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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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蕊發現,這位太子秉性習慣同當初的十三皇子很是相似,隻要按照十三皇子的習慣來,總是不會錯的。
她有些不明白,兄弟之間竟會像到這種程度嗎?她想起那個人,心中微微一動,如今,他還好嗎?
清晨起來,唐蕊便收拾停當,太子愛吃梅子,便帕子裏多揣著些。她打開梳妝盒,無意間看到那枚玉佩,這蟠龍和田玉佩,毫無疑問,當然是太子的玉佩。還?他未必要,就擱著吧。畢竟在東宮了,誰還在乎是不是男子之物呢。
門外一個女子探頭:“蕊兒,你好了嗎?殿下要出發了。”
唐蕊迅速合上了蓋子,急忙出來。
她跟前的女子也穿著一襲粉紅色宮裝襖裙,梳著雙髻,臉兒容長五官清秀,身量比她略高,年紀十了。
“多謝錦瑟姐姐提醒。”她笑著說。
錦瑟是東宮的老人,在東宮已經有四五年,從八品掌嚴女官,掌管殿下的服飾膏沐車帳等雜項。
錦瑟微微一笑:“見什麽外,你既然入了東宮,咱們就是姐妹。我方才瞅見你盒子裏一塊玉挺好的,你的呀?”
唐蕊沒想到她的眼睛這麽尖,老遠便瞧見了自己的玉佩,略有些尷尬,“那是朋友送的,不值錢的。”說罷她鎖了房門拉著錦瑟一起往前庭去。
錦瑟握著她的手笑:“妹妹有福氣,才入宮就能同殿下一起出行,像咱們這老的發黴的人呆宮裏多年,連個風也沒望見呢。”
唐蕊聽這話,便覺得有些意思。
“都是伺候人的,哪有什麽福氣可言。”她淡淡的說。
前頭馬車已經等著,她不再同錦瑟說些什麽。太子已經上了馬車,田廣叮囑她:“你去車裏伺候,我在外頭,但凡殿下有什麽吩咐,立即告訴我。”
唐蕊點頭,問:“去哪裏?”
田廣低聲告訴她:“金山陵。”
她一愣,金山陵?夭折皇子的陵園?
此時殿下微服出行,隨行不過帶了七八個便衣侍衛、兩個小太監以及田廣和唐蕊。
女官自不能跟主子同座,太子坐在錦座上,唐蕊跪坐在一旁的軟毯,她斜眼瞅了太子一眼,隻見他伸出手指撩開車簾,看向外頭的風景,墨眸深沉,仿似想著什麽。
太子深沉,唐蕊自然不曉得他心裏在想什麽心事,隻是自顧跪坐著,隻是到底不習慣,不一會兒便覺得雙腿發麻。
她趁著太子不注意揉了揉膝蓋,不想卻被那位看見。
司徒玨眉端微蹙,泠泠如冰雪般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孤坐累了,過來,捏肩。”
唐蕊心裏有些不平,這些事兒有專職的宮女太監,為何都要她一個人擔著?但是不能講,隻能默默的爬起來,隻見那位已經側身,這是要捏肩?
看著這位寬肩窄腰,墨發如瀑,側顏如玉一般潔白。唐蕊臉上微燙。就是原先呆在十三皇子身邊,也未曾幫他捏肩捏腿的。她前世去時還是個清白姑娘家,現在陡然和男子這麽接近,忍不住害羞。
“快。”他不滿催促,聲音微帶幾分暗啞。
唐蕊略有些緊張,吞了一口唾沫,隻得伸手落在他的肩頭,輕輕的揉捏。
手指纖巧,落在肩頭不輕不重,卻恰到好處。他倒不知道她捏肩也有一份功夫,早知如此
他勾唇自嘲,早知如此?他前輩子就是個傻子,看著她在身邊,本以為她一直會在,誰想不過三年,便是想要說的話,終沒能說出口。
他想起以往,心裏便有些難受,驀地抓住了肩頭的手。
唐蕊驚呆住,那隻手握著她的手指,觸手溫涼,驚得她心頭一顫,“殿殿下”她從未與男子肌膚相觸,便這一觸更是渾身都僵硬了一般。
“不必捏了,你坐吧。”他鬆了手,唐蕊大大的舒了一口氣。她正準備回去跪坐在毯上,卻聽他說:“坐上頭,無端端坐地上,小狗麽?”
唐蕊摸不著頭腦,隻得在他對麵的軟座上找了個角落局促的坐下,她偷眼看那人,他轉臉看向車窗外。她心裏歎道,這主子,半點規矩不講,怎一個古怪了得!
金山陵位於西郊外,在金山腳下,山巒起伏,如今山頂白雪未化,莽莽蒼山之上倒像戴了一個白色的頂蓋。
馬車徑直到了山腳下的金山陵園,此處乃皇家陵園,雖不是最要緊的,卻也是守衛森嚴。
馬車才到陵前百米處,便有戎裝衛士過來盤查嗬斥:“這裏是什麽地方?速去速去!不要自討責罰!”
那馬車的確富貴,但是即便達官貴胄,這皇家陵園豈是一般人能來的地方?
田廣下了馬車,直接到了士兵跟前,冷著臉道:“憑你,還不配跟咱們家主子說話,速去叫你們長官出來說話!”
士兵一愣,看了一眼那杏黃色的車簾子,心裏一驚,但凡尋常官宦人家也沒有敢用杏黃簾子的,莫非是
他心中一緊,立即雙手作揖,道:“閣下稍等,這就去請長官過來。”
守陵軍官聽聞來了大人物匆匆過來,看到田廣卻不認得,忙問:“是哪位?有何事?”
田廣這才晾出了東宮的牌子,軍官一看大驚,“殿下這是為何而來?”
“進陵吊念弟弟。”
“可是十三皇子?”
“正是。”
軍官很是為難,“這個按說,這是人倫常情,但是在下職責在身,這事,要經過許多關節,要上頭文件批準,不敢擅作主張啊。”
田廣一笑:“況將軍可是想守一輩子陵園?”
況準一驚,如今陛下年近五旬了,時有病痛,又說東宮病愈,這出行不正是合了那傳言?到了這裏守陵園了那是早已被朝堂遺忘,他若是給殿下行了方便,往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何況這金山陵,但凡葬進來的,都是不受重視的,上頭未必會在意。若是殿下願意去辦手續自然也是能辦下來的。若是耐煩辦手續又何必找他行這一次的方便?
況準心下一橫,便道:“請殿下放心,這就開園門。”
田廣彎唇笑了:“殿下跟前,我會提你。”
況準大喜,高興的作揖謝過。
馬車緩緩駛進陵園,一直到了一座新陵前才停了下來。
“殿下,到了。”
田廣掀開車簾往裏頭看,卻見唐蕊端端正正坐在殿下對麵的軟榻上不由得吃了一驚,拿眼睛去瞪她。
司徒玨下車,田廣趕緊拿了雪白的狐皮大髦給他披上。
唐蕊下車,田廣低聲責怪她:“你找死啊,跟殿下平起平坐嗎?”
前麵的人已經聽到他的話,頭也未回的,道:“田廣,你膽子越發大了。”
田廣唬的趕緊打自己嘴巴,唐蕊偷偷用手指指了指前麵的人,他便明白了是太子吩咐的。他一肚子狐疑,這還真是見鬼了。
白玉陵碑,高高矗立,雖則不受重視,陵墓到底是皇子規格。
司徒玨立在陵前,輕歎:“十三啊十三,孤,來看你了!”
唐蕊立在他身後,聽到他說十三,抬頭望墓碑上看,雙眼瞪得大大的,十三皇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再看了一次,寫的明明白白,十三皇子司徒玉,十四卒。
瞬間,霧氣迷蒙了她的眼,她眨了眨眼,為了不讓眼淚流出來,她抬起下巴,望向墓碑後的山巒丘陵。
她哽咽著,當初十三皇子十四圈禁,她被罰入碧落宮,亦是十四,陪著他三年。她一直指望著他能出宮,可是直到三年後她十七歲,都沒能看到他出宮。可是這一世,一切都變了,她以為也許會碰見他,她會偷偷看一眼他過得好不好,何曾想卻看到了他的墓碑。
司徒玨仰頭,心中感歎,司徒玉,司徒玨,其命運殊途,大約因為光是玉是沒用的,玉字旁邊,少了一個王。無權無勢,再驚才絕豔又有何用?
往事已矣,今生他冷冷一笑,不攪得這世道翻天覆地,他便是枉費了這一個帶“王”的玨字!
他轉頭,卻看到女孩在擦眼角:“怎麽了?”他問。
“隻是覺得可憐,這位皇子同奴婢一般年紀,便便去了。”唐蕊沒法掩飾自己眼角的淚痕,隻得扯個幌子。
司徒玨譏諷道:“你倒是會聯想。”
“擦擦。”他手裏拿了一個帕子,唐蕊低頭一看,不是昨兒她給殿下的帕子嗎?給了之後就沒見還她。
她接了帕子擦了眼角的淚痕,盯著這帕子看了看,這是自己的帕子,到底還還是不還呢?
她正猶豫,卻見一隻素白修長的手又將帕子拿了回去。
田廣在一旁瞅著,心裏有了計較。如果他猜度的沒錯,這位殿下如今病好了,想姑娘了。嗯,這位唐姑娘福氣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