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拯救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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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雙眼布滿血絲,腦袋發脹地疼。
沙暴稍稍歇了會,男人有預感,厄運依舊對他虎視眈眈。
男人按壓著胸口,那顆心髒,平靜得異常,良久才能感覺到微微的泵動。
胸口的野獸疲憊了。
他騎上戰馬,這頭畜生已經很瘦弱了,人吃得少,馬也沒多少口糧,這幾天臥在洞窟裏,隻能吃少許的幹草。
黃沙一望無際地彌漫。
為了節省水源,男人這幾天實在渴得不行,才會輕抿一口水,盡管如此,由於約翰的背叛,他僅剩的半壺水,也終於要見底了。
“該死。”
男人不敢開口,怕帶走多餘的水分,隻能在心中咒罵。
卻連心底的聲音都孱弱了,有氣無力。
絕望,男人唯有感覺到深深的絕望。
“我快死了”男人剛這樣想,又強迫自己支起身體,扯著韁繩催促戰馬奔跑,“不,還沒有,要找到綠洲哪怕找到點植物。”
連戰馬的眼中都布滿血絲。
它勉強彎下脖子,盡力作出奔跑的姿勢,它不明白,為什麽這個男人還要催促自己,還要鞭笞它。
它痛苦地嘶鳴起來,卻被男人勒緊馬嚼。
“跑,快跑隻剩我輛了。”男人湊到它耳朵邊,喃道。
風刮了起來,掠過他們,沙塵繚繞,那塗炭生靈的沙暴隨時都會湧起,將他們掩埋!
它極力奔跑著,踏過深深的痕跡。
跨過冰冷的巨石,跨過重重沙漠,瘦弱的戰馬一路狂奔。
它的肌肉邊跑邊打顫,勒緊的馬嚼沉悶地低吼著。
灰色的肌肉線條,緊緊貼著腿骨,它還在奔跑!
它要帶著男人穿過恐懼與絕望,它要穿過這即將湧起的無情沙暴。它要跑,繼續跑,它踏著瘦鐵的蹄子,它朝大地怒吼!
可它還是累了。
戰馬撐不住,它的四根蹄子抖得厲害。
最終,它的右前蹄踏到一塊砂石上,那是微不足道的砂石,甚至沒有半隻馬掌大。
可那依舊擊垮了這匹戰馬,它的右前蹄猛地一滑,其餘三根蹄子被牽連,僵了寥寥一秒。
它的四肢休息了一秒。
那顆疲倦憤怒的頭顱,帶著瘦削的身軀,硬生生地栽倒在砂地上。
這匹瘦弱卻堅強的戰馬被擊垮了。
男人摔倒在地上,它摔倒時,馬背壓倒在男人小腿上,他咬緊牙,悶聲痛呼。
他將痛苦打碎,咽在嗓眼裏。
狠狠地將腳從中拔了出來,男人的腳骨折了,他不顧不適,強硬地爬了起來。
男人拍打著戰馬,喚它起身,希望它能重新站起來。
“起來,起來,我們走出去”
戰馬隻是悲鳴著,勉強地抬起頭,拿嘴輕觸著男人的手。
它輕輕嘶聲著,舔舐男人的手臂。
隨後,它將腦袋放下,闔上了全是血絲的眼睛。
男人撫摸它的腦袋,眼睛又幹又酸。
它安息了。
男人在荒漠中起身,無言地凝視那漸起的沙暴。
“主啊,你將我拋棄了嗎?”
男人迷茫著,接連經曆失去與背叛,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在這荒漠中走下去。
他渴求主的回答,哪怕隻有一句微不足道的回應也好。
眼前唯有逐漸湧起的狂沙,成群鬣狗樣地撕咬大地。
多少希望都石沉大海。
這次也不例外。
男人強撐起身體,他解下戰馬上水壺和糧食,拖著骨折的腿,一瘸一拐地,往著附近的洞窟走去。
厚重的絕望壓迫著他,男人腦袋昏沉,長時間地缺食缺水,他眼中的景色漸漸模糊起來,晃蕩不已。
他胸膛的野獸,有氣無力地匍匐著。
爬進洞窟,男人險些摔到地上,喘著粗氣,他奮力把身體挪進去。
倚靠在牆壁上,男人盯著洞窟外的狂沙,它們肆虐著大地。
男人稍稍闔上眼睛,疲倦一下衝了上來。
他抓緊拳頭,拿指尖將自己的手指戳痛,重新睜開眼睛。
“布萊?布萊?!”男人驚詫地看見那年青的騎兵,後者靠在馬背上。
他閉上眼瞼又重新睜開,布萊不見了。
男人明白,自己出現了幻覺。
自己快死了!
隻能努力睜大通紅的眼睛,以免再度陷入幻覺裏頭。
可這無濟於事。
約翰和麥倫出現,兩個背叛者,他們一前一後地在自己眼前晃蕩,享受著錦衣玉食,將那些被解放的人們的脊椎壓彎。
男人憎恨地盯著他們。
卻隻換來接二連三的嘲笑。
他猛地閉上眼。
幻覺沒有就此平靜下來。
男人聽到有一個聲音響起,他轉過頭,看見卡塞爾的臉。
卡塞爾滿臉血跡,半邊的臉龐被戰火燒焦,他淌著熱淚問道“你為什麽在痛恨他們?”
“卡卡塞爾,你怎麽會”
卡塞爾跪在他的麵前,痛哭流涕。
“你該痛恨我!”
“什麽?!”
“我沒有守住堡壘所有公民又成了奴隸,整個城邦國被毀於一旦!執政官我們失敗了,艾蘭必因沒了”
“不可能,不可能!”男人繃緊青筋嘶吼著。
幻覺,都是幻覺
休息一會就好,休息一會就好
真的隻是幻覺?
卡塞爾還跪在他的麵前,拖著僅剩半邊的殘軀。
恐懼與絕望壓迫著男人。
“我該痛恨自己”
男人呢喃著,陡然感到一種比死更可怕的東西。
自己快要屈服了!
他原以為唯有自己不可動搖。
此刻卻被接二連三的磨難擊垮。
“主啊,你將我拋棄了嗎?”男人無助地哭訴著。
真的將我拋棄了嗎?
可你明明是拯救的主
久久的。
主沒有出現,也沒有回應。
有生以來,男人感到如此孤獨。
這是最大的苦難。
男人闔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他的胸膛,那頭野獸也沒了生氣,他曾孜孜不倦地喂養它,以求朝這壓迫所有人的地獄怒吼。
男人止不住地流淌淚水,身體似乎也因這水分流出,而不斷虛弱。
他唯有將憤怒傾瀉在自己身上!
“沒有名字的人,如何拯救整個淪落的民族?!”
“何以如此托大,如此傲慢,將艾蘭必因毀於一旦。何以如此”
“你又如何配得上與主定約,犯下此等大錯,又何以在此祈求拯救?!
“那是個陷阱,明明有時間想到的,你為什麽不去想呢”
男人痛恨自己的無能與無力。
這個不斷掙紮的靈魂,要徹底屈服了。
自己的麵前,幻覺將胸口的野獸具現了出來,頭昏腦脹下,自己盯著它。
野獸已奄奄一息。
男人感覺,自己的手臂,似乎環到胸口的野獸上,此前親手以思想飼養的野獸,眼下將被自己親手絞死。
恍惚間,似乎一切都入夜了。
男人忽然看到,自己手裏握著一根燭台。
它殘破不堪,隻要往地上一丟,它將徹底碎裂開來。
丟掉它,也意味著,將自己曾堅不可摧的信仰,徹徹底底地粉碎。
讓自己安息吧。
至少在死前最後一刻。
都結束了。
丟掉它吧!
男人抬起手,將燭台向著洞窟裏堅硬的砂石地。
自己舉了起來,隨時準備揮下後,徹底鬆開手。燭台劃破空氣,自己向下揮了。
燭台即將脫手之際。
一隻幹巴巴的手掌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男人轉頭看向手的主人。
他是個老乞丐,他有著殘燭樣的胸膛!
老菲格炯炯地看著他。
“盡管扔去吧。”老菲格沙啞著,柔和地和他說“可主已拯救了你的靈魂。”
男人僵住了。
一切仿佛往日重現。
手中的燭台不知何時,安置好了蜂燭。
燭光溫暖地燃燒起來。
男人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奴隸窟裏那間狹小房間。
有位小男孩,發現了自己,他抹幹淚水,眼眶依舊通紅,他捧著燭台。
小男孩走了過來,就和老菲格一樣,將額頭抵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輕地。
自己聽見小男孩的稚嫩聲音,
“從今往後,不要泯滅希望。
你看,這裏還有燭光。”
男人低下頭。
溫暖的燭光燒在他們的胸膛上,而從那時起直至現在,主都一直站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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