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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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青菱苑,朱嬤嬤趕緊把手爐遞過來給她暖手。

    外麵寒冷,屋裏卻燒著暖爐,頗為暖和。

    “好容易出去一趟,怎麽連個花燈也沒買?”朱嬤嬤問她。

    “給思妹妹了。”她隨口說。

    “都是大姑娘了,別還跟小時候似的,雖則說程家人陪著去的,可是萬一有個好歹還不是要自家人照應?要不是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住外頭那寒氣,我定然是跟著去的。你往後也少往外走,省的讓你母親操心。”

    唐蕊沒有說什麽,趁著她不注意看了看手心的玉佩,這樣的玉佩不好擱在外麵,她便鎖進了自己的小銅箱裏,鑰匙在她手裏,誰也打不開。

    “祖母睡了嗎?”唐蕊問。

    “早睡了。先前還念著你,沒等你回來先睡了。”朱嬤嬤說著已經把水拿了進來:“先洗洗臉。”

    青菱苑外麵有個小花園,隔著小花園就是祖母的院子。

    唐蕊躺下後,朱嬤嬤也在她外間的臥房睡下了,打小她是朱嬤嬤帶大的,雖然有些羅嗦,照顧的還是很周到的。嫡姐身邊光小丫鬟就兩三個,嬤嬤也有兩個。雖然說出去都是嫡女,但是她心裏清楚,是有差別的。祖母曾經也說要給她添個丫鬟,她婉言拒絕了。從前她是怕惹嫡母不高興,如今她是想清靜些。

    她恍恍惚惚睡著了,又半夢半醒的,大約是看到那盞燈籠的原因,夢中又浮現出一些往事。

    她仿佛又看到那扇緊緊關閉的朱門,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昳麗清冷的少年,仿佛又感覺到腹中如同刀子般的絞痛還有那殷紅一滴滴落在地上的鮮血

    她驀地從夢中驚醒,坐起來一看,原來隻是一個夢罷了。

    前世的她,入宮之時被太後瞧中留在了慈安宮做事,後來不知被哪個陷害罰到了廢宮之中。那廢宮裏,圈禁著一個人,任何人都不敢貿然提起,入了廢宮,就跟囚禁沒有兩樣。

    她進去的那一刹,想過一頭撞死也好過一輩子囚禁,可是當她看到那個少年,改變了主意。

    三年,雖漫長卻也短暫,本以為日子就這麽過下去,沒想到,老天也隻給了她三年的時間。

    她不敢回想上輩子如困獸一般的日子,可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會浮現一些影子。

    一陣寒意襲來,她連忙鑽進被子。這一次,她決定要安安穩穩的,嫁個人過著平平靜靜的日子,離那朱紅色的宮牆遠遠的。

    杏黃色的帳簾微微拂動,禦醫程之明小心翼翼的低著頭進了東暖閣。

    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替床上那位診了脈。誰都知道這位東宮殿下自小體弱多病,前陣子還發了高燒大病了一場,所有人都以為挺不過去了,誰想他竟然又活過來了。

    太醫院誰都不想來替這位診病,隻因為這位脾氣著實古怪,聽說大病之後越發叫人頭疼。

    診脈之後,程之明一喜,連忙道:“恭喜殿下,雖有些許風寒,但這脈相強勁,中氣充足,有痊愈的跡象。”

    這話要是對一般人隻是尋常,可是對於太子來說,那是非一般的好事。多年來病弱的身體,該是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程之明偷眼瞧他,本以為這位會有喜色,不想這位俊美的臉上仿佛覆蓋著冰霜,並無絲毫動容。

    若說相貌,這位真是眾皇子中最出眾的。與他長得相似的還有一位十三皇子,不過在殿下大病醒來之日已經命歸黃泉了。

    田廣聽了太醫的話十分高興,急忙拿了銀子過來:“多謝程大人,這是殿下賞的。”

    程之明忙道:“微臣這就去給殿下開些去風寒的藥。”拿了銀子正要出去,卻聽到腦後那人冷幽幽的吐出一句:“藥,不能是苦的。”

    程之明一愣,中藥哪有不苦的?就是加了蜂蜜還是有苦味啊。

    他扶了扶額,田廣在他耳畔提醒:“記住,一點苦味都不能有,我們殿下不吃苦的。如若不然,後果你知道的。”

    程之明嚇出一身冷汗。

    司徒玨的目光落在了牆上那一盞梅花燈上,烏黑的眸子微微轉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田廣瞅著這位,雖然他打小伺候到大,可是越來越不知道這位在想些什麽了。大病前各種古怪別扭傲嬌,他還能理解。自從大病後,古怪依舊是古怪,傲嬌依舊是傲嬌,卻仿佛腦子裏一下子多了許多他琢磨不透的東西。

    田廣正想著,聽到主子開口了:“花燈沒光了?”

    他趕緊去看,原來梅花燈裏蠟燭燒完了。這梅花燈連點了兩天,昨天還加了個蠟燭,難不成主子今天還要繼續點?

    “殿下,是蠟燭燒完了,這天色也晚了,該歇了吧,花燈點著怕影響您休息。”

    “點著,其他燈滅了。”他一句話,田廣隻得去辦。

    屋裏別的燈火都熄了,唯獨那一盞梅花燈亮著,映著梅花的圖案倒是挺別致。

    田廣疑惑,一個從小姑娘手裏搶來的花燈,這般稀罕?

    司帳的兩個婢女過來閉帳,才到床邊,隻聽得床上的人冷冷吐出兩個字:“退下!”唬的兩個女子嚇得花容失色的退了出去。

    田廣發現,自打殿下那一場高燒之後就不喜歡人親近。原先司帳司寢的婢女還能靠近,如今完全近不得身。

    就是身邊的小太監們也都打發開了,剩的他一個太子舍人天天給殿下做牛做馬。

    他小心翼翼的湊到一邊問:“殿下歇了,小的這就退下了。”

    “你前日說十三皇弟沒了?”他問。

    “是。因為十三殿下年幼夭折,宮裏頭悄悄辦了,並未聲張。”

    “他生時得了失魂症?”

    “是。”田廣偷偷看他,不知道殿下如此關心十三皇子是為何?他們總共也沒見過幾次。

    床上的人擺了擺手,田廣識趣的退了下去,關上了暖閣的門。

    幽暗的暖閣中,隻有那一盞梅花燈亮著,燈光微微閃爍著。

    他坐在床上,安靜的看著那燈火,一直以來,他都懷疑這是不是真的。他死了,又醒來了,卻是在自己的皇兄太子殿下的身上。而這一世的十三皇子自小失魂,他一醒來,十三皇子就沒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因為病弱而白皙修長,的確不是自己的。

    失魂?他譏諷而冷冽的笑,也好,也好,什麽都不知道,好過如前輩子般撕心裂肺。

    他的兄長,皇太子,天之驕子。病弱多年依舊在太子之位上屹立不倒,憑借的是嫡長子的身份,亦是憑借著父皇對逝去先皇後的深深眷戀。而現任的皇後,得了嫡長子,死死的攥在手心裏,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自然不會輕易讓他倒下。

    所以太子,再驕縱、再病弱、再古怪,他依然是太子。

    “嗬嗬”他笑的益發張揚,益發冷冽,原來如此雲泥之別,隻在於生在哪個女子的肚皮罷了。他那三年圈禁,他的出生入死,都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