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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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成瑞派人暗暗盯著東宮的動靜, 奈何東宮守衛森嚴,而太子行蹤不過是於東宮和皇宮之間往來, 一時之間倒是不好下手, 便隻能潛伏起來伺機以待。

    後宮之中唐昭儀得寵,沈清芳所在的西華宮有好一陣子陛下都沒過去了。宮裏頭的奴才們慣會捧高踩低, 無論是飯食還是用品便都懈怠起來。

    中秋將至, 尚服局要給各宮娘娘準備錦繡衣裙,最好的緞子送到各宮給娘娘挑選。

    沈清芳正是無聊, 知道尚服局的人要送緞子過來,便在屋裏等著, 沒成想, 等了半上午尚服局的人才姍姍來遲。

    木盤中擱著各式各樣的錦緞樣子, 宮妃們可以挑喜歡的做衣裳。

    沈清芳翻了翻料子,便瞧見裏頭有上好的金絲雲錦,色彩斑斕中嵌金絲, 真是美不勝收。她想著若是她用這樣的錦緞做一件衣裳定然能豔壓群芳博得皇上的目光。

    她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道:“我要這金絲雲錦的料子做衣裳。”

    尚服女官一愣, 道:“娘娘,這料子已經有人定了。”

    沈清芳不悅:“有人定了又如何?難道就這麽一匹料子麽?”

    尚服女官為難道:“那也不是,這金絲雲錦是金貴, 乃是江南進貢來的,有是有幾匹,但是都被人訂完了。”

    沈清芳吃了一驚,不滿道:“訂完了?她要做幾件衣裳, 要得了那麽多雲錦?”

    “那位娘娘說了,她外衫要兩件,夾衫要兩件,均要用雲錦做呢。這麽一來,金絲雲錦可不就用完了。”

    沈清芳一聽,心裏來氣,怒道:“哪個娘娘?好大的口氣!”

    “是唐昭儀。”

    這話一落下,沈清芳緊緊皺著眉頭:“豈有此理!難不成這麽金貴的料子別人都用不成,都叫她一個人給占去了?你去跟她說,我要一半!”

    尚服女官聽著她這話,勸道:“娘娘還是不要同唐昭儀置氣的好,昭儀選這料子時,陛下也在場。陛下點過頭的,難道娘娘也要爭?”她說這話,明麵上是勸,心底卻瞧不上這沈昭儀的德行,明明爭不過,還要去爭,難道不是自找麻煩?

    沈清芳早已瞧見眼前女官眼底的輕蔑,心底一股邪火冒上來,驀地一伸手將女官手中的木盤“咚”的一下打翻在地,錦緞都落入地上,沾了灰塵。

    “娘娘”女官大驚失色。

    沈清芳罵道:“好個趨炎附勢的奴才!你若是覺得本昭儀配不上那金絲雲錦,何必拿到本昭儀跟前來?若是拿到本昭儀跟前來,今日便是沒有你也要用金絲雲錦給本昭儀做衣裳!”

    沈清芳這席話說完,已經氣得麵紅耳赤。

    尚服女官緊緊咬著牙,心裏惱火卻又不敢發出來,“娘娘這不是為難卑職嗎?”

    “啊喲”外麵傳來女子柔媚的聲音,“鬧什麽呢?”

    沈清芳一抬頭,隻見那唐語凝梳著高髻滿頭金釵,正是穿著一件金絲雲錦的衣裳扶著兩個宮女的手扭著腰走了進來。

    看到這個人,她真是氣不打一處出來。

    唐語凝在外頭已經聽到了,捂著嘴笑道:“姐姐是要金絲雲錦麽?你跟我說啊,這宮裏頭金絲雲錦的存量不多,不過不要緊,我幾件金絲雲錦的衣裳,你是要春衫、秋衫還是夾衫?統統都有!”

    沈清芳瞪著她緊緊的咬著牙,“今兒是哪陣風竟把你唐昭儀吹到我這裏來了?還真是稀客啊!”

    唐語凝扶了扶發髻上的金簪子,挑眉道:“姐姐說的是哪裏話,當初姐姐是怎麽對我的,我怎麽能忘記?不過是一件衫子,值得什麽?姐姐要是要這衫子,十件八件的,都送給你!”

    “不需要!”沈清芳怒道,倏然起身,“我很忙,不送!”

    唐語凝瞧著她這是要逐客了,不由得輕笑:“姐姐如今是有多窮,連個雲錦衫子都做不起了,若是你日子不好過,盡管跟我說。如今你父親到現在還是個五品官兒,我父親已經位居三品。這門戶已經不同了,不過我是個念舊的人,就衝著以往的情誼,也不能讓你在這宮裏頭短了吃穿用度是不是?”

    沈清芳氣的渾身顫抖,緊緊攥著雙拳,怒道:“唐語凝你是耳朵不好使嗎?叫你走沒聽到?!”

    唐語凝冷冷一笑,竟到了她的跟前,冷颼颼的說:“我耳朵好的很!不用你提醒。你以為你這冰窟窿似的西華宮我願意多呆一秒?”她壓低了聲音在沈清芳耳畔道:“你靠著皇後,如今皇後要倒了,你也跟著她一起倒黴去吧!我就是要你眼睜睜的看著我越過越舒坦,而我,要仔細看著你,越來越倒黴!你就一輩子呆在這冰窟窿吧!”

    她驀地轉身,挺著胸膛傲慢的扶著宮女緩緩出了宮門。

    沈清芳咬著牙瞪著門口,半晌沒有作聲。

    尚服女官瞧著她這樣,趕緊悄悄的撿起衣服出了宮門。

    抬頭,偌大的西華宮,卻正如唐語凝口中所說的空曠而冷清。她頓時覺得心灰意懶,如今皇後勢頹,她也不得聖寵,難道果真要看著那女人在自己跟前耀武揚威?

    她心裏不痛快,很想找個人說說,但是這些話自然不能找皇後去說,那隻能自討沒趣。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子,也不知道她在那裏過的好不好。

    巫舍位於後宮之外的欽天監側麵的院子裏。雖然是番邦獻上的大巫師,但是大祈素來不信巫術,因此地位尊崇的大巫到了宮中不過是個擺飾罷了,偶爾被召到欽天監去祈福,其餘時間多是在巫舍中閑呆靜養。

    沈清韻自打進了這巫舍,倒也十分清靜。但是她毀容的仇她從未忘記過。

    這日傍晚,她聽到外頭的太監說有人找她。

    她到了客舍門口,便看到一個戴著黑色鬥篷的人出現在巫舍的客舍中,那人身材窈窕看著倒像個女子。

    這巫舍一般人不得進來,這次沈清芳出來還是冒了風險賄賂了太監才得以偷偷到此。

    “你是”

    那女子轉身,她大吃了一驚,“姐姐?”

    沈清芳瞧著妹妹的打扮,十分驚駭。

    隻見她身著黑色的披衫,頭插羽毛,臉上抹著黑色的塗料,幾乎看不清樣貌,顯得詭異而又神秘。

    “你怎麽這樣了?”

    沈清韻苦笑一聲。

    沈清芳激動的握著她的手,眼角含著淚意,道:“不管怎樣,知道你沒死,便是最好的消息。”

    沈清韻看到姐姐麵有愁色,“是不是發生什麽事?”

    她呆在這巫舍,對外頭消息不靈通,如今姐姐好容易來一趟,她自然要問個清楚。

    沈清芳歎了口氣,道:“唉,恐怕咱們沈家風光不再了,便宜了那個姓唐的姐妹倆!”

    沈清韻聽到這話,心裏陡然怒起:“姐姐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如今唐語凝封了昭儀,頗得聖寵,鎮日裏在我麵前耀武揚威,著實可恨。就是她那個妹妹,也在東宮獨得太子寵愛。唐家那位家主如今位在三品吏部侍郎。而皇後這邊,國舅爺卻倒了。我本以為投在皇後旗下能過生安穩日子,哪裏想到時局變得這麽快?”

    沈清韻聽了這些話大吃一驚,她一些日子關在這裏,沒想到外頭唐家這麽得意。

    她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臉容是怎麽毀的,她可從未忘記。

    她嘴角揚起一絲狡黠的淺笑。

    沈清芳看著妹子笑,禁不住有些吃驚:“你還笑的出來?將來都不知道在哪裏,我都愁死了,你怎麽笑的出來?”

    沈清韻抬眼看了她一眼,道:“姐姐別著急。我在此雖然仿佛與世隔絕,卻也算是伺候大巫殷勤,他傳了我些本事。”

    沈清芳心中一喜,“他傳你什麽本事?”

    沈清韻拉了姐姐到耳畔,在她的耳畔低低說了幾句。

    沈清芳眼眸一轉:“你的意思是隻要那人的物件即可?”

    那烏羽女子狡黠的點點頭:“大巫擅長祝由之術,可拿來救人亦可以拿來害人。但凡我在此潛心祝禱,不過七七四十九天,必定死於非命。”

    沈清芳心中歡喜,她素來最恨唐語凝,既同她爭寵又狠狠壓她一頭。

    她想了想:“要拿到唐語凝身上的物件倒是不難,她就在宮中。但是要拿到那位良娣的物件,卻是難上加難,她不入宮,我拿不到呀。”

    沈清韻眼眸一轉,“中秋之日就要到了,屆時良娣肯定要入宮參加宴席,你到時候借著機會,隨意取她身上的一樣東西,便是幾根頭發也是好的。你到時候拿到我的手裏,剩下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保管叫她姐妹二人死於非命劫數難逃。”

    沈清芳心裏有些不安,“那良娣畢竟身懷六甲,我這樣做,有些太”

    沈清韻驀地緊緊攥著姐姐的手,恨恨的盯著她的眼,咬牙切齒道:“唐蕊的物件必須要拿到!我便是做夢,也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那語氣冰冷而陰狠,眼底仿佛帶著血色,看的沈清芳心中發冷,她連忙點頭,“好,你別急,我想法子去拿就是了。”

    當她走出巫舍時,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舍門口的妹妹,那一身的黑衣,滿臉的巫痕,就仿佛地獄裏鑽出來的惡鬼一般。

    她背心陡然一寒,嚇了一跳,趕緊低了頭加快腳步出了這個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