”

    “是是是。”紫櫻應該是知道自己失禮了,老實了很多。黃縣丞也趕緊跑過來道歉,說是女兒被他嬌養了,有點失了規矩。

    “把所有的口供資料都給我吧。順便幫我準備一個房間,看來要熬通宵了。”我看了一眼堆在案幾上的文書,心情也差了一些。“黃縣丞,你先去處理其他事項吧,這個事情我來跟進就好了。”

    “是是是。”黃縣丞也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是不敢有所怠慢的,更何況是他半夜三更跑到官驛找我求助,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清楚的。“小七大人就用下官的書房,下官讓人給小七大人再收拾一下。小七大人能夠差遣任何人的,下官已經和他們說過了。”

    “對了,近半年的進出城記錄也找出來給我,還有這半年的卷宗,能找到的,都給我拿過來。”我也沒客氣,直接坐了下來,陳一陳二自然是拉開了南廠的架勢,將裏裏外外都收拾好了。淨敕和武僧四兄弟連同南廠的其他侍衛們也都各司其職,有模有樣的站在了縣衙之內。若此時不明真相的群眾走進來,都會認為是南廠接管了河曲縣,黃縣丞可能被拿下了。

    河曲縣的卷宗整理得中規中矩,看起來有些乏味。我仔仔細細地又看到了大半夜,吃了一頓又一頓。後來淨敕把我拎了起來,在漆黑的縣衙院子裏遛彎,說什麽也不能再看和再吃了。

    “要不然,咱們去喝個花酒?”我忽然想到秦驍說過,河曲縣的花酒也是很有名氣的。倒不是有多少妓坊,而是酒坊會搞出很多噱頭,比如喝一壇送兩壇,然後再配上辣子蝦和炸小豆皮,每一家的味道不盡相同,但都是好吃的。

    “要是讓皇上和肖大人知道了”淨敕也真是老實,一開口就把這兩個大神搬了出來。

    “知道就知道唄,我已經是大人啦!再說了,知道又如何?打軍棍?本大人才不怕呢!”我伸了個懶腰,真的是挺累的,眼睛都開始疼了。

    “小七”淨敕歎了口氣,“算了,咱們去找一家吧。”

    “換換衣服,別穿南廠的衣服。還有,大家分散開坐,別湊在一起。喝花酒這種事情,不適合大夥一起上。”我率先走了出去,動作很是麻利。

    這夜已經深了,花酒一條街卻依然燈火通明,各色人等,表情各異。

    秦驍說過幾個喝花酒的酒樓都不錯,我就隨便挑了一個進去,並且打算今後幾日一個個都去吃一吃,然後品評一下。

    絲竹管樂之間,我隻是圖個熱鬧而已。點了一些小食和幾壇酒坐了下來,立刻有歌姬前來毛遂自薦。我也挺大方的,給錢聽曲。一連三日,我都是這樣過的。一開始淨敕他們還願意跟著我,但因為花酒一條街必須點酒,我點好酒後又不喝,都讓他們喝掉。這五個人一開始還挺老實的,一直喝酒,後來也不成了,死活不肯再喝下去。

    最後,他們齊齊要求做暗衛,讓我帶著陳一陳二去喝花酒。陳一陳二笑得很是開心,他二人的酒量極其好,隨便喝都不會醉。

    一夜忽然下了大雨,花酒街的人少了多一半。我看到仵作老陳一個人出來喝酒,就走過去與他一桌坐下。老陳本打算給我行禮,但我按住了他,直接問道:“我看到你寫的文書,確認了王望春已經化作那一團汙漬了?”

    “是的,血肉化掉了。”老陳點了點頭,喝了一杯烈酒,才說道:“我幹仵作也是四十餘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狀況。從前也都是在我師父的筆記裏見到過,血肉化為烏有,是一種極為厲害的毒,否則不可能這樣的。”

    “筆記裏怎麽寫的?”在我的知識範圍內,也沒有這種事件,所以,當初我之所以願意幫助黃縣丞破案,多少也是很好奇的。

    “他記載了一個案件,幾個年輕人一同去山裏玩,途中遇到大雨,就隻好躲在山洞裏。可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其中一個人不見了,隻剩下衣服和頭發,就與王望春這個情形非常相近。當時也是衣服的下方都是汙漬,其他的什麽都有了。這人的家眷報案說是這幾個年輕人一起謀害了死者,但又沒有任何證據。後來,我師父在勘察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山洞裏有一些血漬,就嚐試著提取一下。可這時剛好有獵戶也進來避雨,隨手將自己獵殺的野兔丟在了血漬之上,結果,他們幾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這隻野兔化作了一攤血水。他判定這就是極為厲害的毒——鬼魅之毒,沾染上就完了。但這個血漬、這個毒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他也說不清楚。”

    “鬼魅之毒在佛法裏有記載。”淨敕說道,“這是一種極為厲害的毒藥,是由貪嗔癡慢疑的怨念組成,令人灰飛煙滅。我也是在一本雜記之中看到過,說是這種毒來自西方佛海竹林。”

    越說越神奇,我有點暈。

    “盧員外家的屍體檢驗了麽?”我隻好換了個話題。

    “檢了一具,已經燒成了焦炭,看不出到底是誰。等人衝進去救的時候,已經燃燒了一段時間,真是慘不忍睹。”

    “我聽說,大部分燒死的人並非是燒死的,而是憋死的。是死之後才被燒焦的,對麽?”

    “對,所以說也不算有徹骨的疼痛感。”

    “他的家人還都沒有來?”算算日子也很久了,如果真的是有家人,現在也應該能夠知曉了,畢竟這河曲縣都知道了這個事情。

    我和老陳閑聊著,倒是有個夥計一直關注著我們這一桌的情況,聽到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更是往我們這裏湊了湊,那簡直是想放一隻耳朵到我們桌子上。

    陳一陳二立刻就站起了身,直接攔住了這個夥計,夥計也是驚慌了一下,才急急忙忙地說道:“仵作大人,我沒有別的意思的。”

    他們都認識老陳,但不認識我。夥計喊出了老陳的官職,看來是有情況的。為了不驚擾到其他人,我輕咳了一聲,讓陳一陳二閃閃身子,把夥計帶到我們這裏來。

    老陳也認識這個夥計,低聲對我說:“小順子,城東老齊家的小兒子,認識的人。”

    “嗯。”我點了點頭。

    “這是南廠的小七大人,還不趕緊見禮!”老陳低喝了一聲,這小順子立刻要跪下來。幸好是秋雨夜,沒有什麽人注意到我們。

    小順子想要跪下來,但被陳一攔住了。我也低聲說道:“莫要聲張,你有什麽事情可告知與我。”

    小順子又趕緊謹慎地看了看周圍,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才低聲說道:“我懷疑盧員外並非是被燒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現在,我的耳朵豎了起來。

    小順子說他之前一直負責給盧員外家送酒菜,因此與盧員外算是臉熟的關係。有時候趕上盧員外心情好,還願意和小順子說幾句話,聊聊天。就算是所有人都說盧員外的人品很差,但在小順子的眼裏,這盧員外的人還是不錯的,有時還會給一點點小費。

    所以,他聽到老陳說盧員外一家的屍體都被燒成了這個樣子,心裏很是難過,就走過來說幾句。之前盧員外對他說之所以離開家鄉到這裏來,也是因為有件事情,讓他心裏有了疙瘩,不想在家鄉繼續住了。“盧員外說,他之所以放高利貸,其實也是為他人造福,至少能夠解決很多人眼前的急難,也算是積德。”

    聽到這裏,我都不禁笑了起來,這盧員外也是挺厲害的,都能夠給小順子洗腦,這放高利貸的事情,就算是能夠解決急難,但後續的還債可並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多半也是會鬧出命案的。“會不會有被放高利貸的人過來找他報仇?”我提出了假設。

    “應該不會。”小順子還挺堅決的否認,“我幾次進出盧員外家,沒見到有什麽撕心裂肺的爭執,他也是提前都說好了如何借錢,如何還錢,也都是簽字畫押的。如果真的不能還,也是有解決辦法的,這些都是借款人認可的。雖然盧員外的名聲不好,還有鐵公雞的外號,但總歸來說,也沒有出過什麽大事情。所以,我覺得不會有人來尋仇。”

    “那是被什麽人害死的?”老陳也開始好奇了。

    “不知道。但我確認這大火一定不是意外!”小順子還真是挺篤定的。

    我想了想,才對老陳說:“既然沒有人來認領屍身,咱們就都做一次屍檢吧,看看到底是怎麽死的,如果就是被燒死的,也能夠堵住悠悠眾口。若是有問題,那我也是必然要查出真相的。”

    “是。”老陳應了下來,小順子也千恩萬謝起來。

    我示意他還是要小聲一點,並又問道:“別人都很討厭盧員外,為何你如此替他說話?”

    “就算是壞人,也總會有一兩個相熟的人。我恰好是一個吧。”小順子這話說的,居然還有了人生哲理,我不由得點了點頭。

    “那他也算是有個替他說話的人,這輩子也沒算白活。”我略略感歎了一下,又與老陳閑聊幾句之後,他說明日一早在義莊驗屍,有結果就立刻通知我。

    就算是沒有喝酒,但那股酒氣也感染了我。回官驛的路上,我的腳步也有點虛浮,想著忽然冒出了這麽多的命案,也真是世道艱難,人生苦短。若是安居樂業,少了很多紛爭,人生是不是又變得沒有意思了呢?

    秋雨的深夜,有些冷了。

    空氣裏是泥土的味道,連續下了一整天的雨,會不會有些不結實的泥瓦房會倒塌呢?正想著,就聽到街角一陣倒塌的聲音,然後就是很多人跑過去看情況。陳一陳二護在我的身邊,也不禁歎息了一聲。

    “據說前幾天也是下了大雨,房屋塌了幾間。幸好都沒有傷人,都是那些柴房和無人居住的房屋倒了。官驛裏也有個小棚子倒了,是因為泥土被雨水浸泡鬆軟了,其實也還好。”陳一說道。

    這種天氣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會令人感到意外,我繼續往官驛走,隻是鞋也已經濕了。

    ——————不定時小劇場————————

    陳一陳二不是雙生兄弟,隻是先後進了南廠,跟著陳不惜做保衛工作的侍衛。當初,這兩人也不認識,隻是常常被編排到一個組裏,慢慢就特別熟悉了。

    南廠做貼身的保衛保鏢工作其實也不多,多數是為了一些重要的證人或者嫌犯。這兩人做起事情來也是得心應手,沒有難度。可後來有一日,陳不惜忽然特別嚴肅地找他兩說話,要求他們兩個去保護肖不修身邊那個小姑娘肖小七,這兩人還真的愣住了。

    這個小姑娘之前是住在冷宮裏的,現在又跟在肖不修身邊破破案子,據說是常常惹肖不修生氣,不太好對付。但能夠動用他們兩人同時做保鏢的人,基本上都是皇親國戚的大人物,怎麽可能是一個小姑娘呢?

    這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能問。正式到肖小七身邊的時候,還被肖不修狠狠地訓了一頓,要求他們兩人必須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來對付肖小七。肖不修的原話說:“肖小七性子跳脫,特別喜歡出幺蛾子,你們兩個若是不能保護好她,就提頭來見。她若出了任何意外,你們兩個人也無須活了。”

    肖不修都說了重話,陳一陳二完全不敢怠慢,立刻跟緊了肖小七。慢慢他們發現,在肖小七身邊做事情平時可以極為散漫,因為肖小七多數時間會窩在房間裏看書,看話本子看到高興的時候,還會咯咯咯地笑起來。有時會出門逛街,買一大堆有用沒用的東西,他們必須幫忙拎著。但就這樣看似極為漫不經心之中,肖小七就在他們眼前破了各種大案要案。明明是他們也在現場的,但居然很多細節都沒有發現。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結果是很多次。後來這兩人也放棄了,隻想著保護好肖小七就成了,其他的事情自覺也做不來,就幹脆不做了。但實際上,跟著肖小七還是漲本事的,因為肖小七一會要求這樣,一會要求那樣,還真是層出不窮的折騰。幸好,每次都有肉吃,他們兩個也就忍了。

    但唯一的一次是兩人忍不了,還在南廠嚎啕大哭起來。

    因為肖小七去抓王富貴,不要他們兩人了。肖不修狠狠地揍了兩人一頓,腿都打折了。他兩哭卻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肖小七的勇敢和果決。

    這人能處,能處一輩子。

    這是陳一陳二的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