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那便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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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明焱和毒娘子看完螞蟻搬家的當天晚上便下起了雨。

    紀雲汐和吳惟安都已洗漱完窩在房中,各自忙碌。

    忽而聽見窗外雨聲淅淅瀝瀝,且越下越大。

    吳惟安坐在桌前,看著外頭東歪西倒的樹叢,忽而想到一件事:“你說太子回來了嗎?”

    紀雲汐翻閱著各地開泰莊和布莊送來的信件:“不清楚。”

    吳惟安一手拿著毛筆,一手托著下巴:“我請太子幫忙處理的卷宗稍稍有些多,我猜太子應還在府堂。”

    紀雲汐看他一眼:“所以?”

    吳惟安:“太子傷勢未愈,這麽大的雨還未歸,我這個當下官的,有些擔心呐。”

    擔心?

    紀雲汐嗤笑了聲。

    吳惟安托著下巴的五指輕點,沉吟道:“於情於理,我是不是都應該去接一下太子?”

    紀雲汐一聽就知道吳惟安想做什麽。

    上一輩子,紀雲汐為了搶生意,特地挑下雨天,濕透全身去給客戶送東西。

    那些東西其實都不是很緊要,不一定非得雨天送。但紀雲汐就是這麽做了。

    她抬起頭,看了眼外頭的大風大雨,淡淡道:“府堂離後院不遠,你府堂定然有雨傘罷?”

    吳惟安頷首:“有。”

    紀雲汐嗯了一聲:“太子比你我都年長,下雨知道自己打傘回的。就算你去了,太子該濕也還是會濕,何必?而且這個點了,你又何苦出去一趟?”

    吳惟安似笑非笑地看紀雲汐一眼:“夫人這是關心我,還是怕我搶走太子的心,讓太子與你紀家不親了?”

    紀雲汐抬眸看向他,眼中無悲無喜,語氣也冷:“我說關心你,你信嗎?”

    吳惟安:“若我說不信,夫人是不是要說‘你要不信,我也沒辦法’?”

    紀雲汐聳了聳肩。

    吳惟安最終還是起了身:“我還是擔心太子,得親自去看看。”

    在這以前,吳惟安願扶持太子,都是因為紀家的緣故。

    可這短短幾日,吳惟安覺得太子當皇帝確實不錯。

    以太子的秉性,隻要讓太子信任自己喜歡自己,那此後定然一生無憂。

    如今太子對他,完全是因為他是紀雲汐的夫君啊。

    他沒想著讓自己在太子的心目中,分量比紀家重。

    但也不能輕了,至少要差不多罷。

    吳惟安從一旁拿了把傘:“雨夜,真不想出門。”

    紀雲汐知道吳惟安的意思,聞言又給他潑了碗冷水:“多此一舉罷了,紀家和吳家出現爭執,殿下一定選我紀家。”

    吳惟安輕笑:“夫人就如此篤定嗎?要不夫人與我一起去接太子?否則日後太子倒向我,夫人你哭都來不及。”

    聞言,紀雲汐收回視線:“滾罷。”

    房內燭火跳動,太子專心致誌地在看涼州卷宗,一邊看一邊批閱。

    如今,太子雖已參與朝中之事,但他實際接觸的並不多,也就那麽幾塊不太重要的事,比如負責一些祭祀之禮,幫著處理幾宗大案。

    而像涼州這般,實際參與到一地的管轄,上到水患這般攸關百姓生死的大事,小到府衙中某位捕快想要回老家一趟看望老母,樁樁件件,說來也是太子第一回接觸。

    他忘乎所以,從這些細微的事件中,去看整個涼州城,一時之間忘了時辰,甚至連晚膳都不曾用過。

    直到門被推開,吳惟安出現在麵前:“殿下,您該回了。”

    太子下意識抬起頭。

    看到吳惟安一身的雨水,太子一驚:“外頭下雨了?”

    吳惟安點點頭,抹了抹頭上的雨水,遞給太子一把傘:“殿下,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回房休息的好。”

    太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傷口隱隱作痛,肚子也餓。

    他接過吳惟安的傘,眼睛上上下下看著吳惟安,又是一驚:“你怎麽淋成這樣?”

    “外頭雨勢不小。”吳惟安道,“下官本已睡下了,但怕太子還未歸,特意過來看看。還好下官過來了,否則殿下要在這待到何時?殿下,您箭傷未愈,還是小心點好。”

    太子和吳惟安一起走出去:“今日一見,才知管轄一州民生不是件容易事。孤剛才看了看,惟安你這些時日,做得實屬不錯。那謝家一事,你做得更是好。就算孤是你,斷斷也做不成這樣啊!你當日法場重傷,還能撐著身子直到那謝斌人頭落地。孤這小傷,又算得了什麽?”

    吳惟安聞言,謙虛的一笑:“殿下謬讚了,這本是下官的分內之責。”

    兩人走到了門口,冷風灌進來,吹得兩人的衣裙紛飛。

    吳惟安打開傘,傘一角破了個洞。

    他調了一下傘麵,步入雨簾之中。

    舉止自然大方,似乎雨傘有個洞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太子也打開了傘,他的傘麵完好,而且傘要比吳惟安的大些。

    太子將這些看在眼裏,微愣。

    太子自小身份尊貴,宮內宮外不知多少人想巴結他,各種獻殷勤。

    可太子向來很討厭這些事,他更喜歡能把事情做好的人。

    而這吳惟安,短短數月就把涼州的事務管得井井有條,而且心細如絲。

    雨夜給他送新傘,他自己卻用舊了的破傘。

    風刮過來,太子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依雲汐的性子,怎會讓你用這破了的油紙傘呢?”

    吳惟安吸了吸被凍得通紅的鼻子,笑道:“殿下,下官與夫人不同,從小家境貧微。能有把傘,便已是幸事,更何況隻是破了一個小洞?臣前幾日巡視堤壩時,也順道去看了幾家百姓。一家七八口人,可卻隻有一把傘,大人們舍不得用,都留給孩子與老人呐。”

    太子一時,心下震撼。

    他忙多問了幾句,吳惟安一一作答。

    兩人之間一來一往,交談之中,太子發現,他與這吳惟安在政事上想法居然出乎意料地一致!

    實乃知音啊!

    短短幾步路,偏房便到了。

    太子還有些依依不舍,他還想多和吳惟安聊聊。

    不過,偏房門口等著個人,正是寶福。

    寶福手裏端著碗還冒著熱氣的薑湯,對著太子福了福身:“殿下,您總算回來了。小姐可擔心您了,特地吩咐奴婢送薑湯過來。小姐還說,殿下定然還沒用晚膳,廚房已經在備菜,再過一會兒就能送來。”

    太子一時之間,心下頗暖:“雲汐費心了。”

    寶福看向吳惟安,臉上掛著層硬擠出來的笑容:“姑爺,小姐讓您接回太子後早點回房喝薑湯。”

    本想拉著吳惟安在聊一聊的太子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道:“惟安你快回去罷,莫讓雲汐久等。”

    吳惟安:“”

    他這是給人做了嫁衣裳?

    從這晚起,雨越下越大,不曾停過。

    沒幾日,涼州城水便漫了進來。但幸好涼州城的堤壩狀況良好,城中水最深的地方,也隻到腳踝。

    吳惟安和太子白日幾乎都待在一起,忙著疏通涼州城的水。

    城裏的情況越來越好,雨雖還下著,但水也不曾高過人的腳踝。

    可清河郡的情況,卻完全相反。

    清河郡的縣令特地派了人快馬加鞭趕到涼州,來找吳惟安。

    府堂之中,太子坐於主位,吳惟安坐在側位。

    清河郡的來人一身的水,直接跪倒在地:“大人!清河郡發了大水,堤壩被衝毀,如今城裏已水漫金山!縣令大人實在沒有辦法,特地派小人請吳大人出手援助!”

    吳惟安蹙眉:“你仔細說說,清河郡裏水位到哪,百姓們情況如何?”

    那人抹了把水,語氣焦急:“小人來的時候,水已經滿到成年人的肩處。家中宅院建的高的百姓,隻能住在最高層。隻有一層的宅院,已經完全不能住人了。府衙裏頭,已收了不少百姓,但如今食物被褥都不夠,人手也不足。有很多百姓困在樹上,甚至很多人,都被衝走了”

    吳惟安眉目微沉,這情況比他想得嚴重許多。

    一到雨天,紀雲汐便不太愛出門。

    她懶懶地窩在美人榻上,聽著外頭雨聲小憩。

    忽而,晚香匆匆而來:“小姐。”

    紀雲汐睜開雙眸,眸中並沒有太多睡意:“何事?”

    “今日晨間,布莊的掌櫃在店裏發現了這一封插在梁上的信,信寫著小姐親啟。”晚香將那份信遞了上來。

    屋外雨勢密如針,狂風而過,吹得四處窸窣作響。

    心裏一絲涼意泛起,像是水麵的漣漪,越擴越大。

    紀雲汐看著那封信,一時之間沒敢接。

    晚香恭敬舉著,臉上微微疑惑:“小姐?”

    紀雲汐閉上雙眸,而後睜開,伸手拿過。

    她一點一點拆開。

    信上寫著幾個字:

    清河郡有清遠侯夫婦當年死亡真相

    紀雲汐長久盯著那幾個字。

    她就知道,她爹娘的死,必然有蹊蹺。

    她拿著那張薄薄的信紙,一時之間微微出神。

    清河郡?

    那桂大嬸的娘家便是清河郡。

    但桂大嬸紀雲汐讓晚香找人把對方查了個底朝天,她還親自去見過桂大嬸。

    紀雲汐可以肯定,桂大嬸沒有問題。可為什麽,這封信會說真相在清河郡?

    正當紀雲汐在思索時,紀明焱和紀明雙忽而從雨裏跑進來。

    “三妹!”紀明焱一向帶著笑的臉上,難得連一絲笑都沒,他語氣沉重,剛想把懷裏的信拿給紀雲汐看,便看見紀雲汐手裏也拿著一封。

    慢紀明焱半步的紀明雙身上,也有一封。

    一模一樣的信,寫著一模一樣的字。

    紀雲汐垂下眼眸,眸光很冷。

    這背後之人,生怕紀雲汐收到信後瞞著兩位兄長,還特意給兩位兄長也送了一封。

    這說明什麽?

    說明清河郡是,陷阱。

    紀雲汐心裏有些亂,她先安撫了兩位兄長:“六哥七哥,切勿衝動,此事我們需從長計議。讓我想一想,你們也回去想想罷。”

    紀明雙和紀明焱道了好,便離開了。

    這夜,吳惟安很晚才回房。

    可到了房中,紀雲汐也還未睡下,而是正襟危坐在美人榻上發呆。

    吳惟安腳步一頓,他反手關上門,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走近:“可是發生了何事?”

    紀雲汐從深思中回過神,她看了看他那張神色寡淡的臉,問:“你又發生了何事?”

    吳惟安挑眉:“我先問的你。”

    紀雲汐:“你先說。”

    吳惟安頓了頓,無奈道:“我和太子要去趟清河郡。”

    紀雲汐霍然抬起頭:“清河郡?”

    “嗯。”吳惟安走過去,在紀雲汐腳邊坐下,“清河郡突發大水,該縣共有七萬多人口,不是個小數目。雖我對清河郡隻有監管之職,但我還是得過去看看。”

    “明日準備一天,後天一早出發。”吳惟安看她似乎有些心神恍惚,便多說了幾句,“你放心,後天走,大概兩日後便回。我和太子隻是走個過場,將物資和涼州軍送到清河郡後,並不會久留。”

    紀雲汐垂下眼眸,唇角勾了勾:“巧了。”

    吳惟安:“?”

    紀雲汐從一旁拿出三封信,遞到吳惟安麵前。

    吳惟安看著手裏頭的信,目光深如此時外邊的雨夜。

    紀雲汐幽幽道:“這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啊。”

    她盤著雙腿,單手撐在右膝之上,臉上在笑,但笑意泛著寒霜:“我倒真想看看,這清河郡到底有什麽。”

    吳惟安眸光很深,他將信按照折痕一模一樣折回去,忽而輕聲道:“要我說,你和你兩位兄長最好不要去。”

    紀雲汐嗯了一聲:“我知道。”她看向他,“可我之所以跟著你來涼州,便是等這一天。”

    “我不能不去。”

    紀雲汐斬釘截鐵道。

    吳惟安偏頭看著她,抬手理了下她額邊發髻,語氣輕柔且隨意:“那便去罷。”

    第二日,天還黑著時,涼州府衙後院的人悉數起了。

    雪竹向來是家中起得最早的人,他正戴著鬥笠掃水。

    他先掃的太子住的偏房外,因為這麽早,這太子一定不會起,他可以在太子醒前掃完。

    可沒想到,太子居然起了!

    太子一臉震驚:“雪竹?你怎得這麽早就開始掃水?孤就說,孤這幾日起來,都發現院外水沒有積下多少,原來是你每日都在替孤掃水?”

    雪竹:“。”

    太子:“你這般站在雨中,可冷?這麽早,你可用過早膳?”

    雪竹:“。”

    吳惟安用完早膳後,便撐著傘和太子一同去了涼州糧倉。

    他們要將糧倉中糧草的一部分裝車,運往清河郡。

    庾吏候在一旁,恭敬問道:“大人,米要裝多少?”

    吳惟安看著麵前一袋一袋上好的大米,沉默了好一會兒:“就裝個十幾袋罷。”

    旁邊的太子聽見,忙匆匆走了過來:“十幾袋怕是不夠。”他問庾吏,“這裏一共多少袋米?”

    庾吏答道:“回殿下,共六百二十一袋。”

    前頭怕涼州水患嚴重,故而囤了很多米。

    但現下,涼州情況還好,而且百姓手裏也都有不少糧食,故而沒怎麽用上,都還在這倉房裏堆著。

    太子想了想:“先裝五百袋走。”

    吳惟安欲言又止。

    最終,吳惟安趁著太子在忙這忙那時,悄無聲息離開了糧倉,回了家中。

    到了家中他發現,家裏也在裝車。

    那寶福正指揮著人,從家裏糧倉搬米。

    吳惟安:“?”

    他去找了紀雲汐,紀雲汐正在房內收拾行李:“你怎麽回來了?”

    “太子似乎比我做得好,我就交給太子主持局麵了。”他看了看她,“家裏不需要留些米糧嗎?”

    紀雲汐道:“我會留一個月的量,其他都運到清河郡去。”

    上輩子,紀雲汐後來功成名就,有了錢也有了閑後,去做過誌願者。

    她大概清楚,這種天災的地方,會有多缺物資。

    多運一些過去,總是沒錯。

    第二日,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清河郡。

    吳惟安和紀雲汐夫婦倆一輛馬車,紀明焱、紀明雙和太子一輛馬車。

    紀明焱和紀明雙從上了馬車後,便格外沉默。

    太子有心想說些話,但都得不到太多回應。

    無奈之下,太子隻能閉上了嘴巴。

    紀明焱此行,帶了一包袱的毒。

    他發誓,要是讓他找到害他爹娘的凶手,他一定毒得對方後悔來到這個世間。

    可紀明焱怎麽也沒想到,他見到的,會是這樣一個清河郡。

    渾濁的洪水奔騰而過,將依河而建的清河郡衝的慘不忍睹。

    河裏浮動著大樹、馬車、桌椅,甚至還有拔地而起的茅草屋。

    建得四四方方的宅院,也被衝倒在地,河水直接湧灌進去。

    下方無數人,或死死抓著樹幹,或努力扒拉著一切能扒拉的東西。

    他們的吼聲,嘶啞聲,被呼嘯的洪水聲蓋過,站在坡上往下看的眾人,都聽不見。

    密密麻麻的人,就像那日紀明焱與毒娘子蹲在地麵看的那密密麻麻的螞蟻。

    馬車的前方已經沒有路了,一行人停了下來,站在高處往下看。

    很快,有兩三人往這邊跑來,言語激動:“可是吳大人!!”

    車內,吳惟安和紀雲汐對視一眼。

    吳惟安掀開車簾,跳了下去。

    半晌,他走了回來,站在車下對眾人道:“如今被救上來的百姓駐紮在一公裏外,我們都先過去罷。”

    馬車徐徐往那邊而去。

    駐紮之地是一個廢棄的礦洞。

    礦洞的地上或站或坐或躺著不少人。

    一個個衣服潮濕,渾身發抖,互相依偎著。

    外頭還在下雨,山間的樹枝都濕得能滴出水,根本生不出火。

    咳嗽聲此起彼伏,氣氛凝重地讓人不適。

    而撐著油紙傘進去的紀雲汐一行人,衣服尚且幹燥,且一個個麵色白皙,衣服得體,完全是天上地下。

    百姓們見到來人,抬頭死氣沉沉地看了一眼,而又收回了視線。

    清河郡的縣令連忙迎了出來。

    此行大家都沒有暴露太子的身份,故而縣令不認識太子,隻對吳惟安行了禮:“大人!您可總算來了!這洪水十年難得一遇,下官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還請大人明示!”

    吳惟安將眼前一切收至眼底,他先讓一千涼州軍下去與清河郡的捕快們一起撈人,而後將糧草交給清河郡的縣令,又道:“如此大規模的洪水,得請軍中幫忙。你可曾令人送信給臨南軍?”

    城中軍隊人少,涼州軍也不過千人。

    這樣大規模的洪水,隻能請軍隊援助。

    臨南軍是離清河郡最近的軍隊,大概有三萬人左右。

    縣令道:“幾日前就送了!順利的話,再過兩日也能到了。”

    吳惟安點了點頭。

    兩日後,他們差不多也就該走了。

    太子忍不住插話:“這裏共有多少名百姓?”

    縣令看了看太子,有些疑惑地看向吳惟安。

    吳惟安淡淡道:“這位是我新請的李師爺。”

    縣令噢了一聲,也算恭敬地回:“這裏大概有三千人。地方不夠,另外還有十幾處人,加起來大概三四萬百姓。”

    太子:“那下方豈不是還有兩三萬人?”

    縣令沉默片刻,點了下頭。

    下方還有無數人被困。

    圓管事、雪竹、毒娘子、宅長老站在坡上,往下看。

    紀明雙和紀明焱已經不知何時下去了,身影紛飛間,時不時就於滔滔洪水中拉個人上來。

    毒娘子看了半晌,問:“圓管事,我們能下去嗎?”

    圓管事一板一眼道:“公子未曾吩咐過。”

    雪竹沒說話,他的視線長久地落在站在樹間的人影。

    那是個七八歲的男孩,一邊站著,還一邊揮手,生怕人看不見他。

    很礙眼。

    很想扒拉下來。

    雪竹抿了抿唇,轉身回去找了吳惟安。

    吳惟安把‘李師爺’讓給了清河郡的縣令,正打算去找沒了人影的紀雲汐。

    雪竹攔住了他:“公子。”

    吳惟安沒什麽心思聽雪竹說完:“都行。”

    雪竹:“哦。”

    雪竹當即領命而去,直接從山坡往下跳,身形在空中翩飛,而後如同燕子般,輕巧落在那顆樹前。

    依舊在招手的男孩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突然間飛來的人。

    雪竹看著這男孩。

    男孩渾身都很髒。

    雪竹頓了頓,最終伸手拎著男孩的衣領,把人送到了岸上。

    可落了地麵,男孩還是下意識招著手。

    娘親被水衝走前告訴他的,讓他一直招手,不要停,不能停。

    雪竹伸手,將男孩還在動的手按在身側,道:“好了,別招了。”

    男孩愣愣看著雪竹,忽而鼻子一吸,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雪竹皺眉,當即從懷裏掏出幹淨的帕子,塞進了男孩的嘴裏。

    而後他轉身,繼續去撈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