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快要被逼上絕境的父親，沒錢沒勢，能夠祈求的隻有老天的恩賜憐憫或者是醫生們的惻隱之心。

    陳川也明白，這樣三五十的來醫院很惹人厭煩，可他又有什麽辦法，女兒危在旦夕躺在病床上靠著儀器維持生命，他是父親隻有他能為女兒求得一線生機。

    或許是老天爺真的聽到他的祈求，日複一日，上下午隻要有時間就會來辦公室詢問消息的他意外聽到一個秘密。

    醫院心內科的主任，跟一個男人的談話。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上次女兒已經躺在手術台上，心髒也已經送過來為什麽到最後一步被叫停，隻因為有個有權有勢的需要那顆心髒。

    人家給的錢多，權力大，所以擁有特權，可以用那一個年幼孩子的性命毫不猶豫地去做交換。

    那時的陳川，整個世界崩塌，熔岩般的憤怒要把他熔煉成灰。

    可奇跡般的他冷靜下來，克製住自己，用手機偷偷在門外錄下視頻和對話，公道有什麽用，吵鬧有什麽用，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女兒的命。

    季靖枝眯起眼，漂亮的手指玩著鋼筆，“你用這個視頻威脅他們了？”

    “對！”

    陳川點頭承認，“我實在沒辦法，隻能這樣做。我隻是想救我女兒，隻想她快點移植心髒，這是她唯一活命的機會。”

    “他們就這樣妥協了？”

    陳川失望地搖頭，“他們跟我虛與委蛇，總拿‘正在努力’這個借口來敷衍我，我知道他們在盤算什麽，想讓我女兒撐不下去就這樣喪命。”

    “不管第二次機會是什麽緣故，雖然我很氣，很想殺了那些畜生，但我明白救女兒最重要，雖有的委屈，不甘我都往肚子裏咽，我隻是希望有心髒源盡快移植別無所求。”

    明明受委屈的是陳川，明明他拿到重要的證據，可卑微受辱的仍舊隻有他。

    “第三次，他們徹底讓你失望了是嗎。”

    “是。”

    第三次也就是最後一次。

    陳小妹住在醫院，妻子在醫院照顧，雖然手術費用早就湊齊，可東拚西湊，砸鍋賣鐵已經是極限，他們還有吃喝，女兒需要營養吊著性命。

    陳川不得不辭掉學校的工作，四處打零工賺錢，最賺錢的莫過於工地上，盯著四十多度的高溫不停地幹活。

    可醫院心內科的主任，副院長都把他當做猴子戲耍。

    他們一邊應承著在積極尋找心髒源，另一邊什麽都不做，也是這一日陳川接到妻子的電話，說陳小妹忽然病情加重被送往急救室搶救。

    醫生給了他們一個選擇，移植源現在沒有，可陳小妹的狀況已經不能再拖下去，可以暫時用人工心髒頂替一下，但是陳小妹年齡很小，人工心髒可能會帶來一些負麵不可逆的並發症。

    不可逆三個字，聽得陳川心驚肉跳。

    妻子在病房裏束手無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剜在陳川心上。

    “可，可以，可以，先救下小妹，救下他她再說！”這是一個父親絕望的選擇，可能有並發症但孩子還活著。

    他們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一個。

    陳川在公路上跑著，白色的T恤被磨得皺巴巴，也有很多地方破了洞，一條長褲不短的裁剪改成了短褲，鞋子縫縫補補，黑得已經看不清什麽樣子。

    滿身汙髒，一身熱汗的他一邊跑一邊哭，忽地被刺眼的陽光晃了眼，撞到路邊綠化帶上，他摔倒在地往前滾出一段距離，電話被摔遠。

    那是怎麽樣的無奈和絕望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理解，也感同身受不了，這樣的一個中年男人在烈日當頭的下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電話摔遠錢，她聽到妻子說了最後一句話，“把東西給他們，馬上可以進行手術。陳老師，求求你不要倔強把東西給他們，小妹的命握在他們手裏。”

    是啊，女兒的命還要讓他們救，扼住他們脖頸的不僅是殘酷的老天爺，還有踩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人。

    不敢哭得太久，妻子還需要他，女兒也需要他。

    陳川在地上爬著，撿起手機，“我給他們，都給他們，讓他們救小妹，一定要救小妹。”

    妻子也是哭著說謝謝，跑去找醫生交涉，簽了好多同意書，陳小妹再被送往手術室，陳川趕來時手術還在繼續，醫院的保安把他們當賊一樣的盯著。

    手術用了好久，直到手術醫生出來點了點頭，“手術很成功，希望這個人工心髒能夠跟她快速適配。”

    那是自從陳小妹被查出有心髒病以來聽到最好的一個消息，陳川跟妻子忍不住下跪感謝，主治醫生沒說什麽就離開了，隨後主任，副院長找來跟陳川拿了東西。

    前後半小時不到，就有護士拿著賬單進來催款。

    “我們，我們已經交了五十萬。”妻子說，滿臉木訥不解。

    護士回她，態度非常不好，“人工心髒的造價很高，你們交的錢不夠，六點以前錢不補上就收拾東西離開醫院。”

    “可是，可是我女兒剛剛做完手術還需要……”

    護士隻瞥了她一眼，“那是你們的事跟我們沒關係，醫院不是做慈善的，你們欠的費用太多還占據著床位。”

    “六點，不交錢就離開，不離開就讓保安來趕。”

    無可奈何的妻子接下賬單，捂著嘴不敢哭的太大聲，上麵的數字六位數，欠款還需要繳納13萬。

    戴軍在做筆錄，忽然把筆一摔有些寫不下去。

    也不怪旁邊季靖枝的眼神，掏出煙點燃，罵了句，“一群畜生！”

    陳川聽到隻是搖了搖頭。

    畜生都比這群披著人皮的東西有人情味。

    十二萬，陳川再也拿不出來，六點以前就搬出病房，沒有離開在醫院側邊接近倒置垃圾的地方安頓下來。

    主治醫生大抵是醫院裏唯一有人情味的一個，他給陳川寫了一張藥名都是術後需要的用藥，吊針點滴都是主治醫生幫忙支付後幫的忙。

    除此之外，他們還要麵臨每日保安的騷擾追趕，惹急了陳川就跟他們動手，醫院裏很快就傳開他們一家子，不交費用賴在醫院等等言辭。

    小半月，一行人回到出租房，陳川依舊出去打零工，妻子在家照顧孩子，用了人工心髒的陳小妹看著稍微好了些，可伴隨的並發症也來了，沒辦法的他們又把孩子送去醫院。

    這一次陳川妥協，跑去找主任跪在辦公室裏苦苦哀求。

    當初視頻還得太簡單，後續治療費用都需要很大一筆錢，陳川不知道那個人是誰，當時隻聽到主任喊他齊先生。

    陳川舊事重提，惹惱主任，主任威脅他：你想你女兒死是不是！事情已經過去，你還拿出來張揚威脅，陳川你太得寸進尺！

    “我隻要錢，你們讓我女兒留在醫院治療，僅此而已。”

    主任就笑了，滿臉陰鷙的問他，“你想要多少？”

    “不知道，我隻要小妹能夠留在醫院治療就行，除此以外什麽都不要。”

    主任把他盯了好一會兒，嘴上說著可以，轉頭卻在想辦法，當晚陳小妹在半夜病情惡化，險些喪命！

    幸虧主治醫生當晚值班救了陳小妹。

    當時主治醫生說是並發症引起，可說完沒多久就收到條消息，內容為：離開醫院，有人要害小妹，她發病不是並發症引起，是因為藥物導致。

    陳川看著消息心中大駭，幾乎不用考了就知道做這件事的是誰。

    事情說到這兒，陳川就停了，雙手捧著已經冷掉的水，“我很後悔，五年前沒能殺了他！”

    季靖枝跟戴軍都沒說話，等他緩了會兒，戴軍問。

    “你知道你妻子，楊秀雲怎麽死的嗎？”

    陳川因為這個事大鬧一番，被送去坐牢，然後所有的重擔落在妻子楊秀雲身上，楊秀雲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跟陳川結婚前做點小生意，經營著一家早餐鋪，剛好在學校附近，日複一日兩人熟悉了，互有好感就這樣交往結婚。

    沒有什麽隱藏背景，不過是這世間螻蟻中最尋常的普通的一對。

    “不，不知道。”陳川一下就哭了，咬著手背無聲落淚。

    他是知道的，主任那個畜生，在陳川坐牢後還不忘去折磨他，想起來去監獄探望他一次，告訴他楊秀雲跟陳小妹在外的處境。

    楊秀雲怎麽死的——

    賣身時，被變態的客人折磨死的，死後的屍體被扔在垃圾堆裏，小半月才被發現，連死都沒給人尊重。

    被人發現時渾身赤裸，身上被折磨出的印記小半月都還沒消退完。

    戴軍準備拿照片，被季靖枝按住。

    所以，出獄後，陳川除了收錢要殺莊青黛，為的是給女兒留一筆錢外，就是想方設法的要殺了周鑾那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周鑾，就是在醫院一次次折磨陳川的主任。

    “所以，這些東西，是周鑾臨死前為了活命告訴你的？”

    陳川點頭，嗓子眼被燒得滾燙，“有，有些是，有些是我妻子這些年查出來的。”

    “你還有什麽說的嗎。”季靖枝合上文件，靠著椅背，隱身在那一處不是很明亮的角落，“或者，你還有沒有什麽所求。”

    戴軍扭頭盯著季靖枝。

    陳川抬起頭來，跟季靖枝四目相對，他沒有明白這句話。

    “季檢。”戴軍提醒他，作為檢察官，他說這種話很不合適。

    季靖枝沒理戴軍，隻是盯著陳川，“你女兒還小，目前正在尋找合適心髒源，等移植成功還要還艱難的一段路要走……”

    “讀書，成長，交男朋友，結婚生子。”

    “這一生還很長，你有機會陪著她。”

    一個好好的家，支離破碎，唯一支撐陳川活著，感覺有希望和期盼的就隻剩下孩子了。

    “我……殺了人！”陳川抹著臉上的淚，眼中似乎燃起點明亮。

    季靖枝斂眸一笑，“殺人也分很多種，防衛殺人，防衛過當，意外等等。”

    “季檢！”戴軍再次提醒，聲線高了許多。

    “我……”

    陳川不知該說什麽。

    “你可以慢慢考慮，現在最先調查的是五年前的倒賣器官案件，戴隊長這邊人手不足，你又不是重要認證，殺人案或許得往後延一延。”

    從審訊室出來，戴軍跟他不歡而散。

    季靖枝隻是叫住他，說了一句，“戴隊長，你也是父親，是丈夫不是嗎。”

    都有同樣的身份，又何苦也為難零一個父親。

    這世道，做了錯事，逃脫法律的還少嗎，多一個做不到天下太平少一個也不會世界動蕩。

    季靖枝出來時，杜裕盛跟小馬已經到了。

    “季檢。”“季檢。”

    “開始查吧。”季靖枝把文件遞過來，“從外圍查起，速度要快，幹脆果決點不要拖泥帶水，背後我有撐著，盡管放手去做。”

    小馬靠著杜裕盛在看文件內容，上麵的一連串名字，有幾個很是敏感。

    “真的能查？”

    “為什麽不能查？”

    “證人指控，不論結果，都要先帶回來協助調查不是嗎？”季靖枝扭身，衝門口的李冀招招手。

    “二爺。”李冀踱步過來，遞過來一個精致小方盒。

    “盡管帶著人去。”東西轉交給杜裕盛，季靖枝盯著他一笑，“就說我季靖枝是這次案件的主檢，若是不服氣的盡管來找我。”

    杜裕盛滿眼疑惑，接過盒子打開一開。

    紅色的絨布上，躺著一枚紅色碧璽的扳指。

    “這個……”小馬驚呼聲，他是京城本地人，聽過傳言的，說鳳家三爺送了三枚扳指出去，賀七爺一枚，燕四爺一枚，季二爺有一枚。

    最後鳳三爺自己留了一枚。

    “有什麽事電話聯係，我先回家一趟。”

    回海雲台的路上，季靖枝先跟許非晚聯係，最後沒撐住的許非晚回屋睡回籠覺了，剛躺下二十來分鍾，睡的正舒服。

    “二哥……”

    被電話吵醒，她委屈的緊，“我好困，剛剛夢到在拍賣會爭奪一刻藍寶石就醒了。”

    季靖枝輕笑，“藍寶石我送你好不好，找一顆最大的最漂亮的。我前些日子聽說Y國會拍賣一枚皇室珍藏藍寶石。”

    許非晚忍不住心動，又嘀咕，“那得多貴啊。”

    “不貴，你想要的東西都不貴。”

    “晚晚。”

    “嗯？”

    “想不想……參與這次的案件。”

    器官倒賣案又不浪漫，讓她參與有什麽好玩兒的。

    見她猶豫，季靖枝有心蠱惑，“我想做點壞事，或者說是好事。想讓你替我出謀劃策，好不好。”

    “這麽刺激的嗎？”

    “對啊，晚晚要不要來玩兒？”

    “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這是另外的價格，二爺可別以為一顆藍寶石就能把我收買了。”

    季靖枝笑聲更大，煞有介事的點頭，“對，這是另外的價格，誰讓我家晚晚是聰明伶俐的小仙女，請小仙女出山自然得另外的價格。”

    “等小阿枝百天宴辦過後，我就帶你去看海島好不好。”

    許非晚就有個夢想，擁有自己的海島，在春分時節帶著她的心上人，去海島上過一段與世隔絕的日子。

    “我馬上起身，梳洗打扮。”

    季靖枝看著窗外笑著，“天氣很冷，不準穿得太薄，也不準太漂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