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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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卜杜勒栓上壁爐的鎖,火焰蔓延新添幹柴,嗆人的煙霧被浮力趕出煙囪,夫人早早入睡了,他能聽到平穩的呼吸。

    他雙腿撐起肥胖的軀體,騰挪到床邊,床腳鋪著丹斯切爾式的黑羊毛墊,把背部倚靠到床背上,闔了闔疲倦的雙眼。

    阿卜杜勒不禁回憶起吟遊藝人精彩的表演。

    歐德那時把黑狗按在地上,骨根一下就軟,它滿臉萎靡,裏猩紅的狗舌,焉焉地吐出大半截,這極富的人性表情讓他嘖嘖稱奇。

    歐德拿起一把剪刀,架住黑狗的脖頸。

    阿卜杜勒聽著孩子們的驚呼,看著他哢嚓哢嚓,清脆地剪斷黑狗的脖子。

    歐德隨後把狗身抱起,頭身赫然是分離的,切口卻沒有一滴血。

    剪刀也沒有血跡。

    阿卜杜勒記得女兒被嚇得大哭,戰栗不止,夫人和兒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黑狗,臉色煞白,自己皮膚也凹凸不平,是雞皮疙瘩。

    歐德朝他們笑著,白底鼻紅的小醜臉滑稽可笑,狗身放回頭顱接口處,毛線球裏牽出絲線,一針一針地縫上去。

    又聽他喊了幾句,阿卜杜勒沒有聽清,估計是別的語言。

    聲音落地時,小黑狗一下站起,活蹦亂跳,嘴角彎了起來。

    不可思議。

    阿卜杜勒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戲法。

    甚至懷疑是某種巫術。

    歐德表演了兩次,說一次為他女兒表演,一次為他兒子表演。

    收起回憶,阿卜杜勒慢條斯理地將整個人躺到床墊上。

    燃燒柴火的房間,處處是暖意。

    “太神奇了,明天讓人再去找一次。”阿卜杜勒咕噥感慨道。

    噠噠。

    阿卜杜勒束起耳朵,旋即放下,聲音很輕,是小孩將腳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再仔細聽,應該是自己兒子。

    噠噠。

    “加裏波在幹什麽。”過了兩分多種,阿卜杜勒依舊聽到兒子的腳步聲,他惱怒又疑惑地想著。

    阿卜杜勒直起身,將腳擱到地上,想穿便鞋,昏暗房間裏,雙腳掃來掃去半天仍一無所獲。

    他皺皺眉,俯下身,雙手在羊毛墊上摸索。

    另一種噠噠聲入耳。

    自己的女兒也走出了房間?阿卜杜勒想不通這兩孩子今晚搞什麽鬼,瞥了眼身邊熟睡的妻子,他沒叫醒她的打算,借著壁爐光,他找尋自己的羊毛便鞋,可能被踢到床底了。

    嘎。

    某處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

    阿卜杜勒心髒劇烈泵動一下,他轉頭看向臥室的門,仍緊緊闔著。

    他鬆了口氣,急躁地往床底伸手。

    轉回頭的片刻,

    昏黃的壁爐光下,兩個小孩手牽手的模糊輪廓出現在木門上。

    阿卜杜勒摸到毛絨絨的一團。

    那應該是自己的鞋。

    他打算抽出來,黑漆漆的床底裏,一隻冰冷的小手陡然搭上手腕!

    阿卜杜勒心髒刹那停住,旋即猛然狂跳,驚慌抽起,冰涼的手掌死死扣住不放。

    他瞳孔猛縮,顧不上自己的便鞋,拚命掙紮,拍打那隻手,費盡全身力氣猛然拔了出來。

    張開手掌,

    他看見一撮狗毛,黏在指間。

    阿卜杜勒渾身一顫,驚聲尖叫地往床上縮,手掌按在床墊上,臉上神色駭然不已。

    他想轉身搖醒俯身,手掌往後靠了靠,然後

    按在一隻冰涼的小手上。

    阿卜杜勒顫顫巍巍地回過頭。

    短幼的長套衫,他的女兒,雙目翻白,小巧的腦袋無神地微昂著,昏暗的壁爐光下,脖子上一條猙獰的傷口,被一根根絲線縫住。

    阿卜杜勒驚恐地尖叫起來,神色崩潰,他擰轉腦袋,隻期望這是噩夢一場。

    接著,他看見兒子,六歲的男孩,像狗一樣從床底爬了出來,兒子的身體長滿狗毛。

    脖頸上的絲線突兀而詭異。

    “我先給您表演這個戲法如何?”

    那張拿鉛抹得慘白的臉,倒掛在窗外。

    歐德勾出僵硬的笑容。

    黑狗叼著一把剪刀,架在兒子的脖頸上。

    魔法學院。

    卡西姆坐在魔法塔裏,警惕裏巡視過塔內後,嫻熟地把牛皮書抽了出來。

    “我遵照您的指引,吾王之王。”他輕聲念了句,再度坐到書桌前。

    精心織出浮雕的牛皮書封,卡西姆凝視著其上微張的嘴。

    噤聲之口,苦難靈廟遵奉的標誌之一,據教內的神學家所述,這是源自於南方氏族製的生殖崇拜,以及巫師們對靈視之眼的追求,還結合獸人、地精、矮人們等原始信仰。

    源自真教聖馬德爾修會發展起來的苦難靈廟就是這樣扭曲的異端載體,以苦行為最根本的教義原則,廣泛吸納各個地區的不同信仰。

    卡西姆重新翻開牛皮書,找到那串咒語。

    依舊如上次般,將咒語以白金文的語法重新排列,解開布條,露出受麻風折磨的皮膚,睜開那隻靈視之眼。

    “孤獨的黑影,為人間受難的偉大者,祂的神聖信徒”

    念誦了一連串咒語後,嬰兒般的骨手自螺旋中心伸出。

    卡西姆揀起那張信箋。

    挑開火漆,他攤開裏頭的信紙。

    “虔信的卡西姆,我親愛的同工。

    靈廟的小醜已攜帶那份手稿前往複活鎮,我們已要求他跟你聯係,還望你配合他的一切行動。

    那份手稿畢竟與複活鎮有關,就交給你,我們希望你能夠從中破譯有用的信息,據靈廟的學者們推測,其中或許蘊含著我們的神,偉大的苦難之主降生的信息。

    倘若果真如此,那麽,我們此前承受的所有苦難都有意義,我們將是祂眷顧的第一批神使。”

    潦草的字跡,卡西姆看出其中掩飾不住的激動。上次回信,他建議苦難靈廟將手稿交給自己破譯。

    他繼續看下去。

    “小醜除了交接手稿外,還有一項重要任務。你知道,那位亞溫人令人作嘔的偽神,以及他們的邪惡異端教派,對我們苦難靈廟的教士們百般折磨和羞辱。所以,我們借由我們偉大的主的神力,降下了神聖的責罰。

    他們的聖物失控了!

    我要求你配合小醜,阻止他們,想盡辦法阻止他們修補聖物的儀式!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有一項秘密任務,我暫時不便與你透露。”

    卡西姆看到最後,瞳孔一縮。

    聖物失控了。

    他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至於那一項秘密任務,更叫卡西姆警惕。

    卡西姆按捺下心中驚慌,抓起蘆管筆,飛快地寫下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