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以神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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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教的聖地之一,因聖維娜卡納流淌銀血以圖挽救聖都之舉而築城的白銀卡納。

    亦因巨王教內,至死追逐知識的第九聖徒巴希爾哈桑晚年病逝埋骨於此,又被其視為“求知之城。”,世間萬神的求學之所。

    真教的聖地與巨王教的聖地,其重合之所極為繁多,同為兩教聖地者不勝枚舉,然而,眼下唯有白銀卡納位於整個真教世界與巨王世界的交界之處,針尖與麥芒之上。

    虛幻迷離的世界,刹那呈現於眼前。

    晨伊立在城牆上,看見異教徒的矮人鐵炮,順著火繩,藥池內的黑火藥刹那引燃,撲鼻濃鬱的嗆人煙霧炸了開來,巨大的重鐵球雷鳴轟擊城牆,駭然的巨響猛錘大腦,要敲出腦漿。

    而後晨伊看見俯身躲避碎石的克裏斯托弗,他拖拉著城牆上跌落的士兵,口中呢喃著彌撒的經文,因他們或許下一秒就要咽氣。他好幾次險些被高射的箭矢砸中。

    聖銀大教堂,諸聖徒像前,供奉石碗內,近百盞燭火搖曳顫栗著,燭光幾欲熄滅,又幾次順著細微的白煙重燃。

    這大廈將傾的真教聖地。

    這是克裏斯托弗的記憶。

    晨伊從城牆上輕輕跳下,越過傷痕累累的士兵,越過流離失所的居民,越過離散哭泣的孩子們,直直往聖銀大教堂而去,高大巍峨的拱門,五彩斑斕的玫瑰窗,記述宗教故事的浮雕神聖而莊嚴的觸感,教人踏上第一個白色台階時,就不禁低下頭顱,給予神明最高的尊敬。

    晨伊懷揣著揭開真相一角的激動,疾步走到拱門之前,手指輕輕伸向闔緊的大門。

    畫麵頃刻破碎。

    晨伊怔愣當場。

    緊接著,晨伊感到自己的意識猛然上升,腦子一片劇痛,意識脫離那片記憶,恍惚間橫跨兩界,他看見克裏斯托弗的記憶碎裂轉換,又同時看見魔法圓的中心,那隻緋紅的雙生水母。

    畫麵破碎後便開始轉換。

    晨伊的意識被扯回儀式內,蒼穹下裂開的烏雲,死透的蒼白雨水傾盆而下,風暴的怒吼響徹四麵八方,一閃即逝的雷蛇成百上千道。

    他又來到這座衰敗、曆經千年孤獨的聖都,這座無人參加其葬禮的城池。

    晨伊轉而看見自己置身於鋪滿鵝卵石的寬闊大道上,眼前一座巍峨的環形大教堂。

    他刹時回憶起瑟琳娜的陳年往事。第一聖徒環形大教堂,共七層的龐大教堂,最高處為鍾樓,最裏處是為昔日教宗之居所,唱詩班、祈禱室位之其右,左為主教廳,最前之教廳與星辰花園共享中心,它們共組三字,俯視時為圓環三字,內外三重。

    教堂七層分別為大理石鋪砌地磚的教廳與星辰花園,王室祈禱廳、經書室、教宗內宮、教宗祈禱室、聖遺物陳列室、大聖鍾。

    這等宏偉繁雜的建築樣式已棄絕了近千年之久,連同古老聖都。

    寂靜的教堂外,破敗不堪,坍塌四處的殘垣隨處可見,青苔密布,沉重的死寂塞滿了每處縫隙。

    晨伊原想左右張望,卻感覺到腦子裏哪根筋猛然一繃。

    緊接著,教堂的結滿蛛網的大門徐徐推開,不勝摧殘的吱呀聲格外刺耳。

    渾身蓬亂纖長毛發,大麥提袍破爛不堪,他低垂腦袋,獸口緊緊閉合,高大而消瘦的軀體如同倒立的金字塔,手掌似被硫酸溶解,僅剩殘缺的骨骼!

    指跟處戴著一枚緋紅的黃金戒指。

    水母的虛影若隱若現。

    “回答我”他古老的腔調有氣無力。

    落入自己耳畔,又刹那炸開!

    瘋癲、尖銳、暴虐、狂躁的囈語不知從何而來,穿透整個大腦皮層,晨伊感覺到頭顱裏的腦漿滾動,驚慌失措地亂撞一通。

    “主啊,還要承受多少苦難,才得以超然!”

    疼痛,麻而刺的痛感折磨得人癲狂。

    腦子在發漲,不停地發漲,青筋一根根凸起,疼痛刺激著每一個細胞,某個時刻,晨伊感受到,清晰的感受到,腦子炸開了

    有東西湧了出來!

    “欺詐,最完美的欺詐,最偉大的欺詐我要去欺詐死神,我要去給死神說謊!我能也要欺騙死亡!”

    歇斯底裏的狂笑席卷大腦,晨伊聽著來曆不明的言語,身體不斷冒起雞皮疙瘩。

    雞皮疙瘩轉化為深深的駭然,他突兀地發現,自己竟開始不由自主地沉浸入那種情緒裏,那種企圖欺騙死神的癲狂情緒。

    死魂!

    那個生物步步靠近,高大身軀所投下的陰影,瘦如鐵,他嘴唇張開,企欲再度發問。

    回答他,回答他!

    晨伊勉力憑依僅剩無幾的清晰,手掌按壓著發漲的腦袋。

    自己的指尖竟在自行顫動,毫不聽命令的,腳步慢慢向前,該死,自己根本不想向前,死魂、古言的死魂在奪取自己的軀體!

    必須回答他,不能讓他再問出來!

    晨伊仰起臉,死死盯住那生物。

    超然

    晨伊努力回憶起曆史長廊的最後,自己俯視一切之際,那等感觸,那等三者同在的感觸。

    人從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人不會從曆史中吸取教訓。

    而主無需吸取。

    因昔在、今在、以後永在!

    納烏所!

    “所有過去,即是未來,所有未來,決定現在,”晨伊按壓住向前的膝蓋,“這既是超然!”

    古言耗盡靈性的數秒。

    “唯有受盡過去、現在、未來的苦難,方可超然!

    這是我說的,

    這是主說的!”

    納烏所。

    我欺詐你

    以主的名義,欺詐你!

    話音剛落,晨伊耳邊,痛苦折磨的囈語,逐漸消失殆盡。

    恍然感受到過往死魂的記憶與自己剝離,就好似漿糊被鏟刀刮下,與此同時,晨伊感受到從腳底板延申到頭皮發梢的清醒。

    以致於對那非人生物,回以平淡的蔑視。

    這是真阿語係的古言,所謂神性。

    那生物刹時呆住,長達數十秒的靜默後,他雙唇合實,骨骼的手掌緩緩按在頭顱上。

    他極度痛苦地哀嚎,失去人性般,野獸無二般地咆哮!

    “啊唳!”

    唯有咆哮,

    唯有痛苦萬分的呐喊。

    憤怒、無助、暴虐、以及獸性下的渴求整個天地都在隨之顫動不已。好似無休止的苦痛充斥那非人生物整個軀體,每一寸肌膚、每一片指甲。

    他的哀嚎下,晨伊卻油然心生平靜。

    以至於張開雙臂,迎接暴雨傾盆。

    原來如此。

    真阿語係的古言,天生就是神性的古言。

    故此,以神之名,與神相關,從來也永遠會是它的方向,它的道標,它的錨點。因為信仰即是如此。

    狂風暴雨之間,晨伊領悟到。

    “欺詐”的第一步。

    假借權名。

    甚至,假借神名。

    以神的意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