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東季家。

    自從白家來京，季靖枝就沒回過季家老宅，忽然的不請自來還挺讓人意外的。

    沒了容暇，季若雲，季文博，季慎言，季家安靜好多，好像間荒廢的宅邸，隻住著寥寥幾人，與山裏的明月清風，花鳥蟲鳴，時間為伴。

    這麽多事情過去，季世德唯一沒有放下的就是手邊的水煙袋。

    “阮晴她……”季世德申請了幾次，阮晴就是不願意見他，並且拒絕他幫忙請的律師，阮晴一心求死，態度決絕。

    “見過一次。”季靖枝喝了口大麥茶，現在愈發覺得大麥茶比咖啡好喝。

    “我在司法部幾十年，有能力保她！”

    “如何保，像容暇那樣？”季靖枝翹著嘴角，“您還沒看明白，阮晴一心求死。她為什麽一心求死，爺爺難道不懂？”

    “幾十年過去，您才想著來裝好人？當初，如果您製止容暇一次，今時今日她手上也不會沾那麽多無辜者性命！”

    “阮晴一心求死，你說她為的是什麽！”季世德把水煙袋仍在桌上，渾濁蒼老的眸子迸射出精光，“在申明會上，你說的那些事才是逼死阮晴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明明早就知道阮晴的身份，還把她當做棋子利用，是你親手促成了今天的局麵！靖枝，我不希望你太過仁善溫良，但沒讓你冷血無情！”

    “不管怎麽說，阮晴也是你堂妹！”

    “好一個冷血無情。”季靖枝隻覺得好笑，“你縱容容暇殺我母親的時候，可有仁善溫良？那一晚要不是我母親拚死護我，我也會一起死。”

    “容暇想得白家助力，殺害晚晚父母，活活把嶽母封在水泥裏憋死，可有過仁善溫良？容暇做局，顛倒黑白，指控我母親是殺害晚晚父母的真凶時……”

    “如果不是晚晚相信我，如果事情真相沒有被揭開，今天隻怕坐在這兒的應該是容暇母子而不是我！”

    “您怪我把阮晴當棋子利用？”

    “我跟她在滬城相遇時，阮晴已經深陷泥淖，阮阿姨死了，你覺得阮晴跟安笙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世界本就殘忍。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阮母死後留下兩個孤女，身無分文，無依無靠，要怎麽活？世上不是沒有好心人，其實壞人比好人多，隻不過看先遇到誰。

    阮晴命苦，先遇到的是壞人，所以她走上了不歸路。

    “爺爺，您一直在堅持，堅持什麽？鬥的不過是當年那一口氣，您在氣當年為什麽鳳家的權勢沒有交到您手上，而是給了表姑，更氣的表姑接手鳳家以後，權利分化會給兩個孩子。”

    “洛東季家的風頭逐漸被鳳家壓過，您不甘心，您不服氣……”

    “但您有沒有想過，那些從來都不屬於您！擁有跟鳳家一樣的權勢有什麽好？您看看鳳家祖輩，誰活過45歲？除了表姑，但表姑身體如何您不清楚嗎？是靠藥撐著，沒有藥表姑就得死！”

    “而表姑用的什麽藥？”

    季世德聽得懂季靖枝在說什麽。如白姥爺所言，每個百年大家族怎麽可能沒有難以啟齒的秘辛過往？

    鳳家是掌權，那又如何？鳳家的掌權道路血跡斑斑，白骨堆疊，沒有一個得以善終！

    鳳家好似真的有詛咒一樣。

    從鳳胤的祖上爺爺的爺爺起，每一個鳳家子孫都死於非命，對於鳳家來講善終是奢望，能夠屍骨完整就是最好的結果。

    “鳳胤從小就是病秧子，能夠活下來已是萬幸，但您看看現在掌權的他，私衛保鏢如影隨形，多少次死裏逃生？想讓他死的人比比皆是，沒有一方淨土是屬於他的。”

    “這些有什麽好？”

    “您真覺得鳳胤貪戀權位？”

    不是的，鳳胤的想法最清楚的莫過於季靖枝，如果鳳胤做個凡人，不爭不搶，明日便會身首異處，不得好死。

    鳳家的教養，就如養毒物一般。

    家族內鬥，最強者才能活下去，家族內鬥都鬥不過，在外弱肉強食隻會死的更難看。

    “您指責我冷血無情，我承認，我的確冷血無情，心肝脾肺都是黑的，心是髒的，我知道阮晴的身份時，沒有阻止就是用來報複您！”

    季靖枝放下茶杯，撥了撥腕表，笑的好乖好討人喜歡。

    “您的摯愛是宋小姐，那您替宋小姐做過什麽？三個兒子活下來隻有季耀揚這個孬種，若不是您護著，季耀揚也早死了。”

    “宋小姐死在容暇手裏，您跟摯愛的兒子死在容暇手裏，您的兒媳婦同樣遭此毒手，那容暇替您做了什麽？”

    他身體前傾，眸裏流光斑斕，明亮灼灼。

    指尖輕輕點著茶幾。

    “出軌容堯，還有了兒子，孫子，別看容暇惡毒殘忍，命其實比您好。”

    “您自詡機關算盡，沒想到到頭被隻家雀啄了眼吧？季家的名譽地位保住了嗎？季家如今在外隻有被人議論唾罵的份兒。”

    “罵的是是誰？容暇跟您！”

    “您一直都在縱容，縱容容暇，縱容季文博，季耀揚，季慎言，季若雲，縱容的結果就是，吸血蟲吸幹了季家骨血，這棵撐了百年的老樹即將倒下！”

    “讓季家走到今時今日的是您！沒保住季家百年基業，名譽地位的還是您！”

    “您看看賀家，當初靠的是賀老，現在靠的是賀禦，爺爺，您靠的是誰？讓季家毀於一旦的是您，您百年過世，九泉之下如何麵對季家列祖列宗！”

    季世德算是反應過來了。

    季靖枝今日來，是戳他心地！

    “您知道為什麽如今的季家隻剩下您跟季耀揚？”他笑的愈發溫柔，哪裏像在心狠手辣的模樣，“我當初被驅趕出季家，是您讓馮叔叔護著我。”

    “晚晚說過，我當年那個境遇能有心疼我的為數不多。馮叔叔跟馮阿姨是其一，您也是其一！”

    “就衝您當年跟容暇對著幹，護我一條命，我必定還您這份恩情。”

    垂首許久的季世德抬起頭來，到了這個年紀，他其實並不富態，輪廓反倒瘦的骨骼很明顯，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能清晰的看見肌肉抽搐。

    “你覺得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季靖枝冷笑聲，“怎麽，今時今日，爺爺您覺得自己還沒有錯？”他深吸口，這麽多年了，以為已經了解季世德刻板頑固，其實不然，“容暇如今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您縱容的！”

    “我媽媽，晚晚父母，您的愛人宋小姐，是不是死在容暇手裏！究其根本，如果當年宋小姐沒有死於非命，容暇又有什麽把柄被我母親拿捏，又怎麽會存在為了滅口殺我母親，更不會有殺害晚晚父母一事！”

    “如果這些都沒發生，您三個兒子怎麽會枉死，又怎麽會有如今一心求死的阮晴！”

    “爺爺，您的執迷不悟已經讓這麽多人付出血的代價，難道你還沒看明白？全都是因為您想要爭奪不屬於您的東西！”

    “季家的權勢名譽地位算什麽，哪一樣抵得過一條性命！”

    “最諷刺的是，如今，您還剩下什麽，季家又得到什麽？”

    季靖枝站起來，決絕無情，與當初寧蕤死的時候，一家人在客廳拒絕來家警官的態度是一樣的。

    “您身邊已經沒有親人，連你唯一的兩個兒子，都會因為您當初的縱容——”

    “不得善終！”

    該死的都死了，還有兩個還苟延殘喘的活著。

    一個季文博，一個季耀揚，是時候全部解決了！

    “明日，是我跟晚晚的婚禮，爺爺您要是還有一點疼惜我，我希望季家安分守己，別打擾我好事……”

    “否則，別怪我最後一點情分都不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