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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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和諧。也許是因為之前那個帶了些八卦性質的話題, 接下來的談話輕鬆自在了許多, 倒不至於再出現找不到話題的窘境。

    從夏洛蒂的角度看過去, 瑟西正仰著臉說著什麽, 表情生動,笑容燦爛。而對麵的那位先生則自始至終都微垂著頭,專注的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女孩, 麵上是一貫的沉穩, 卻比平日裏要顯出幾分溫和來。他隻偶爾開口接幾句話,夏洛蒂也聽不清他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但她能看見瑟西越發明麗的笑臉。

    夏洛蒂一時也有些猶豫。最先出現在腦海中的想法, 是對瑟西挑明這兩個男人的心思,在表明自己和母親的立場。可她又擔心會因此叫瑟西失去兩個看重的朋友。以瑟西的性格來看,她一旦得知了這回事,恐怕會主動采取疏遠的態度。

    況且夏洛蒂並不確定自己和母親的想法是否真的就適合瑟西。固然,她們所設想的類型絕不會對瑟西造成什麽困擾, 但她卻擔她們所具有的這樣的想法反而會對瑟西造成困擾。說到底, 在婚姻這樣的事情上, 瑟西自己的想法和決定是非常重要的。他們家又不是特別固執的家庭,在這件事上個人所有的自主性還是占據了相當不錯的比重的。

    就好比瑟西雖然不滿她自己選擇的柯林斯先生,卻也照樣的乖巧的承諾絕不會主動做些什麽來強行改變她的選擇。在這一點上, 夏洛蒂當然也是同樣的心情。

    心情複雜的歎了口氣,夏洛蒂移開了目光, 不再去看舞池裏那兩人。還是先找個機會跟母親商量一下好了。姐姐想象著盧卡斯太太得知消息的表情, 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自從我第一次參加舞會一來, 好像就沒再像這樣連續跳前兩支舞了。”瑟西順著達西的動作旋身,隨意的感慨了一句。完全沒意識到這樣的事實,幾乎是把她同舞會上不受歡迎的那一類小姐們聯係在了一起。

    達西的眼神飄了飄,有些心虛。他想起自己在那場公共舞會上對眼前姑娘的評價。那樣不留情麵的話,換現在的他回憶起來,隻覺得尷尬又懊惱。人一旦心虛起來,就容易多想。就好比達西乍一聽了這話,便下意識的當瑟西是在隱晦的向他抱怨。

    他決定說點兒什麽來挽回一下:“實不相瞞,我其實也有段時間沒這樣跳舞了。”也許同樣的遭遇能讓小姑娘心情好些?畢竟他從來不是個受歡迎的舞伴。對達西來說,跳舞往往更像是完成任務。這點倒是同瑟西很像。

    “您確實不像是個熱衷於跳舞的人。”瑟西感同身受的點點頭,露出一個理解的微笑來。

    她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她常常如此,話語間跳躍性很大。往往看到或是想到了感興趣的事物,總要忍不住第一時間分享給對方。

    這照理來說完全不符合達西對完美淑女的標準,事實上,瑟西身上幾乎找不出多少滿足的特質。可他偏偏就是享受這份親近感。這讓他覺得自己是被信任的,所以她才會這麽輕鬆自在吧。你瞧,喜歡有的時候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事情。

    “上回一起挑的種子,已經都種下了。”瑟西得意的翹起了嘴角,“等長成了,我把第一批送給你。它們用處可不小。”她眨了眨眼。

    “感謝您的慷慨。”達西微微頷首,“上回忘了詢問,能否告知這些都是什麽類型的植物呢?”

    “您聽說過普利斯特利的實驗嗎?”見達西點點頭,瑟西便接著說道,“實驗證明綠色植物有淨化渾濁空氣的作用,我那天挑選的,是在這方麵能力更強的類型。”

    瑟西擰了擰眉:“聽您的描述,彭伯裏的環境一定很不錯,但倫敦就要差得遠了。”她搖了搖頭,“至少房間裏的空氣要好些才行啊,不然喬治安娜怎麽受得了。”

    達西見她又要開始擔憂喬治安娜的身體,趕緊岔開來:“您之前準備了不少種子,是有,經商的打算嗎?”他前後稍作聯想,便知道瑟西是報著怎樣的心思去挑的種子。他知道同這姑娘說話,那些隱晦含糊的措辭是不起作用的,便索性直白的問了出來。

    瑟西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是呀,被您瞧出來了。”她看上去有些苦惱,“那些名貴的花草可實在是太昂貴了,我總要稍微攢些錢。”

    “若是您有什麽需要幫助的,我在所不辭。”達西倒也很想直接替她把被她看重的花草們全買了來討她的歡心,就怕驚跑到了她。

    瑟西認認真真應下,又見她的舞伴接著說道:“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見一見這些盆栽嗎?”

    “當然。”瑟西一口應下,“我向布蘭德借了地方,約定了三五天就要去看望一下情況,您要是感興趣,過兩天我們便同去就是了。”

    布蘭德?達西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兩秒才意識到這就是那個伯爵少爺的名字。竟然能親密到直接稱呼名字嗎?達西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的心情恐怕就叫做嫉妒。

    在瑟西看來,她的舞伴沉思了一會兒,果斷的答應了下來,全然不知這位先生心裏究竟轉過了多少念頭。

    達西在心裏為自己難得的幼稚行為開脫。他可是被瑟西正式邀請的,拒絕一位女士實在是太失禮了。

    “您”瑟西突然對著達西的右側露出了疑惑的目光,這叫達西無端也生出了幾分好奇。尤其她還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

    “您看見什麽了嗎?”達西隱晦的向著右側掃了一眼,卻並沒有發現什麽隻得在意的事情。那位伊麗莎白小姐倒是在這個方向,也許瑟西是在看她的朋友?

    “您認識柯林斯先生嗎?”瑟西又觀察了一會兒,收回目光,吐出了一個叫達西意想不到的名字。他甚至從不曾聽說過。

    但他是絕不願意這樣草率的回答瑟西的問題的,於是他很是專注了思考了一段時間,這才謹慎的回答道:“我確信我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您願意為我解釋一番嗎?”

    “原來您並不認識嗎?”瑟西看上去有些困惑,她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可我總覺得,他像是在向你打招呼。”

    瑟西又多看了幾回,確定的點點頭:“我應該沒有看錯,他恐怕在這支舞結束後就會來找您的。”

    這話才說完,這支蘇格蘭舞曲就進入了尾聲。兩人互相行了禮,並肩離開了舞池。

    瑟西看的沒錯。事實上,柯林斯先生根本是拉著伊麗莎白找了個離達西他們距離近的位置,並全程都試圖引起達西先生的注意。若不是達西太過專心與同瑟西談天,想必早就注意到他了。

    果然,兩人才走出去幾步,柯林斯先生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熱情的鞠了一躬,他臉上的神情混雜著興奮與諂媚,顯出種喜劇效果來。他又向著瑟西鞠了一躬,說了兩句客套話。隨後他的注意力便全在達西先生身上了。

    “我懇求您的諒解,尊敬的先生。”他顯出些誠惶誠恐的神氣,“我竟沒能早些去問候您,實在是失禮。”

    “鄙人姓柯林斯,承蒙您的姨母德包爾夫人的厚愛,在漢斯福擔任牧師的職務。”

    “鄙人上星期還見到了德包爾夫人她老人家,她身體著實健康。”

    這人說起話來叫人覺得他似乎急匆匆的,上身微微前傾著,言辭前雖是恭恭敬敬叫人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可這樣的行為卻實在稱得上一句冒失。

    達西看他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奇,若不是他的禮儀叫他做不出打斷人說話的行為來,恐怕他已毫不客氣的轉身走了。

    哪怕是瑟西早已對這人的愚蠢有了基本的認識,現在看到這樣一幅場景還是不免要露出驚歎。實在是這人的愚蠢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趁著柯林斯先生與達西先生糾纏,瑟西微微偏頭,視線掃了一圈便對上了不遠處的伊麗莎白。

    那個聰明又自尊心極強的姑娘,對她表兄的出醜行徑是又羞又氣,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臉上難堪尷尬窘迫氣惱的神色輪番出現,不難想象她心裏是怎樣的翻江倒海。

    瑟西隔空瞧著她,露出安撫的神情來,知道她這位姐姐恐怕已拚盡全力在克製自己的情緒了。

    柯林斯嘮叨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停頓了一下,達西臉上的表情已變成了敬而遠之。他隨意的敷衍了幾句。勉強維持著他的禮儀。

    可就是這樣連瑟西都能輕易瞧出來的敷衍——畢竟他此時的神氣同先前與自己談天時實在是大不相同,偏偏柯林斯先生半點兒沒看出來。

    這位先生非但沒有因此灰心喪氣,不再開口,反倒又興致勃勃的開始了他的第二段嘮叨。請允許瑟西她隻能想到嘮叨這樣的詞匯。這位柯林斯先生的十句話裏足足有八句是刻意的討好奉承,剩下的兩句裏也沒什麽實際的內容,無非是強調一番他的牧師職位,還有他那位偉大的恩主德包爾夫人。

    達西先生已經控製不住他輕蔑的神色了。他最初忍耐著也不過是看在瑟西的麵子上。不過顯然,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同瑟西有什麽友好的關係,他便不再忍耐了。等這位柯林斯先生的嘮叨再次結束,達西便拉著他的舞伴,欠了欠身子快速走開了。

    事實上,瑟西看柯林斯先生的眼神,同看猴戲也沒什麽區別。她該再勸勸她的姐姐了。被拉著離開的時候,瑟西正在這樣嚴肅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