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永生是漫長的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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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伊事先在神國上觀察過魔法塔內部,沒有什麽防盜法陣之類,也無甚禁忌,舉燈踏入塔裏,高聳的塔內其實僅有兩層,仰頭看天花板可知是小型帆拱結構,牆壁邊列著一個接一個書架,晨伊快速掃視書名。

    三四刻鍾的時間,當然不可能把所有書席卷一空,晨伊早已揀選好要順走的書。

    分別是:記載了招靈魔法的進階知識與各神使、天使、靈使輪值的時間的祝聖前後、還有記載煉金配方和服用規則的萬神的金匠與巫婆、描寫西部群山的學徒生活的三色黃昏樹下的日子,這三本不一定是這裏頭價值最高的,但卻是眼下最適合自己的。

    把以上的書都揀到懷裏,晨伊發覺還有餘手,掃視了一遍。

    書桌上擺有兩本書,一本是翻開一半的,不知道寫什麽的陳年往事和另一本是書名看上去是記錄靈性規則的降靈夜。他把兩本一並帶上。

    抱著五本書,晨伊直覺發了,旋即又一陣惋惜。

    “可惜不能全部盜走。”

    趁著衛兵還沒趕到學院,晨伊抱著這些書一路小跑回家,掂著腳走進家門。

    黑德薇希還在睡覺,她房門虛掩,能聽見細微鼾聲,雖說是記憶投影,可除了摸不到碰不著外,作息、喜好之類的都同常人無異。

    晨伊把書籍堆到桌上,再度點燃燈芯草燈,推開不靠街邊的窗戶,好讓臭味既好散掉又不被人查宵禁。

    先看看那兩本書寫什麽的。

    晨伊翻開降靈夜。

    “我是一個真教徒,又是一個巫師,我不是天生是真教徒的,因我是六歲受洗,卻天生能看見靈體。”

    這頁大概算序言,一個好的序言往往能讓人知道作者要寫什麽,晨伊完整看完,這書大抵是作者編纂的自傳,同時描繪那彼端的靈界與天體國度,算是寓教於樂。

    “好吧,靈界離我有點遠。”晨伊自言自語道。

    據那短暫的學徒經曆,盧西烏斯曾表示過,對於在座所有學徒而言,接觸靈性靈界之事還為時尚早。

    晨伊挪開降靈夜,翻起那本陳年往事。

    這麽多書裏拿了陳年往事,晨伊當然不是隨手為之,是因這書封上寫的不是亞溫語或白金文,而是真教裏常用於寫作經書的真阿文。

    識字的真教徒,幾乎都能熟撚運用真阿文,晨伊也不例外,加上前世語言學的天賦,通讀真阿文書籍不成問題。

    而真阿文是大部分真教國家的書籍內使用的普世文字,據晨伊對比觀察,這門語言是一種表意文字,高度發達且複雜,已經脫離象形的範疇,是一種屈折語。語言學裏,一般而言,古漢語、古英語、德語等被視為屈折語,其詞綴經常表達多種意思。

    以漢語為例:“汗”和“江”,都有“氵”偏旁,卻描述的是不同事物。

    即便真阿文是大部分真教國家書籍裏的常用文字,對於在真教世界廣受迫害的巫師而言,有關神秘學的書籍,使用異教異族的語言與吟誦魔法的白金文反而是最為常見的,以真阿文寫作的魔法書籍,晨伊見過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真阿文讀起來,比亞溫語或看不懂的白金文讀起來順暢多了。

    晨伊翻開扉頁,通常會寫作者名的這頁卻一頁空白,又翻一頁,也不見名諱,大概是作者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隱去了姓名。

    “永生是漫長的驚歎。”

    開篇第一句便捕捉住晨伊的目光。

    “寫下這句時,我不得不引用精靈語的詩與其相搭,但我可憐的執拗,又不容我寫下的句子並非原創。”

    “故我為月加冕,群星靜聽宣判。”

    “此前舉利劍征服黑暗,此後與孤獨相談甚歡。”

    翻過幾頁,晨伊一目十行地速覽,這是一直以來的習慣。

    很快,他便弄清楚,這書寫的是什麽。

    陳年往事的作者大抵是位女性,筆觸纖細間帶著不厭其煩的繁雜敘述,大到城市樣貌,小到生活習俗或建築樣式,一一侃侃而談,筆觸古典而優雅,語句使用格外老派講究,這點晨伊通常隻在經書上見到。

    她在寫一座城,以一位修女的視角,一座經書裏曾出現過寥寥幾行間的城,起初晨伊還帶疑惑,翻過幾頁,便知曉她所寫的乃是古老聖都,巫師口中因探尋神明禁忌而淹沒於蒼白驟雨間的城市。

    這個發現讓他尤為驚愕。

    庇佑之城、諸神庭院、賜福之地、萬都之聖徒、所有仁慈之所。她如此形容。

    “受天上拯救、命運之主、執掌永恒、三降其生、三衰其亡的主神眷愛之地。”

    “每當我幾次提筆想寫下這句時,我總能想起年少爬上教堂塔頂,俯瞰城市一角,修道院屋簷上的厚實積雪,頭頂著冬日豔陽,我流汗了,可冷風一吹,那熱汗一下冷冷地黏在臉上,變化之快,教人始料未及。”

    她的寫作手法是這樣的。

    又翻過兩頁,晨伊看見一張繪有巨大長角豎眼的簡陋插圖。

    下麵配文:“原諒我無法將它畫得真實,隻能用這不合禮數教養的簡陋筆觸,倘若太過形象,莎草紙便無法承載它的重量,盡管它不過是一隻不大不小的死魂眷屬(當然,在我眼裏)。”

    晨伊反應過來,這東西正是巫師盧西烏斯今晚打算召喚之物。

    而後她寫下它真名的頭一個單詞:拉奧。

    “拉奧”晨伊不禁以真阿語呢喃,忽然,頭皮像被什麽輕輕地蟄了下,幾乎微不可察。

    他接著看下去:“它是看管魂橋的小小眷屬,大概嘛,類似獄卒或者車夫,它能指引死去的魂靈們返回現世,可能聖都的毀滅,少不了它的功勞,這點我也是在母親離世後知道的。”

    “如果靈性極高的天才,可能輕輕呼喊它真名的頭兩個字,便能得到它的回應。隻是可能,比如我。”

    “讀到這裏的讀者們不妨可以嚐試下這隻是開個玩笑,能讀到這本書的人,總不會是神秘學菜鳥吧?原諒我強寫出來的幽默感。誰都知道,冒冒失失地誦念真名,從來不會是件好事。(若真有不自量力的學徒,還請闔上本書,及早丟在記憶裏頭。)”

    讀到這裏,晨伊怔了怔,旋即勾了勾嘴角笑了。

    “我就是不自量力的菜鳥。”他自嘲道。

    或許自己可以試著在千柱雲海之上誦念一遍?

    慕然間有了想法,晨伊匆匆翻幾頁後合上書,把警告都讀上遍後,思慮片刻,那時自己明確感受到拉奧的害怕情緒,應該不會有姓名之憂、或危及神國之事。剛好自己要回去做一遍推演,而神國的鍾樓亦不缺燈火,足夠在誦念真名前推演一遍,誦念真名後推演一遍,這樣,就算不是萬無一失,也能說得上是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